说完这些,高氏已经泣不成声,示意李泉去看墙上左侧的画像。
李泉抬眼望去,只见画像上是一位将军,左手捧着面貌凶恶的青铜面具,右手提着一杆马槊,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外祖父兰陵王高长恭了。看画像上的高长恭英俊非凡,这也难怪,他和宋玉、潘安、卫玠并称四大美男子,但那三位都只是精通文墨,只有高长恭是一位百战名将。
李泉切齿道:“母亲大人节哀,我誓杀高纬为外祖父报仇!”
孙思邈叹了口气,说道:“十五年前,降北周后又降隋的安乐公高纬在书房饮鸩服毒,传说是被高王爷鬼魂所迫,依贫道看来,应该是令舅出手报仇。不过令舅确有度量,只杀高纬一人,不曾株连他的家小。”
高氏拭泪道:“但愿就如道长所说,我那苦命的哥哥尚在人世。”她平静了片刻,稳住心神,又向李泉讲了他父亲的事迹。
原来李泉的还真是出自赵郡李氏,不过是辽东房李弼这一脉。
李弼,字景和,北周八柱国之一,祖籍辽东襄平,乃是赵郡李氏辽东房的族长,历仕北魏、西魏、北周。尤其是追随同为八柱国之一,北周的奠基者宇文泰立下赫赫战功,在宇文泰去世后的次年,宇文泰之子宇文觉接受西魏恭帝禅让建立北周,李弼出任太师,封爵赵国公。也就在北周建立的当年,北周明帝元年(557年),李弼在任上去世,享年六十四岁,朝廷追封李弼为魏国公,谥号为武,配享太祖庙庭。
李弼一门公候,长子为国公,其与五子为郡公;七个孙子,也均为公爵。其中五子李晏,封赵郡公,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李晏生子李憬,袭封赵郡公。
李弼的孙子李憬,在一次至长安礼拜佛祖的盂兰盆节上,与闺名高茗香的高氏一见钟情,后来两人结为夫妻,在开皇十五年生下李泉,两人在李泉满月后,携子前去探望高氏的义母,华首神尼,却不料出了祸事。
高氏和华首神尼结识也是十分有缘。高氏是由自己的奶娘张氏带出府来,张氏是王府家生的奴仆,忠心耿耿,心心念念带着高氏走的越远越好,最好离开北齐。当时北周和北齐两国刀兵不断,彼此对流民见怪不怪,虽然两国都严密设卡,谨防对方密探潜入,但是一个中年女子携带一个女婴,倒是没受什么大的刁难,他们一路向西,竟然走到了北周的境内,安顿在长安城外的骊山脚下。光阴似箭,时光来到了杨坚篡夺北周的开皇元年冬天,高茗香也长到了8岁,张氏得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时间一久,张氏携带的银钱耗尽,一两件能证明高氏兰陵王后代的珍贵物件也不能变卖,也不敢变卖,担心暴露身份,两人陷入了窘迫。高茗香始终不知自己的身世,一直和张氏母女相称,孝顺乖巧的高茗香,独自跑到骊山脚下要卖身救母。可巧,骊山上老母庵中的三位尼姑下山经过,这才感叹小女孩的孝心,救起张氏,并且把二人收留在老母庵。
老母庵是北周皇家的庵堂,主要是为北周的历代君主祈福,能在这里修行的都不是普通大士,这三位尼姑身份更是特殊。北周荒唐的周宣帝宇文赟,完全不像其父武帝宇文邕那样英明神武,反而沉湎酒色,荒唐之际。他登基之后册封了五位皇后,后来又把皇位传给了儿子宇文阐,自己当了太上皇,禅位两年后,22岁的太上皇撒手归西。
五位皇后中,有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她由父亲做依仗,荣升皇太后。还有一位皇后死于非命,据传是自杀。另外三位皇后见识到了宫廷中的云谲波诡,相约一起出家为尼,来到了老母庵。这三位皇后中,尤以华首神尼身世最为曲折。华首皇后俗家名字叫尉迟炽繁,乃是北周名将尉迟迥的孙女。尉迟迥也是北周皇亲,他的母亲,是北周开国奠基者被追赠为文帝的宇文泰之嫡亲姐姐昌乐长公主。他的孙女尉迟炽繁,颜色出众,貌美绝伦,先是嫁给了北周宗氏西阳公宇文温,这是周宣帝宇文赟的侄子,新婚不久,在朝见宇文赟的时候被扣留在皇宫,宇文赟又以谋反的罪名灭了宇文温的满门,霸占了尉迟炽繁,先是封为长贵妃,后又册立为天左大皇后。
尉迟炽繁这样的经历,使她早已经被折磨的心如死灰,却被活波可爱的高茗香吸引,于是,没有生育的她收留了高茗香主仆二人,并认为义女。烈仆张氏,在观察了尉迟炽繁半年之后,觉得她是良善之人,一定能妥善养育高茗香,于是就向尉迟炽繁坦承相告,为了保守高茗香的身世之密,张氏在骊山跳崖身亡。
尉迟炽繁既感慨张氏的忠义,又喜欢高香茗,加上自己没有孩子,就把满腔的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尉迟炽繁本身就出自名门,知书达理,又为高茗香延请了多位客师,把高茗香培养成了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就在高茗香十八岁的时候,尉迟繁锦告之了她的身世,并且转交了保存十年之久的兰陵王府的信物。后来高茗香与李憬结识,匹配因缘,产下麟儿,本来一切都很是圆满,却不料在开皇十五年又起波澜。
早在杨坚篡夺北周之初,尉迟炽繁的爷爷尉迟迥身为北周皇亲,又是统兵大将,在河北相州起兵讨伐杨坚,最终兵败自杀。杨坚为了立威,对相州进行了毫无人性的屠城,尉迟迥全家的男丁均被处死,女子则没入宫中为奴。其中有一位尉迟炽繁的幼妹尉迟炽卉,刚刚三岁,也未能幸免。尉迟炽卉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操持杂役,后来由于美艳动人,被选为內侍宫女。
杨坚未发迹时候,与皇后独孤氏患难与共,独孤氏提出不能与他人共夫,杨坚也满口答应,并且在很长时间内一直信守诺言,并没有亲近任何嫔妃,五子五女都是和独孤氏所生。可是随着独孤氏年老色衰,加之天下大定,志得意满的杨坚在开皇十五年临幸,其实就是强奸了尉迟炽卉。可怜的尉迟炽卉并不知道自己的悲惨命运不止于此,独孤氏醋意大发,就在她被杨坚玷污的次日,亲率宫中的悍妇,活活打死了这个可怜的姑娘。杨坚也无计可施,只是使使性子,骑马跑到山里哭了一场,慨叹自己贵为皇帝却没有自由,最后在大臣们的劝解下又臊眉搭眼的回家了。
其时,大隋已经统一天下,杨坚也没有再过于为难出家为尼的尉迟炽繁。尉迟炽繁苦修十几年,睿智融通,也成为了百姓口中传颂的华首神尼。她勘破世事,也时常开导高茗香放下报仇的执念,但是这桩惨事发生后却深深刺激到了她。她决心在杨坚夫妇来老母庵礼佛的时候行刺二人。可惜事情走漏风声,杨坚恼羞成怒,又担心有其他势力与尉迟炽繁勾结,就安排下了陷阱,要将可能的同谋一网打尽。
就是这个时候,李憬和高茗香携带幼子李泉,登上了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