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此想法,谢芜菁紧紧盯着妍梦,等着她说话。可妍梦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
谢芜菁对于此虽然有些失望,可是不管此人是谁,系何门何派,何方势力,总之和大江帮是作对的——这一点就已经很重要了。大江帮有这样一个对头,显然也是自顾不暇。另外,江野平昨天傍晚不在,应当是如吕灀所言,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因此提前撤离了。可是也知道了妍梦的身份,故意留下了白衣女侍者,以暂时将妍梦拖住,留在见山堂中,以取得借刀杀人的效果,心机果然毒辣。可是江野平又怎么知道对头何时光顾,又如何知道妍梦会回来?总之谢芜菁仍是满腹疑问,却已然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妍梦没有注意到谢芜菁的心理活动,只继续道:“当事我在密道内寻找,找不到义父的踪迹,便知道事情不对,便想回去通知谢姐姐,谁知还未来得及出密道,却见此人顺着密道走了进来。也是我一时疏忽大意,竟然忘了在里头将密道门关上。”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在密道之中就交上手了?以他这种一击必杀的武功,为何你能逃过一劫呢?”
这问题是谢芜菁与吕灀都想问的。谢芜菁还来不及问,吕灀就问了出来。妍梦闻言,淡然一笑:“吕灀姐姐莫着急,且听妍梦慢慢将此事说出来。妍梦能幸免于难,还多亏了密道之内的重重机关,多亏了密道之内的种种古怪吸引了此人的注意,恐怕,和我防身暗器也不无关系。”
吕灀闻言,心中也觉得可信。想这种武艺平平的人,行走江湖自然会准备暗器防身,以备不测。谢芜菁则想到了那蚊子一般大小的小钢钉,于是颇有兴趣,问道:“是什么样的暗器?能否让我也看看?”
妍梦便拂起袖管,谢芜菁却见妍梦两只手臂上都缠着两条细细的金属管子。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妍梦却道:“这物事唤作金刚砂,别看样子毫不起眼,内里却装着细微如针头一般的暗器,根据力道大小,手法的控制,一次放出或多或少随心掌控。当时他进了密道,被我从里面事先察觉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江公子,吓了一跳;可后来见此人对密道之内并不熟悉,便知道是外人。我心中想着如何骗过他,最好能将他关在地宫之内——这是最好不过了,再不济也能借着我对此地熟悉的优势,得以逃出密道,只要赶到树阵之中,便不怕甩不掉他。只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
“这密道之中,本分为三个部分,一就是关义父的地牢了,二则是储藏机密物品的地宫,第三个部分最为神秘,就连江公子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得去。我原打算打开地牢通往地宫的通道,等他自己寻至地牢之中时,从地宫中出来,合上消息将他暂时困在地牢内,然后趁机逃跑。谁知……”妍梦说到这,俏脸一红,“谁知我不小心踢到了义父丢在黑暗之中的酒坛子。被他发觉了。”
谢芜菁和吕灀也皱了皱眉头:这个疏忽可真是要命。
“因此你虽凭着自己对密道的熟悉,从中逃了出来,却被他从后追上,在山坡上眼看就讨无可逃,因此才发射了这‘金刚砂’,谁知仍被他收住了一个。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你小命难保了,对吧?”谢芜菁怕妍梦说多了话劳心费神,因此替她一气说了。妍梦点头,一会又道:
“我想,昨夜那凶手定是从何处得知了义父被关押于见山堂之内的消息,因此暗中查访。按他这等武功,自然不难看出这见山堂内的蹊跷。于是趁着昨日堂中没有高手护院,便闯入山园之内,本想的是劫走义父,却不想被另外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至于他为何要如此大开杀戒么……显然此人并不想神不知鬼不觉,他是有意让大江帮知道此地已经暴露,不能久住。如此一来,大江帮必然有动作,他正好可以借此来判断这里是否深有玄机。”
谢芜菁听来,点头道:“是了。不要说是这等高手,即便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园内的布局,也不免有种神秘蹊跷的感觉。可是虽有这种感受,却无从查证。非得是有一场大动静,逼得江公子临机应变,这才能从中判断其中虚实呢。”
不管如何,如此说来,此人仍为了白长老而来,却并未达到目的。可想而知,大江帮今次算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了。倘若此凶手不肯罢休,那大江帮将会如何应对,却是难以预料。
谢芜菁这般沉默半晌,才沉声道:“妍姑娘,以你看来,这行凶杀人之人,系出何门何派?和大江帮、丐帮都是什么关系?”
妍梦见谢芜菁如此一问,淡淡道:“谢姐姐心中已有想法,有意相问妍梦,是么?”谢芜菁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虽然确有判断,但是毕竟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还是得问问你才能确信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
“妍梦觉得……此人应当是魔门中人。而且是魔门当中一个排的上号的高手。以我现在的伤势看来,此人多半出于秋水会之下的两个门派——全阳派和花间道,应当不会有错。”
吕灀闻言,看了看妍梦:“魔门?你的意思是战神门么?”
妍梦点了点头,道:“魔门一向和中原武林不合,行事也诡异难测。如此行为,倒真像他们的行事风格。而且武功路数也大似魔门中人所为。”
吕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昨日检查了山下的所有尸体,虽然对方有意隐瞒武功路数,仍然在不经意间暴露消息。蔓菁在山上一场比斗,虽然只有数个回合,也足以认定此人身负战神门的武功,而且和吕成风,以及白衣书生傅暇都是一路。此人即便不是全阳派中的人,也必然会全阳派之中的功夫。”吕灀执意不说“魔门”这个称呼,因此妍梦有些不快,淡淡道:“吕灀姐姐,你的功夫,以小妹看来,和魔门也关系匪浅呢?只是请恕小妹浅薄,不知吕灀姐姐师从何门何派呢?”
谢芜菁见妍梦话锋一转,三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忙道:“妍梦你切莫胡思乱想。我和寒焉,与战神门并无瓜葛。这一点还请放心。”
妍梦见谢芜菁忙着解释,笑道:
“谢姐姐,你莫要着急。妍梦对魔门中人并无特别的恶感。其实妍梦跟随江公子那么多年,看多了所谓的名门正派,还不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很多时候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虽然今日被魔门所伤,不过你我都是江湖中人,免不了要这样的,也算不得什么。”说着,妍梦觉得躺太久了,闷得慌,便想要起身坐起来。却感觉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不禁“哎哟”一声,又复躺了回去。看来今次受伤之严重,仍在自己预料之外。吕灀见状,探了探妍梦的脉搏,方道:
“妍姑娘,你且静静的躺着,不要乱动。现在虽然毒气已经排除,可是内息未平,切忌劳神思虑。否则五脏修养不得法,必留下后患。”妍梦听罢,苦笑道:“谢谢吕灀姐姐了,可惜小妹我习惯了想这想那,脑袋要是停歇片刻,反而不习惯。以后如何,只看命罢了。只是我们现在恐怕不能再久留此处。要不了多久,不是公子他转返回来,那魔门煞星伤愈之后,恐怕也得返回来探查情况。可是这莽莽群山,还能去哪里呢?”
——能去哪里呢?谢芜菁第一个想到的是青云寨。可是发生了那件事情,她哪里还肯回到那个地方去,去面对那个人?
“妍姑娘,如果你相信吕灀,吕灀给你推荐个去处。”
她声音响起,谢芜菁和妍梦一齐看向她。
“我们先往交河去,然后转向逐月楼。”吕灀言罢,眼睛看着谢芜菁。她知道谢芜菁对于那个地方总是有些情绪。
的确,谢芜菁对逐月楼的感情,与吕灀自然又是不同。那场月下的血腥厮杀似乎像是前尘往事,又好似昨夜刚刚发生的一般。想及此处,她才想起关老大似乎也投奔了青云寨。如此一来,她更不知如何回到青云寨去见吕成风了。
“可是,妍梦这般情形,去往交河勉强当可支持,可去逐月楼需要跨过好长一段大漠古道,以她此时的身子,却如何能够办到?”
这是个现实问题,吕灀也无法否认。
“那……我们便现在交河养伤吧。那里是各色人物齐集之地,兴许还能打听出点什么消息。”
“就是当日你养伤的那个房子吧?你对哪里还真是恋恋不舍啊,小寒焉。”谢芜菁玩笑道。吕灀对此不置可否,谢芜菁这突如其来的莞尔调笑让她有些错愕——这虽然是谢芜菁一贯的语言风格,此刻却感觉久已不曾听到了;一会,总算轻轻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
交河的气氛似乎有些许变化。似乎没了前番的那种喧闹和繁杂,相反显得有些萧索。谢芜菁不解,问了旁人才知道,最近黑风寨屡屡劫掠商道上的商旅,又逢小股突厥忽然南下抢掠集镇,因此来往商旅都暂避风头,交河城的防备也更加严格,因此街道之上不再能看到前次的繁华景象。
谢芜菁对此习以为常。她知道似此类边防要塞,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吕灀却暗中思量:如果交河封城日久,城中难免生起乱像,这对于自己这三人却未必是坏事——因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容易有各色各样的人在交河城内活动,这样一来,她打探到的消息就更加丰富。
妍梦却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因为谢芜菁怕她一路劳顿,心神损耗,因此封住了她的些许穴道,是以她一路都是昏昏沉沉的,此时坐在谢芜菁雇来的一辆小马车内休息。谢芜菁怕外人赶车多有不便,因此亲自驾车,从南门缓缓进城。守城将士认得谢芜菁,见马车之中是一个受伤的女子,便也没有十分为难她。三人一路不停,直接沿路往傅箫的那一处小宅院而去。
小院之内没有人,黑漆木门从里面拴着。不过这难不住吕灀,她跃入墙中,从里面开了门。
“这样没关系吧?”
妍梦此时已然幽幽转醒,低声问道。
“妍姑娘放心,不碍事的。这院子的主人绝不会因此而恼我们。不但不会,相反她还会立马知道我们到了此处,因此赶来和我们想见。”吕灀简单道。妍梦却好似全不奇怪,勉强笑了笑:“那是自然,因为这座宅院根本就是魔门紫罗派的据点。”
紫罗派,战神门内的说法是紫罗门,率属于清风阁。而神门之外,江湖中可不管什么门啊会啊的,统称为“派”,因此就说成了紫罗派。吕灀对此却有些惊奇,皱眉道:“你却是如何知道的?”妍梦无力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指了指门檐之上的牌匾。谢芜菁和吕灀一齐看时,那牌匾只是简单的写着“紫气清风”四个字。谢芜菁因笑道:“妍姑娘你可以的,这样就断定这是紫罗派的秘密联络的了么?”妍梦因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这幅牌匾。谢芜菁再看,便能见到这牌匾之上似乎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纹样。只听妍梦淡淡的说道:“这唤作天癸纹,是魔门的三大符纹之一。这哪里还错的了。”
谢芜菁知道妍梦是被战神门所伤,现在不得已反而回到战神门的地盘上避难养伤,当然心中有些不自在,因对吕灀道:“寒焉,便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么?我们寻个客栈住下来不是更好?”
妍梦闻言,知道谢芜菁为自己着想,对着谢芜菁淡淡笑了笑,道:“谢姐姐,不碍事的。这紫罗派虽然也是魔门,却和伤我的秋水派不是一个路数。魔门早就分裂成了秋水、清风和云间三宗。这三宗谁都不服谁,早已分立多年了。”吕灀也听傅箫说起过这些,现在又从妍梦口中听到了同样的内容,不禁暗暗惊异,心想这小妮子如何知道如此多的神门机密?又或是这些根本不是什么机密,而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常识——若果真如此,可见傅箫并没有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
她正这样想着,忽听身后有人淡淡笑道:“这位姑娘端的有见识。小女子佩服。”两人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水红色轻纱一般透明清澈的长裙,面容明丽可人的女子站在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