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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九十五;苍狼闻敬之

闻敬之率领着麾下苍狼营,旋风一般的在黑夜中卷起沙尘,一路往逐月楼尚燃着熊熊烈火,腾着滚滚毒烟的区域直扑过来。

他的部属人马皆受过特殊训练,不惧烈焰;亦都服食过解药,无惧毒烟。

因此,毒烟能有效的破坏逐月楼防御,可对苍狼营却全然无碍。

傅箫还是将闻敬之想的太简单了。对敌对我皆无好处的计策,闻敬之是不会采用的。闻敬之一贯的行事作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削弱敌人,然后无所不用其极的消灭之。

逐月楼本部守戍兵士逃回来的仅数十人。其余的不是葬身火海,便是被毒烟所熏,倒在前方无力动弹。刚才火马阵冲开第一道防线后,逐月楼这边犹自还能镇定。因为第二道防线上,他们也准备了拒马乱石等防备物资。可是退自此处,却没有一个人能乐观的起来。这里是逐月楼最里圈,是逐月楼欢场、赌坊与歌楼所在之处。房舍皆是木构,华美有余、坚固不足;尤其不可能藏身以作伏击之用。在安排防务的时候,也并未在此处存放物资。而此时身后不远处就是逐月楼的主楼“清风逐月楼”,他们却连能阻挡闻敬之的苍狼营通过的拒马乱石甚至绊马索都找不到。

须知,逐月楼中最不堪一击的就是清风逐月楼。逐月这华美的楼阁之中,住的多是在这场战事之中毫无用处的歌姬舞女,娇弱有余,却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偶尔几个习过武功的,也实在不是黑风寨马贼的对手。她傅箫即便再高明,也仅可身免。欲阻止逐月楼落于苍狼营之手,实在是千难万难。即便有吕灀与傅暇的援手,恐也不是长久之计。

此时之计,必须倚仗小马帮的力量,才可挽救危局。

可是小马帮与逐月楼本不是一条心。逐月楼若是能与黑风寨僵持住,他们恐怕肯锦上添花;可是此时逐月楼局势危如累卵,他们还肯雪中送炭否?傅箫没有这个信心。

“杨执事,请你速速赶回议事厅,让月娘避入密道。宁儿……”傅箫想起宁儿,心中一阵酸楚,“算了,快去。”

黑风寨不至于与一个熟睡中的小孩子过不去吧?

杨朴虽极不愿意扔下一个女子在这里,自己却跑回逐月楼中。不过傅箫不论武功还是威信,都远胜于自己。她在此处自保绝无问题。多他一个人,对于局面不会有任何改观。因此不多思索,领命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苍狼营的呼喝之声已经近在咫尺。数十名硕果仅存的逐月楼守戍兵士弯弓搭箭,人人皆无怯战之心,渐有决死之意。他们面前是一段数十丈长的笔直大道。身后两旁各有一栋三层楼高的花楼,此处是西面进入逐月楼主楼的唯一入口。可谓是最后的屏障。

在大漠中,忠勇就是生命。这绝非空洞的口号。他们今日决死一战,或许会死;可是若是怯战逃跑,名声传了出去,将无人愿意收留他们,那么在这片土地上将寸步难行,必死无疑。

一声刺耳长啸,一人一骑率先冲出黑雾弥漫的小巷,出现在笔直大道的远端。这一声尖啸,在满弓欲发的逐月楼兵士耳中听来,就好似一声命令。他们数十箭同时离弦而出。

那人马蹄飞快,避过了其中一些力大、射程较远的箭矢;伸手空中飞快的虚抓一阵,竟将其余的箭矢一齐收入手中,就好似采花摘叶一般简单。

此人正是闻敬之。

他将数支箭矢收于手中,反掷出去。力道强劲,竟不弱于引弓射出的劲道,令人可谓。且准头极佳,恰好令这便持弓的兵士不得不闪避。这样一来,一轮宝贵的齐射时机就失去了。

紧接着,一匹又一匹快马从浓烟中冲出,往前快速杀来。

苍狼营不似赤尔丹的赤焰精骑,人于马皆无厚重的甲胄防身。只是穿着厚厚的棉甲,白色的皮毛缝在领子上,活似草原上的苍狼一般;唯有身上穿着皮革甲,质地与材料正是妍梦当日用来报信的那张黑色革甲。这种轻便的防护巧在快捷,来去都如闪电一般。

因此,一箭未能竟功,又错过了第二箭,他们再无机会准备第三轮齐射。此时若再不抽刀备战,那与引颈待戮没什么区别。

傅箫双目冷光一闪,更不迟疑,飞身往闻敬之杀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闻敬之快马如电,双目如狼。前方虽然一片黑暗,傅箫的身形虽也十分娇小,可是他早将她认了出来,丝毫未曾掉以轻心。见她飞身扑了上来,也挥刀迎敌。刀势加上马蹄的速度,来势极快;且劈至一半,闻敬之按动机括,飞刀的刀刃带着玄铁细丝,腾空而出,直往傅箫身上刺将过来。

这一招极是毒辣。本来马速加上刀势,已然让人十分难防;更加上刀刃还能从刀鞘上弹射而出,其势更是出人意料,令人防不胜防。即便是功夫一流的顶尖好手,倘若未有准备,难免吃亏。

傅箫就未曾料到这一节。眼见一个白晃晃的物事眨眼间就在喉头,寒意几乎透入肌肤经脉,眼看着就要吃亏落败;幸而她紫罗神功奇特无比,经脉中受刀上的内劲所激,自然生出化解乃至吸收的力道。眼中紫芒一闪,竟凭空生出一股暗劲,在身前形成一个小小的“紫罗秘场”。闻敬之眼见刀刃刺到了跟前,却“吭哧”一声滑向了一旁。于此同时,傅箫右爪如蛇,带着紫色的电光反取自己咽喉而来。

玄铁丝牵引的钢刀出击容易,收回可没有那么快。以刀势封挡傅箫的一抓显然来不及。可闻敬之却并未惊慌,反而冷笑一声,暗施巧力与刀柄之上。钢刀被巧力一拖,前冲的力道立马转成收势。刀刃卷着玄铁丝,竟往傅箫的手臂上卷了过来,眼看就要将傅箫缠住。傅箫眼疾手快,收势一折,击在马头之上。马匹狂嘶一声,天灵盖被击得粉碎,软绵绵的向一侧倒了下去。闻敬之大叫一声:“好手段。”双脚一跃在地,稳稳落于傅箫跟前。

两人数招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等傅箫身后众人反应过来时,闻敬之早已翻身落马,立于地上。众人见傅箫这样一个“弱女子”都身先士卒的冲了出去,哪个甘于落后?也纷纷提刀冲了出去,直取苍狼营扑将上来的马队。

傅箫见状,忙喊道:“你们退下。”可是声音被淹没在狼啸声与喊杀声之中,并未被多少人听见。只有傅箫身边的一两人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傅箫。

闻敬之微笑这放这些人冲过了自己。这些逐月楼兵士知道自己非是闻敬之对手,因此也并不对其动手,而是纷纷往他身后的马队扑了过去。避过马匹来势,跃将起来,欲将前排的那些个苍狼营马贼扑倒在地。

这根本是以卵击石。苍狼营马队势若奔雷,如何是这些人能挡得住的。头排的几人还未近身就被射倒,身后几人虽得以近身,可是只是徒劳的往苍狼营马贼的刀锋上迎了过去,扬起一阵血雾。

可变故也在这时候发生。就在逐月楼兵士决死一般的发起自杀冲锋,与苍狼营马队交上手的一刹那,两旁小巷之内亦飞射出跟跟飞矢乱石。这些飞矢乱石转对准了苍狼营马队的马匹。数匹狂奔中的马匹被射中,滚倒在地。其余的马匹也受了惊吓,虽然苍狼营骑手及时将这些畜生控制住,然进击的速度也大大减缓。

随之,数十名黑衣灰面得大汉从两边冲杀了出来,勇不可挡,纷纷跳起来将马上的苍狼营马贼扑到了地上。众人厮杀成一团,难分彼此。

闻敬之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却仍然懒得回头。以其说是懒得回头,不如说是为了提防傅箫,不得不如此。

“白虎骑?”

他认得这些人的来历。这些人便是夕日关辰天的手下,在逐月楼中风头无二的白虎骑弟子。白虎骑散了之后,许多不愿归顺黑风寨的组成了黑虎骑。

他们是这四小马帮中,铁了心跟着逐月楼抵抗黑风寨的最为可靠的力量。在这一危急关头,刚才傅箫吩咐过的饿狼帮与大旗盟都作壁上观,只有他们跳出来以死相拼。

苍狼营兵众源源不断从后杀来。大道却已经被倒地的马匹,与混战的人群所堵死。若是强冲硬突,虽然能冲过去,可是怕误伤自家弟兄,因迟疑观望了一阵。

局势看起来得到了控制。只需更多人围攻过来,虽然不免一场恶战,但是挡住闻敬之,却并非没有希望。

可是傅箫却并不这样想。闻敬之也不这样想。

没过多久,只见这些黑虎骑与逐月楼守戍兵士一个接一个的软了下去,似乎浑身失去了力道一般。

站在傅箫身后的数名刀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却听傅箫道:“你们快退后,回到逐月楼中去吧。”

那几人还在迟疑,却听傅箫又道:“若现在不走,一会你们将和他们一样。”闻敬之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苍狼营众人服用了解药,不惧毒烟。可是他们从毒烟中过来,身上都沾满了毒烟的气味。虽然不甚浓烈,可是贴身肉搏之时,烟雾的气味飘散开来。黑虎骑与逐月楼守戍兵士并未防备,自然中招。一个一个中毒后气力全失,软倒在地。

这些人还在犹豫,却慢慢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们知道不妙,忙领命退后数步。却并不离开,远远的站着,看着傅箫这里。

苍狼营马贼有条不紊的将道路中的人马收拾了,剩余人马齐聚闻敬之身边,并不着急着进攻。人人提刀冷冷的看着傅箫。

闻敬之这才转身看了看自己的麾下精锐。众人损伤并不算大,只是折损了几匹战马。因此有数人无马可骑——这也算不得什么损失。刚才一下放出数十匹战马自杀式的攻击,闻敬之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当然更算不得什么。

他转回头,志得意满道:“傅姑娘,你今次一败涂地,服与不服?”

傅箫冷笑道:“闻敬之狡猾奸诈,诡计百出,果然名不虚传。傅箫算是服了。不过逐月楼还有我在这呢,这就还不算败。”

闻敬之闻言大笑道:“傅姑娘果然艺高人大胆。不过你有信心拦得住我们吗?”

话音未落,东边又传来喊杀声。赤尔丹本已集合兵马,回营休整。却见西边这般动静,不禁大骂闻敬之狡猾:假言诓骗自己按兵不动,却算准了他赤尔丹会派兵出击,他闻敬之刚好坐收渔翁之利。赤尔丹哪里甘心,因此又集合兵马,重新杀了进来。逐月楼人数不足,难以抵挡,不免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第二层中圈才慢慢的减缓退后的速度。

傅箫虽不知这情况,可是心中猜也猜知了七八分。她虽知今次看来凶多吉少,可是自信艺高人胆大,逐月楼虽然兵败,可是她趁着夜幕,想要逃出生天,此处还未有人够资格留住她。只需她多拖延几刻,让月娘、云儿与宁儿能避入密道,一切便难说全无转圜的机会——她虽然让杨朴不必叫醒宁儿,可是心知杨朴见此事情形,定然也会让宁儿一同躲避的。

“我还未试过,倒是很愿意试试呢。你们谁不惧死的,便上来吧。”

闻敬之马鞭一挥,苍狼营阵前数名弟兄长啸一声,纷纷策马跃出战阵,直往傅箫这里冲来。闻敬之也并没有站在原地休息,也腾身而起,直往傅箫扑过来。

苍白的须发,映在月光下,恰似一头苍狼一般。眼神狡诈凌厉,真不愧苍狼闻敬之的称号。

傅箫冷哼一声,不理会闻敬之,直往头牌的人马处扑去。身形鬼魅迅捷,紫芒一闪,一匹马长嘶一声倒地。人影飞动,迅速折向第二人、第三人,毫无间断之处。

“吭哧”闻敬之钢刀出手,冲着傅箫的那团紫芒直射过来。他不能允许傅箫如此自如的施展功夫。

“吭”闻敬之成功牵制了傅箫身形,钢刀又猛地收了回去。傅箫折身又欲往最近的一人抓取。赤尔丹钢刀再次出动,预先封住了傅箫的去势。

这数招之机,已有四五骑略过傅箫,奔向傅箫身后。这些人知趣的并未对傅箫如何——他们也不是傅箫的对手。可是,她再想要阻拦苍狼营攻入逐月楼主楼,已然来不及了。

——希望月娘、云儿与宁儿,此刻已然安全了吧。她心中暗道。

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未从这一刻反应过来,却听见身后人马纷纷惨叫倒地,接连四五声。掠过她身后的人马,竟然无一幸免……

谁?吕灀?

她趁着转身的当口,余光扫视身后,街道上除了几名不知所以然的兵士,空空如也。哪里能看得见吕灀?

傅箫当然看不见吕灀。吕灀并未下楼迎战。这种情况,她根本不屑于下楼迎战。

吕灀白衣似雪,遥遥立在逐月楼之巅,左手中握着捏碎了的瓦片,正丝丝的冒着寒气。脸色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谁敢过来,有死无生。吕灀说到做到,不信的可以试试。”

吕灀的声音,似在云端;又似在众人耳畔。直让苍狼营所有人——包括闻敬之——感到无由的心惊胆颤。他们本能的相信,吕灀所说的,绝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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