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女说:“你是不是记得当时那个女叫花子在这地方向这个病人讨过钱?”
德友更加感到奇怪,想起那天真是有一个女叫花子向涂先求讨过钱。德友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苗女说:“我是来赎罪的。我一定要见到这个病人!大哥,你就让我去见他吧!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
德友一看这苗女的确不像是坏人,既然这么迫切要求要见涂先求,他还是请示一下再说。就说:“你站这儿别动!听我过会儿回话!”
德友叫人来顶了岗,看着那苗女,自己就去涂先求那儿请示,涂先求听德友详细说了情况之后说:“反正我已命在旦夕,让她进来,说不定是天不绝我,是救命的人到了!”
德友将那苗女带到涂先求面前,苗女一见涂先求就流泪,也不说话,到厨房里去了一趟,端着一碗水出来叫涂先求:“你快喝下!这是你的救命药!”
德友不让涂先求喝,怕她下毒。涂先求说:“不喝也是死!”说完,他接过水喝了下去。
德友不让苗女远离一步,说:“你就坐在那儿陪着!如他有何危险,你将同归于尽!”
苗女这才笑笑说:“我当然会坐在这儿陪着。”
只一袋烟工夫,一身剧痛像被人拿掉了一般!涂先求坐了起来,开始说话,开始要饭吃。待涂先求吃过一碗饭后,苗女这时才要走。德友马上明白过来,问道:“是不是你放了蛊毒?”
苗女说:“是。”
德友将枪对准了苗女的胸膛说:“老子毙了你!”
苗女泰然地说:“你现在可以毙了我。蛊女本是不能有后的,我养了儿子,我早就该死了!”
涂先求说:“德友,不得无礼!快请大姐坐。我有话问她。”
苗女坐了下来。涂先求说:“我们无仇无冤,你为何要向我下蛊?”
苗女说她本是大山上的一个苗女。宪兵团的人说,要选一个会放蛊的人到抗日前线去对日本人放蛊,乡亲们就把她推选出来。她没有想到是要对好人放蛊。她本是不肯干的,但李司令把她的儿子押在宪兵团,说她不按命令行事就处死她儿子。她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就做下这亏心事。不过,她放蛊时留了一手。她从宪兵团里出来后,就一直想来下解药,但她送回自己的儿子往这里赶路时,好几次走错了路,所以,今天才赶到。
在场人这才理解了苗女,端来好饭好菜,将她作贵客相待。
涂先求说:“大姐,你要是不来给我解蛊毒,我的一切都完了。宪兵团的人心狠哪!以后再要你放蛊,你可要注意啊!”
苗女说:“他们以后再也找不到我了!我再也不回那个村子去住了!”
苗女说完这话就走了。
第二天,后塘人发现从宣湾到前塘的大路旁,有一个打扮得非常漂亮的苗女吊死在茶林里。德友知道后,马上赶去将她放下来,因不知她是何处人氏,只得买来棺木将她就地安埋,为了永远记住她,又将旁边的一棵小松柏移栽到她的坟前。
15应该好好庆贺
曹云溪坐在李司令的办公室说:“司令,抗日民众自卫团的头脑人物一个个都被除掉了,自卫团也被解散,心腹之患已经铲除。近段时间,弟兄们完成的任务可不少啊!你作为司令,总得犒劳一下大家吧?”
李司令将脖子上的风纪扣解开,又使劲将衣领左右拉松起来,让肥实的颈项感到舒服了才说:“怎么犒劳?现在军费这么吃紧,正当开支都得靠在地方上磕钉打杵才能勉强糊过去,哪还有现洋来犒劳弟兄?”
曹云溪诡谲地笑笑,“犒劳的方式很多,不一定就是发钱!喝酒、吃饭、聚会,或者玩乐玩乐,都是犒劳。你是警备司令,犒劳大家更用不着现洋,只要说句话就行!”
李司令说:“嗬,世上还有这等便宜事?”
曹云溪说:“不仅有,还非常好!”
李司令显出几分高兴来,“你说说看。”
曹云溪说:“有不少弟兄家属都不在身边,都想去玩玩‘堂班’‘窑班’。‘堂班’‘窑班’里的姑娘又都是你们警察局发证,要她们关关门还不容易?”
李司令说:“什么堂班、窑班,不就是妓院吗?”
曹云溪说:“辰溪人不叫妓院,叫‘堂班’‘窑班’。”
李司令若有所思地说:“让弟兄们去那里玩玩倒是个办法。你先了解一下那里面的行情再说吧。”
曹云溪说:“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辰溪这个地方是沅水和辰河的交汇处,上洪江、贵州,下常德、岳阳、洞庭湖,这里都是必经之道,排客、船工和往来这里的生意人不少,原本堂班就多;加之一九三五年湘黔公路通车后,这里更成交通要道。尤其抗战以来,军、政、商、学、工,以及难民都往这里迁,人口剧增,从各地来辰溪从事堂班业的有好几百人。从事这个行业的都集中在两个地方:一是米家滩,二是老道湾。当然也还有不少是不固定的‘半掩门’。堂班主要在米家滩一带,老道湾都是‘窑班’,至于‘半掩门’嘛,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不过‘半掩门’我们军人不能搞,倒不是有损身份,主要是容易传病,大家都染了病,我们这队伍哪还有战斗力?其余的要选什么地方、什么档次,就看你司令的热情了。”
李司令有些兴奋起来,“看来曹主任对这门学问钻研得很深啊!”
曹云溪说:“为人一世,上为嘴巴,下为****!这是辰溪人的一句俗话。我看这句俗话说得真是到位!要说男女方面的学问嘛,深不可测!我只能说略知一二。辰溪的政治形势如此复杂,我作为驻辰宪兵团政治部主任,不能不了解这个领域。这是工作需要,不熟悉这些,工作起来就会很不方便。”
李司令说:“是啊是啊,这些地方也是重要交际场所,说不定共党分子就利用这种特殊地方谈重要情报。不了解这些地方的内幕就等于在这些地方留有盲区和漏洞。这些妓女的从业证件都是我们警察局发出去的,我也应该熟悉这里面的业务才是,得好好向你学习啊!”
曹云溪说:“司令别客气。”
李司令说:“你先跟我说说‘堂班’‘窑班’‘半掩门’的内幕到底都是怎么操作的。”
曹云溪说:“这其实是就档次而言。堂班档次最高,班里的妓女都能说能唱能琴棋书画,有的还能边弹边唱。她们每人都配有专门的琴师和管理人员。这些人,凭着你们警察局发的那个有本人相片、籍贯、年龄、姓名的红本本,可以到辰溪任何一家大旅社、大酒楼里公开出堂,只要按等级向管理机构缴纳‘花捐税’就行。窑班就有区别了,班中姑娘只卖身,不擅琴棋书画,也不抚琴陪唱,她们没有为首的掌理,而是三五十人相邀,自愿组合到一起,只公推一名年龄稍长者为头,各自接客,收入各自归己,只有需要公共开支时才由班中姑娘分摊。她们从业的对象主要是中下层人士。手续也简便,没有管理人员,杂费少,客人一入门,一经付钱就可以关门行房事。她们不分日夜地接客,一个姑娘最多的一天一夜接客达三十多人。因为接客过多,大部分姑娘患有性病。她们又都带病接客,容易传病。”
李司令说:“那窑班姑娘为什么不到堂班里去?不会琴棋书画可以学嘛。”
曹云溪说:“这一方面是她们才艺不够,另一方面,她们不像堂班里的姑娘,有鸨母的严格监管,她们自己赚钱自己花,没有卖身契约的束缚,无人干涉,图的是一份自由。这可能就是窑班姑娘所得的最大好处。”
李司令说:“那‘半掩门’就比窑班更低一等了?”
曹云溪说:“李团长,你真是‘告诸往而知来者’,要成孔子最喜欢的徒弟了,说了前面你就知道后面,真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啊!‘半掩门’实际就是野鸡姑娘,是一种没有登记的暗娼,她们没有院、班组织,只有一鸨母牵头,常站在街头巷尾,以飞动媚眉妩笑,或用言行勾引行人过客招徕生意。她们接客的方式分‘过夜’和‘关一下门’两种。当然,要价比堂班、窑班都低。这些姑娘我们的人最好不要去玩,因为她们收入少、接客多、性病多,看上去花枝招展,实如行尸走肉。”
李司令说:“这么说,要玩就只有去玩堂班里的姑娘了。”
曹云溪说:“那当然。”
李司令说:“堂班在辰溪有多少家?”
曹云溪说:“名气大的有黄家、卢家、李家等十多家。但各方面条件都好的,恐怕还是黄富贵的堂班。黄家堂班的姑娘最多,有姗姗姑娘、珍珠姑娘、蝴蝶姑娘、爱桃姑娘、九妹姑娘、八岁红姑娘、燕飞姑娘等。一共有几十位能琴、棋、书、画、唱的姑娘。这些姑娘又非常地会疼人,她会用她的玉臂做你的枕头,让你在她怀里睡得舒舒服服。”
李司令说:“曹主任,不是给你说好听的,我以前真是有些看不起进出妓院的人,经你今天这么一说,那里面还很有些文化味。”
曹云溪说:“那当然,有关这方面的书都大本大本地出。”
李司令说:“那明天你借我一本这方面的书让我先看看?”
曹云溪说:“还是先进堂班里去试试。光看书有什么用呢,这不是看书能解决的问题。书上说的和自己体验的完全是两回事。”
李司令说:“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不去这些地方为好。”
曹云溪说:“嗯!比你官大的,比你官小的,和你一样官职的,凡到辰溪来,还有谁不玩堂班?还有谁不逛窑子?县长不也在玉华洞的中正堂叫条出局嘛。”
李司令说:“什么叫做‘叫条出局’?”
曹云溪说:“就是客人写条子送到堂班点名叫某某姑娘到他那里去玩乐。”
李司令说:“照你这么说,于公于私,我都还是开一回戒为好喽?”
曹云溪说:“那当然嘛!我们把陈策抓了,涂先求也毒得快死了,自卫团的那几个得力干将也都干掉了,自卫团也解散了,心腹之患没有了,我们应该好好庆贺一下。不然,就成牝鸡无晨了!”
李司令说:“那好!不过,这要分批暗里进行,要是所有的弟兄们都进堂班、窑班去,都去半掩门,那我们这个队伍不就乱套了?外面人知道了,会把我们说成什么东西了?要说犒劳首先也该我犒劳你!如果不是你发现陈策私买军火的证据,如果不是你首先发现他与共党省工委的聂宏钧有来往,我们说不定现在还蒙在鼓里。”
曹云溪说:“这倒也是。那我先陪司令到黄家堂班里去试试。然后再让下面的弟兄们分期分批去,保证玩乐、军事两不误!”
李司令说:“那行,就这么办。”
晚饭后,曹云溪就把李司令带到了黄富贵堂班。
大门正上方悬有三个大红灯笼,大红灯笼上依次贴有三个金亮的大字:“富贵堂”。灯笼里向外放射的灯光把三个大字映得非常红亮。走进大门上了二楼,更是灯红酒绿、娇声柔语、热闹异常。等待生意的姑娘们都在过厅长长的廊椅上成排地坐着,打扮得袒胸露腹、玉腿颀长,见有男人到了就眉目飞情,柔情绵绵地引惹挑逗,被男人看上的就娇滴滴地拉了男人的手,得意地扭动着蜂腰肥臀往房间里走。曹主任示意让李司令看新鲜,李司令的眼神里却表现不出一点新鲜感;不过,曹主任和他说起这里面的事情,他还是连连点头称奇。曹主任一眼就看出李司令此前都是在假装无知,其实他对这一切都很熟悉。
李司令在武汉、长沙时去过不少这种地方,但在辰溪他还真没有到过这里。“富贵堂”里面的场面、设施和姑娘,不得不让李司令感到确实不错,甚至与长沙、武汉的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客嫂熟悉曹云溪不熟悉李司令,见曹带来的客人气宇举止非同一般,马上跟着献媚眼,和他调笑。
一个姑娘精心打扮后跟着一个手提马灯、胳肢窝里夹一把胡琴的半老男人往外走,李司令斜了一眼,明白这应该就是曹主任说的被人“叫条出局”。
曹云溪将他带上楼折进内房,李司令突然说:“先不要到内房里去,我要各处查看一下。”曹主任马上意识到,的确是该查看一下,这种战乱年代,应当安全第一!
两人往里转到一个僻静处,只见一帮子小姑娘正在那里接受调教,有学书画的,有学琴棋的,有练形体的,有学走步的,有练音容笑貌的。
李司令说:“这个黄老板管理得还真有一套啊!哪家堂班还像他这样认真地培训姑娘啊!”
跟在后面的客嫂说:“那是啊!我们老板的眼光就是不一般!做事也是不一般!都是往高处看!”
曹云溪说:“不过,这地方的姑娘虽然好玩,但一个个都艺高胆大,脾气不小,得理不饶人!”
李司令说;“女孩子到了这地方,她还能发什么脾气?”
曹云溪说:“狗有狗的咬法,蛇有蛇的咬法啊!前不久,这里就发生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蝴蝶姑娘,潭州人,精通书画,工清音兼胡琴,倨性清傲,风姿万种,色艺超群。一次,她被一位有钱公子叫条出局,这位公子不守规矩,蝴蝶就得罪了他。过几天河边一家酒楼上有人设宴,点名叫蝴蝶的条子。蝴蝶偕同琴师登上酒楼,在约好的房间一看,房内仅一乞丐坐在桌旁,别无他人。蝴蝶知道这是那个有钱公子花钱买了乞丐故意侮辱她的人格、损她身价。她一时气愤难忍,打开窗子跳楼投江自杀!”
李司令问:“这种事,在这里多不多?”
跟在身边的客嫂马上妩媚地笑着纠正:“不多!我们老板有的是办法把这些姑娘们整服帖!要是蝴蝶姑娘不死的话,她也会慢慢地变得很服帖!”
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番,客嫂把他俩带进了内房。曹主任跟客嫂耳语了一番,大约是告诉她今天带来的贵客是何等身份,要她叫一位真正的黄花闺女。
然后,曹主任去了隔壁房间。
客嫂去了一会儿,就引着一位小姑娘进来。客嫂飞动媚眼说:“哟,司令,让您久等了。这姑娘叫小芙蓉,可是真正的黄花闺女哪!”
姑娘有些不高兴地走到李司令身边站着,李司令想拉拉她的手,姑娘反应非常冷漠,他一眼就看出了姑娘还含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