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玉和曼曼都凑了过来,伸头望地图上看去。
赋云依次点着那三个地方道:“小秀山离京城最近,其次是淇县,正是姐姐和团玉姐姐遇到山贼的地方。再然后是汶上县,乃是团玉姐姐醒来所在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
曼曼指着小秀山道:“我只知道,当时我和管家算大小姐走到哪里了,那时候算着,无论大小姐他们走得再怎么慢,也该走到小秀山的。谁知道居然是在淇县碰到事情了。”
“那我又怎么会在汶上县醒来?”团玉也是百般不解。
赋云眉头紧蹙着道:“太奇怪了!这么奇怪的事,怎么姐姐以前都没有跟我说过?”
众人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细音和佳乐各托着一个大托盘进来,小心地在桌子上放下。
“那是什么?”赋云问。
细音道:“回王妃,这些都是药材,景王叫人送来的,说是王妃受了惊,特意送了来补心补气。”
赋云笑一笑道:“去打赏送东西的人,说景王有心了。”说着便和团玉还有曼曼一起走过来看,却见一堆药材之中却有一个极精致的描金红漆盒。
“这是什么?”曼曼拿了起来,掀开盒盖给赋云看,“小姐你看,是一对玉簪子……”
赋云拿在手里,看到那对成色上佳的青玉簪,簪头雕着梅花,典雅大方,不落俗套。
“景王怎么会送我玉簪子?”赋云窘迫地道,“这于礼不和吧……”
曼曼看着道:“的确不妥当,不过奴婢看这簪子和小姐你的那枝极像,只是雕的图案不一样!是不是景王觉得相像,这才送的?”
“是么?”赋云便将自己发上簪着的那枝镂月裁云青玉簪取了下来。
这枝镂月裁云青玉簪还是景王从团玉手里抢来的那枝,赋云拿到后,想着这簪子本是一对,一枝在梁思让那里,另一枝自然该为自己所有,所以就请团玉转赠。
赋云将两枝簪子放在一起比了比,只见样式大致很像,便笑了笑道:“的确像,挺好看的,团玉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转头望团玉脸上看去,却见她脸上微微泛着红色,好似荷花花瓣一般。
赋云心头猛然大亮,连忙将那枝梅花玉簪放回盒子,连着盒子递给团玉道:“这是你的,给你……”
团玉羞得将头一扭,并不伸接她。
曼曼这才回过味来,走过去扶着团玉的肩膀,嘻嘻一笑道:“我就说,上回在街上遇到景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景王看你的眼神好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你别胡说!”团玉声音虽小,却极为坚定。
赋云笑道:“当初选妃,景王谁都不肯要,原来他的福气在这里,要让你这个绝色美人配他!快拿着吧,人家抢你一个簪子,却还你两个,这买卖多划算!”说完,她又想到自己与梁思让的缘分与抢簪子也是分不开的,心里就愈发觉得甜蜜!
曼曼亦打趣道:“可不是!”
团玉却是一脸晦暗,望着她们道:“千万不要再取笑我了,他是王爷,我只是区区一个侍女……”
曼曼道:“那又怎样?恒王也纳了自己的一个侍女为妾。”
“若是为妾,就太委屈团玉姐姐了。”赋云道,“姐姐,你也是怕他不会娶你当正妃吗?”
团玉摇摇头道:“不是……无论是正妃、侧妃抑或是妾,我都没有想过。因为,我心里并没有景王……”
赋云看她衣衫素净,绾着最寻常不过的螺髻,只簪了两枝素银簪子,可是蹙眉摇头的样子,却宛若悲悯于苍生的观音。
“为什么?”赋云不由得替景王感到难过,“景王虽比姐姐你小了一两岁,但并非不懂事的人。那天他抢你簪子,不过是个意外,他平时并不是这样的。”
曼曼亦道:“而且景王脾气也好,相貌还十分英俊呢!”
“他又倾心于你,一定会对你好的……”
“那又怎样?”团玉心里一急,走到窗下又发起怔来,“我总觉得……觉得……”
“觉得如何?”赋云连忙走过去,仔细望着她的脸色,只见她秀眉紧拧,眼睛里好似纳了泓秋水似地波光不定……
“姐姐,到底怎么了?”赋云又问。
团玉羞得道:“我……我时不时会梦到一个……梦到……”
“梦到什么?”赋云看她说话吞吞吐吐,愈发觉得不对劲。
团玉面色涨红,好似六月枝头的石榴花一般。
“到底什么呀!”赋云不禁急了。
团玉狠心地一顿足,凑到赋云耳畔道:“一个男子。”
“男子?”赋云想,这算是春梦么?脸上也不由得红了。
团玉低下头,有疑惑却也甜蜜地道:“我总会梦到我和那个男子在一起,那个时候的我总是很快乐……我没了记忆,却也零零碎碎地记得一些事……我觉得,我是有心上人的,只是一时间忘了他是谁而已!可我要找到他!”
赋云心中一震,没想到团玉这样的绝色美人,原来早已有名花有主!
可怜的景王!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觉得我若是找到他,一定会一下子记起来的……”团玉回想到梦中的情形与心境,满面甜蜜。
赋云从未没想过,原来心上人也是可以忘记的。
那又是怎样一种感觉?
“所以你打算……”赋云怔怔地捧起那个装着簪子的盒子。
团玉道:“这簪子你若收下,于礼不合;我若收下,于情不合。只能退回去!”
“退回去?”曼曼惊诧地道,“团玉姐姐,你可要想清楚,景王这样郎君,有多少大虞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可是一位王爷啊!”
他可是一位王爷啊!
团玉脑中猛然炸开一道闪电,混沌之中裂开了一道缝,刺目的光从里面射出,无数记忆要蜂拥而出……
那么多,那么多!争先恐后,非得要一起涌出,没有一点相让的余地!
团玉头疼欲裂!
她死死捂住,却听半空中,一遍又一遍回响着曼曼方才说的那句:“他可是一位王爷啊!”
“他可是一位王爷啊!”
“他是一位王爷……”团玉语调凄楚,像是在向谁低声哀求,“这到底怎么了?”
“团玉姐姐,你怎么了?”赋云看她忽然间面色煞白,就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
团玉痛苦地呻吟一声,道:“我头好疼……我想起什么了,可我又……我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就不要想了!”赋云被她痛苦的样子吓坏了,像看到观音受难一般,“团玉姐姐,你不要想了,你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
“我可以不去想吗?可我想记起来……”团玉扬起脸,秋水美眸中满是痛苦的泪水。
团玉心头一疼,伸手抱住她道:“那你就睡吧!你不是说会梦到他么?也许这次在梦里,就能看到他的样子,认出他是谁了!”
“可以吗……”
赋云温柔却也坚定地道:“当然可以,相信我。睡吧……”
多情春梦苦抛人,寻郎夜夜离罗幌。她轻抚着团玉的后背,想着若是喜欢一个人,见不到他的面,还可以在梦中相见,可若是连他是谁也不知道,梦中只是一片阴影,那又该如何?
在她的安抚下,团玉颤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
赋云朝曼曼使个眼色,曼曼会意,便去取了碗安神汤来。赋云又哄团玉喝下,便叫她睡去了。
曼曼在一旁看着,不禁笑道:“小姐,你平时爱胡闹,可一旦照顾起人来,就贤惠得惊人!你要是生了孩子,肯定也能照看得极好,所以……怎么还不赶快给昭王生个小世子呢?”
赋云脸上一红,斥道:“你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只管胡说!”
她面上是气得不行,可是心底却隐隐地失落,亦暗暗害怕——哪里是她不想生,只是她也不曾料到,自己与梁思让成婚这样久,却一直没有身孕!
她回到房间里,想到团玉竟然有一个神秘无比的心上人,想到自己一直久久未能有孕,想到姐姐“死而复生”……
她心乱如麻,便将和月写给自己的信又一封接着一封地看了一遍。
看完了这些,她心绪仍旧难以平静,却见绣床上,梁思让枕着的那个枕头旁,放着一本书。她顺手拿过来翻看,看了几页,梁思让就回来了。
赋云便问:“怎么样了?姐姐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吗?”
梁思让摇摇头道:“你姐姐现在住在甘露殿,但皇兄昨夜宿在崔婕妤处。今天直到这会儿皇兄都没有再回甘露殿,也不许别人去。我觉得还需要时间,才能让你姐姐稳定下来,将事情说出来。我心里又惦记你,便赶紧回来了……”
“我好端端的,有什么可惦记的。”
梁思让蹲下身,抓着赋云的双手,一脸严肃地问:“你现在该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去小秀山了吧?”
赋云眼中一黯,只是道:“我走丢了,糊里糊涂地搭错了马车。”
“你在京城长大,就算不常出门,认不得路,也不可能不知道出城的路吧?”
赋云虽觉凌夫人可恶,但想到紫璎,到底还是不忍心十分责怪,便道:“你别问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这件事了!另外,我想带着团玉姐姐去空明山住一段时间,你说,什么时候去好?”
“去给团玉治病么?”梁思让道,“让曼曼陪她去就好,你又何必去?”
赋云脸上一红,垂着头道:“我也要瞧瞧病。”
梁思让顿时紧张起来,连声问:“你瞧什么病?你除了皮外伤,还受了什么伤吗?伤在哪里,重不重?”
赋云羞得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你几时……几时能当上‘父王’……”
梁思让还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醒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