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上唤作“小春”的穆和月满目绝望。
她还想争辩,可是刚一扬头,对上皇上清亮的眸子,就知道一切根本就是徒劳……
“陛下……”小春磕下头来,无奈地苦笑道,“贱妾就知道……若是贱妾一直留在陛下身边,迟早要被陛下瞧破了身份。因而,贱妾一直想走,却怎么也没能走成。这大概就是因为我自己的造下的孽,总要我来偿还!”
话到此处,门突然被撞开,赋云闯了进来,目光如电地望着她道:“你……你方才承认了……你不是我姐姐?”
小春骤然见到她,面上也是一呆,随后想到她对自己的种种关怀,以及自己的欺骗,羞愧无比地道:“我不是……”
赋云惊得道:“你若不是我姐姐……那……我姐姐又是哪个?”她口中虽然这么问,心里却早已猜到。
小春满眼蓄泪地道:“团玉……团玉才是你姐姐穆和月。”
果然如此了!
团玉才是和月,团玉才是她姐姐……
如此,许多感情,许多事情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眼前的这个“姐姐”只想逃走,连家人也不管不顾了,原来并不是因为她不将血浓于水放在心上,而是因为她与穆家原本就没有血缘瓜葛!
“那你……那你为何要骗我们啊!”虽然知道了真相,但穆赋云心里的震惊可没那么容易平复。
小春怔了片刻,而后道:“我们当时遇到了山贼,一起逃走。小姐……小姐是被我害得坠崖,我当时以为小姐死了,怕你们怪罪于我……所以……”
“你胡说!”见她仍旧不肯供出恒王,穆赋云恨得指着她道,“根本没有山贼,追你们的恒王!姐姐坠崖其实是因为……因为……”穆赋云脑中忽然一亮,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也很怕姐姐恢复记忆,难道是因为……姐姐坠崖的事,你也有份,也正因如何恒王才能抓到你的把柄,对你加以要挟?”
小春面色沉静地道:“王妃所言,除了恒王与无关外,其他皆对。的确是我害得小姐坠崖!”
赋云望了皇上一眼,又气得对小春道:“我姐姐待你那么好,你为何要和恒王合谋害她啊!”
小春垂下头,面上只是一片苦笑,低声道:“都是我该死!”
赋云还想再问,皇上此时却道:“昭王妃,你先出去吧……”
“陛下,此人当着我和团玉……不,团玉是我姐姐了……小春当着我和姐姐的面早已承认是受恒王威胁进宫加害陛下,现在却又闭口不提恒王了!”
皇上伸出手,安抚下气急的赋云,咳嗽两声,沙着嗓子道:“朕明白,让朕来问她……好不好?”
赋云见皇上坚决,满心无奈,恨恨地望了小春一眼,只得先出去了。
关门的那一瞬间,她听到皇上着冷笑着问:“你真不打算对朕说出真相?”
她连忙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小春一直垂着头,看不出脸上的神情,唯见她瘦弱的双肩一直在颤抖……
她听到小春以极低的声音道:“贱妾知道瞒不过陛下,在此之前贱妾想问陛下一个问题,还请陛下如实回答……”
她还想继续听小春会问皇上什么,门已经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再想像方才那样将耳朵贴在门上去听,但这回侍卫们显然已有防备,没给她机会让她这么做。
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得怀着沉甸甸的心事走下楼梯。
整间客栈已被清空,到处都是侍卫守着,穆令名、令晖还有梁思让都依照吩咐立在楼下等着。
从赋云发现小春不见了踪影到众人找到她,这个过程不算艰难。赋云一开始就求了皇上,皇上令人绘了小春的画像,分散到各个城门去询问,很快便有了结果。
他们连夜追来,一路上赋云已在脑中想过各种可能性——
“姐姐”是不是被恒王杀了?或者被恒王的人要挟着离开?
鉴于此前的事,赋云不是没想过小春是自愿逃离,但她总以为“姐姐”是有难言之隐的……
谁成想,事实真相竟是这样……
她的面色很差,众人见状,待她一下来便都关切地问起话。
令晖问:“怎么样了?陛下肯不肯再饶大姐一次?”
赋云怜悯地望着他,亦在心中怜悯着自己,道:“令晖……你认错人了……”
令晖不解,“我认错什么人了?”
“你认错了姐姐,我亦认错了姐姐……”赋云悔恨地道,“她并不是我们姐姐,她是小春,她鸠占鹊巢,冒充我们穆和月……”
众人震惊地问:“你说什么?”
梁思让见她失魂落魄地,生恐弄出什么差池,便又问:“赋云,你不会是说,贤妃并非你姐姐?”
赋云想到自己错了这么久,真恨不是给自己几个耳光,愤愤地走到客栈门口,这才又接着道:“是!贤妃根本不是姐姐,团玉才是……被我们错认成姐姐的人其实是小春,她害得姐姐坠崖,又来冒充她!”
梁思让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事,便忍不住问:“你此言当真?”
赋云心里正不痛快,叫他撞了上来,就没好气地道:“我还敢造假吗?你以为我认错了姐姐,就什么事情也不能分辨了吗?是……是!我连姐姐都能认错,又还能做对什么事……我是没用的……”话还未完,眼泪就先已落了下来。
穆令名和令晖素知她脾气,见她这样烦躁伤心,再没有谁敢问。
梁思让受了她这番抢白也不敢说什么,只有站在她身边,等着皇上问完话下来。
众人在下面左等右等,可就不见皇上下来。
赋云最先耐不住性子,便道:“我要再上去问问小春,姐姐待她像亲姐妹一样,她为何要害姐姐!”
梁思让拦道:“你先不要急,皇兄之前就说要单独审问,你已冲上去一次,再来一次难何不会触怒皇兄!”
赋云心头着急,便随口道:“我不会触怒他的……”说着,便挣脱了梁思让的手,想要再一次冲上去。
可她心里着急,一走到楼梯口就给绊了一下,好在扶住了栏杆才没有摔倒。
梁思让抢步过去扶起她,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问:“你何以这样以为,就凭皇兄喜欢你?”
他这一语声音极大,整个大厅的人都听到了,都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
赋云更是震惊无比,又见他眼神和面上的神情都不好,分明有责怪之意,正欲说些什么,却听楼上一声门响,皇上缓缓走下了楼梯。
赋云见状,连忙让到一旁,耐着性子等皇上下得楼梯,再上前问:“陛下,她都说了吗?”
皇上的面色苍白无比,只是扶着额头走到了门口。
“陛下,你怎么了……”赋云的医术虽然算不上精通,但也在这方面比一般人更为警觉,她察觉出皇上的虚弱,“陛下,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她说着给令晖使了个眼色。
令晖连忙搬了张椅子过来,皇上艰难地扭过头看到,有气无力地摆了一下手,而后道:“小神医……朕怕是要撑不住了……”
梁思让闻言,连忙上去扶住他道:“皇兄不要乱讲,我们这便护送皇兄回宫……”
皇上身子一歪,却紧紧抓住了赋云的肩膀。
赋云只觉得他全身的力量都压了过来,显然已使不上力了,心中更觉惊慌……
“小神医……你可曾记得,你答应过朕,一定会医好朕……”
赋云对他一向是又防备又害怕,此时见他虚弱到了极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渴求,再不复从前的城府与威严,也一下子放下了所有戒备,难过又愧疚地道:“是,臣妾答应过陛下……臣妾无用……”
皇上勾起毫无血色的薄唇,虚弱地一笑,便倒了下去。
梁思让连忙扶住他,却见他紧紧抓着了赋云的手。
赋云亦连忙蹲下身,泣道:“陛下,臣妾立刻叫人去请松年先生……”
梁思让无力地摇了摇头,像是攥着最后一丝脉息似地紧紧抓住着赋云,恍惚又痛苦地道:“小神医……你可知朕幼时也曾像这样……是母后……”
话未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赋云大为震惊,又恰好看到崔铎押着小春走了下来,不禁双眼痛红地盯着她问:“你又对陛下做了些什么?”
“他死了?”小春眼中有泪光闪动。
赋云看到周围众人震惊的面孔,连忙道:“你休要胡言,陛下只是昏过去了。”
小春轻轻一叹,似是放下心来,而后又冷冷一笑,眸中泪光消散,仿佛难过更仿佛愤恨地道:“我知他重病在身,早晚有这一天……可是赋云你又何必如此悲伤,你可曾想过他这是多行不义……”
穆令名在旁听了这话,大为震惊,忙道:“你闭嘴!”
小春突然醒悟一般,面上一惊,就再不肯多说什么了。
倒是梁思让眉头一皱,连忙又问:“你方才说陛下……多行不义?”
小春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望了崔铎一眼,道:“陛下不是说,让崔大人押我回宫?请吧!”说着,便又继续向外走去。
皇上这般境况,亦不可再在外耽搁,众人亦连夜赶回宫中。
他们离京本就是暗中行事,回宫自然也要悄无声息,皇上病重昏倒的事自然也要特意吩咐下去,令任何人不得对外说,指望着能瞒过恒王。
但在回去的路上,梁思让始终心神不宁,一直在马车里问赋云:“你说,皇兄和小春到底说了什么,小春为何会说陛下多行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