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嗦!委实啰嗦!该杀千刀的啰嗦!
明明就是他的玉佩,送到面前他却不要!
赋云举着道:“你再仔细看看,这……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那块!”
梁思让却肯定地摇了摇头道:“我那时虽病着,却没有瞎,看得清楚,皇兄送她的才是这个颜色的穗子。”
穆令晖在旁听得糊涂,便问:“谁送谁的?”
赋云怕小弟泄了玄机,连忙拉着梁思让走到一旁,低声道:“你也不想让我姐姐的名声受损吧?那就赶紧悄悄收回你的玉佩,不要再提了。”
梁思让听了这话,便也小声道:“这个确实不是……哎,要不然你再替我找找看?”
赋云心头简直像是冷水入了油锅,炸出的滚烫油花,生人近不得身。
明明是她换穗子的缘故才闹了这场误会,还偏偏必须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真是累!
穆令晖又在那边连声叫“姐夫”,希望能得指点一二,赋云没法子婉转引导他了,就只能确定他不会跟令晖说些什么,便由着他去了。
她本想换回那个穗子,就说又找了一遍,果然又发现了一个,可是她只记得穗子是几时换到,可究竟换下来放到哪里,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她只得悄悄将玉佩贴身戴着,另作打算。
回去时天色尚早,两人同车,并排而坐,皆不言语,各自守着一扇车窗只管向外望着。
不知不觉间,便又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向来事非多,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聚着许多人,令马车无法继续向前。
唐原本一马当先,此时便指了指一个侍卫,让他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侍卫闯入人群看看,原来是一群雪域人在路口卖艺,引得许多人来看。
唐原便过来回禀梁思让与穆赋云,还说:“属下这便将人驱散,还请殿下、王妃稍候。”
梁思让道:“我们换条路走便好,何苦将人驱散。”
穆赋云到底年轻贪玩些,便笑着问:“殿下,我听闻雪域人和我们生得不一样,头发是红的,眼睛是蓝的,是不是啊?”
梁思让难得见她笑一回,便也笑一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想不想看?”
“自然想看,只是同你一起,你又是王爷,惊动了人便不好了!”
话刚说到这里,却听人群里叫好声如雷。穆赋云连忙挑开车窗,伸头去看。
梁思让见她这样,便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是王爷。走吧,我们一起挤在人群里看看,不碍事的。”说着,率先下了车。
待到她下了车,便吩咐唐原道:“你们赶着马车换条路走,越过这个路口后,再前等着本王与王妃。”说完,转头又看了穆赋云一眼便抬步走了。
他的脚步何其快也,穆赋云才刚挤入人群里便看不到了他的身影。
围观的百姓甚多,你挤我,我挤你,直挤得密不透风。赋云一个弱女子,又生得娇小,好容易挤近一点便又被挤出来了。
她待要算了,却听人群里一时是刀剑响,一时又是火声,还伴着叽哩咕噜的异邦之语,十分热闹的样子。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轰然响动,将她鼓舞起来,便仍旧往人群里挤去。
再接再厉并不见得会更容易些,仍然被人群挤来挤去。不是被人撞到了发髻,就是被人踩到了衣裾,她步步艰难,衣袖又被人绊了一下,整个人险些倒下。
正在这时,却见一只手拨开了人群,向她伸来。
她对这只手极为熟悉,正是赠她玉佩,抢她玉簪的手!
赋云骤然一见,不由得喜上眉梢,未曾细想便伸手抓住。借了这只手的力,她既有了方向,便多了支撑,轻而易举便挤出了人群,眼见便是“轰”地一阵火光!
她吓得一呆,而后才见火光落后,眼前出现在一群红发碧眼,肤白胜雪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身上穿着窄袖的衣服,颜色艳丽,像是胡服又不十分像。有的拿着铁环耍,有的舞着两根着火的棒子,有人弹奏着一把不常见的乐器,乐音十分欢快,更有一个女子提起大裙摆旋转作舞。
与中州的杂耍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唯一一样的是都有一个人端着一个锣,请求看客赐些钱物。
梁思让常往外面跑,什么没见过,倒也不觉得稀奇,但见穆赋云看得目不转睛,精彩处还鼓起双掌,满面是笑,小小的人儿好似要跳起,便也不禁笑一笑,陪着她静静地看。
待到那收钱的人捧着锣来到,梁思让便丢了一小块金子进去。
那雪域人呆了一呆,对着梁思让叽哩咕噜说了一通话,又弯腰致谢,回到同伴间拍了拍跳舞的女子,指了指梁思让,又叽哩咕噜说了一通话。
那跳舞的女子便同弹奏乐器的一同站起,向梁思让弯腰施礼后,乐器又起,换了个悠扬婉转的调子,女子伴着乐音,另外跳起一支舞来。
穆赋云在旁看到,便道:“他们专门为你弹的曲,跳得舞呢!”
梁思让没想到他们还会这样,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见那跳舞的女子转动硕大的红色裙摆,与常见的舞不一样,便看住了。
穆赋云在旁看着,见那女子蓝眸闪亮,不时朝他飞个眼风,十分妩媚,而他也看得满面是笑,不禁撇了撇嘴。
心头隐隐有些发堵,不大愿意看他们的表演了,眼神四散,只见众人的眼神都叫那个跳舞的雪域女给引去了,唯有一个人的目光微微垂着叫人看不出焦点。
穆赋云本不大在意,可是又偏偏看到他隐在人群之中,悄悄移动着身形,周身充斥着诡异的气质,与周遭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穆赋云心中奇怪,便一直盯着他,却见他亦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竟到了自己斜后方。她扭头看一眼,只见他手底一亮,忽然向前扑来……
赋云心头陡然大亮,大喊一声:“小心!”狠命推了梁思让一把。
梁思让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转头就见一个人拿着把匕首向着赋云刺来,瞬间明白她方才是为了救自己,他脑中一热,伸臂将她揽在怀里,身子向旁边一侧,只觉得臂上一痛,险险躲开了那把匕首。
“唐原,抓刺客!”
梁思让抱着穆赋云不便追去,唯有大喝一声。
围观百姓一见这情形,惊恐四散,那刺客一击不成,扭头便钻入人群之中。
待到唐原等人闻讯而来,连梁思让也记不清那人逃到了哪个方向去……
唐原领着众侍卫四处搜查。
而穆赋云已吓得呆住了,半晌才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还被梁思让揽在怀里,便推了推他的手臂。梁思让臂上吃痛,便低声叫了一声,抬起手臂一看,原来小臂处竟叫那把匕首给刺伤了,伤口泛着殷殷紫色。
“匕首有毒!”赋云吓了一跳,竟是想也不曾细想,便抓住他的手臂,用嘴含着伤口用力一吸。吸出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后便道:“好在伤得不深,但你还是得赶快回府,让太医为你上药包扎。”
梁思让看了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只觉得面前眼前的一切都柔柔的,仿佛起了一层藕荷色的烟雾,又回到了三年,自己躺在那里,被和月帷帽上垂下的绫纱轻抚着……
他怔了又怔,一直望着她。
穆赋云不禁急了,用披帛系住她的手臂,拉着他乘马车回府了。
刺客自然是没有抓住,不过梁思让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问题。
穆赋云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形都细细说了,剩下的事情便都交给梁思让与唐原了。
穆赋云虽是将军之女,其实从未遇到过遭人刺杀的事,紧张了好几天,也忘了向梁思让提进宫住的事情。
因已过了新婚头三天,梁思让也不必再过来与她同寝了,穆赋云一个人在桐意台住着,虽然要担起昭王妃的职责,管理内院事务,但也不过翻翻账本,听管事回禀一下事务而已。
一连数日,当真是清闲惬意。
可到了十五这日,曼曼便叫人将桐意台内外打扫得格外仔细些。
穆赋云道:“又不是过年,又不过节,像往常一样打扫便好了。若是闲了,你们就出去玩儿去,没事的。”
曼曼却道:“可今日是十五,殿下夜里要过来安寝啊。”
穆赋云忙道:“放心,他不会过来的。”
曼曼笑道:“一定会过来的。”
穆赋云看她笑得暧眛,细细问去,不禁呆了。原来这皇家规矩好大,为了开枝散叶,无论夫妻关系如何,绝不可长期分室而居,每过五日必然要同寝一回。
既便因故不能,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夫妻也要同床共枕。
梁思让已超过五日不曾来,所以曼曼料定,今日必有奶娘或嬷嬷劝他过来,这些人的话,他不得不听!
果然,这天夜里,梁思让又来了。
两人已有默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在一处躺着。
待侍从放下帐子退下,梁思让便对赋云道:“那天,多亏你救了我。”
赋云看他受伤的手臂放在帐外,上面还包着白布,便道:“你而后又救了我,咱们扯平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开始愈合了……”梁思让凝视她许久,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犹豫一番,终究没有说,只是淡淡一笑。
穆赋云倒没发现他眼神有异,只是问:“刺客的事,查得怎么样?”
“没什么进展……”
“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你啊?”
梁思让眸中一黯,沉吟许久,苦笑道:“因为……我罪有应得……”
“你……何罪之有?”穆赋云想到他对自己的忍让,想到他不肯驱散百姓的随和,想到他对雪域艺人的大方,这样的人怎么会……
不!他的确得罪了一些人。
甚至可以说是得罪了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