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得,你怎么就来得?”
“我有要求要查,不得不来。”
“要事?”凌紫璎心底像是铺了一层火碳,“什么要事……与陛下私会吗?”
赋云知她误会,倒还没说什么,高瑛就先严厉地道:“凌昭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比谁都知道!”凌紫璎愤恨地甩过脸,满目哀绝地望着赋云,“穆赋云,你明明已经有了昭王,为何还要来勾引陛下!”
穆赋云听到“勾引”二字,哪里还能按捺得住,便瞪着她道:“请昭仪娘娘说话之前动脑子想想!”
“你让我想什么?”凌紫璎对她步步紧逼,“想着陛下赐你珠帘;想陛下因为你喜欢藕荷色,连赐给你的茶叶罐上的流苏都换成了藕荷色;想陛下总是等在这里,就为见你一面!想着本是陛下喜欢你,并不是你勾引他?可是,你自己不也迟迟不肯离宫,还总这里来吗……”
高瑛听说,心里也猛然一惊。
她本也有所怀疑,但是她与穆赋云有更深的交情,且了解赋云的为人,觉得她不会得陇望蜀。可是现在听听凌紫璎举出的种种实证,再加上自己看到的,也不得不相信皇上是喜欢赋云的,那赋云……
她心里一时间乱极了,怔怔地望着两人只是说不出话来。
赋云更是百口莫辩,只得任由紫璎将自己逼得靠到栏杆上。
那栏杆并不稳,被她轻轻一靠,便“呀”地一声响。
她连忙直起身道:“紫璎,你听我说,我很快就会出宫的,你得让我……”
紫璎早已忍不得,听她竟要找借口,恨得推她一把道:“我要你现在就走!”
赋云被她推得整个人向后栽去,靠到栏杆上之后,便听“咔”地一声,她暗道声“不好”,头就不由得向一仰,身子随着破裂的栏杆,整个坠了下去。
高瑛吓呆了,看到赋云被水面吞噬,才想到高喊:“救人啊,有人落水了!”侍卫本是远远地守着,并不在跟前,高瑛的这一声并没有起作用。
她正要再次高喊,而凌紫璎无措而惊慌地扬起头四顾,正好看到皇上在岸边,便连忙拦住高瑛道:“你别叫,穆赋云精通水性的,她自己会出来的……”说罢连忙往栏杆边缘一跪,望着湖面荡起的水波,“穆赋云你出来,就说是你自己不小心落水的!我求你了!”
高瑛也已看到了皇上,哪里还有心情理会凌紫璎说的话,连忙高呼:“陛下,快叫人救昭王妃……”
皇上远远地听到“昭王妃”三字,便急步奔来问:“怎么了?”
凌紫璎还试图阻拦高瑛说出来,而高瑛早已上前一步,惊慌失措地抓住皇上的手臂哭道:“云妹妹被凌昭仪推入水中……”
凌紫璎跪在破裂的栏杆处,吓得一张小脸惨白,汗泪交加地道:“她明明是会水的,可是到这会儿也不上来……”正说着,便见水面上浮起一只衣袖,喜得指着,“上来了!上来了!”
可是,很快她的笑容便凝固了,因为浮上来的只是赋云的外裳!
高瑛惊恐得哭了,皇上震惊之下,脱下外袍便跳入水中。
他不顾一切的模样,令高瑛呆滞半晌后才想到叫来侍卫。
侍卫扑扑通通跳下水,一个又接一个潜下又浮上,均是一无所获。到最后,还是皇上抱着赋云浮上了水面。
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两个人拉上来。
皇上由着当宫人们呼天抢地的披衣,擦拭水迹,一对眼睛只是望着赋云,连声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赋云于混乱中看到他关切的眼神,心头像是被柔羽轻扫,不由得一阵感动。
可她还是迅捷赋地从他怀中挣出,站到一旁道:“我没事!我没事……只是陛下,这水下原来有个……有……”
她没有穿外裳,身上的绫罗纱衣被水浸透紧紧裹在身上,曼妙的身体展露无疑。
她尤不自知,一旁的侍卫、宫人早低下了头。高瑛连忙将自己的云锦外裳脱下,走过去给她披上。
赋云会意,一阵脸红,将自己紧紧裹住,可还是有水从丰茂的发髻里汇成数条水线,湿哒哒的淌下来。她往脸上抹了一把,指着水面又道:“你们不知道,这水里有……”
凌紫璎看她没事,便垂着泪走过来问:“你没事吧……你不是会水,为什么这么久才上来……”
赋云知道她也不是有意的,只怪栏杆不牢固,正要说什么,一阵冷风吹来,她身上发凉,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皇上霍然怒起,盯着凌紫璎斥道:“你把人推到水里,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这么久没上来!来人,送昭仪回宫,没有朕的准许,不许出来!”
这不就是要幽禁她了吗?
紫璎吓得脸上一呆,只怔怔地望着皇上。
宫人一时还不敢上前。
赋云暗暗道声罢了,便欲上前求情,高瑛洞悉她的心思,拦住她道:“我送你回去,快换身衣服,喝碗姜汤吧。”
皇上亦忙道:“是,你快回去将湿衣服换了,好好喝碗姜汤……”又见凌紫璎仍然站在那里,便斥众宫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送昭仪与王妃回去!”
同样是送回去,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凌紫璎知道自己撞了大祸,本已又愧又惧,但想到陛下不顾龙体去救赋云,深情厚意分明视自己于无物,又实在灰心难过,便哭哭啼啼地走了。
“陛下……”赋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宫人簇拥起来,要送她回去。
皇上望着她的背影,以手撑地正要站起,忽然发现手中还拿着一物,便道:“昭王妃等一下,你的东西……”
高瑛见赋云也不方便,就返身回去取。
当皇上将东西递出来时,两人都呆住了。
原来皇上潜入水下救赋云时,只知慌乱之间从她腰间摘下一件配饰,但并未看清是什么,只是拿在这里。
此时递出去才看清,竟是一块神龙出云佩!
“这是……”
皇上将和月当成“小神医”娶进王府后,便问过她,自己送她的神龙出云佩在何处。和月说不小心弄丢了,他虽然遗憾,但不忍心责怪她,也就没有再计较。
后来,他已经可以肯定赋云才是当年的“小神医”,这块玉佩在她手里,便合情合理。可是乍然看到,还是令他吃惊——他总觉得她待自己总是怯生生,大有拒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可是竟将他送的玉佩贴身收藏?
他心中怀疑,便凑上去细细一认,高瑛也凑了过来细细看着,抬眸看到对方的眼神心头都一阵尴尬且恍惚。
因为高瑛曾经问过皇上,怎么从来不见他佩戴那块神龙,他只说是丢了。
可事实上,他竟将它送给了赋云……
不过,高瑛很快便恢复过来,镇定地接过玉佩道:“臣妾这便将它还给昭王妃。”
皇上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高瑛走出临照殿,将要追上被宫人们簇拥着的赋云时,却又忽然慢下步子。
她拿着玉佩暗自摩挲着,足下的地面明明是碎石铺就的平整甬道,可她整个人却恍若置身于风雨中的海面,沉沉浮浮,挣扎不脱……
她迟疑许久,终于还是将玉佩交给身边的小太监道:“快去告诉昭王,昭王妃在临照殿失足落水,所幸陛下每天也会来临照殿,正好碰上,便亲自下水救下了王妃。这是混乱之时,从王妃身上掉下来的,由本宫捡到他,请他顺便还给王妃。”
说完又再三嘱咐,一定要机灵点,说话自然一些,但要把所有话都带到。
小太监领命而去,高瑛若无其事地来到观云阁,看宫人们已准备了热水请赋云洗澡,她便叮嘱一句,一定要请太医来看一看,便离去了。
赋云洗好了澡出来,阿绿也将太医请来,她由着太医把了把脉,又喝了姜汤,闹了许久终于静下来对阿绿道:“陛下在哪儿?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要立刻去告诉陛下去!”
阿绿拦住她道:“王妃这副样子去见皇上,岂不是要于圣上面前失仪。”
她刚洗了头发,湿漉漉地披散下来,的确不亦出门见人。“那就赶紧把头发绾起来……”
阿绿道:“那也总要等到头发晾到半干才好,要不然就该着凉了。况且,也得先用过午饭,才好过去求见啊!”
赋云一想也是,便耐心地等着。
她的头发十分浓密,晾干不易,直到午饭过后,也还是湿潮潮的,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倒把梁思让等来了。
赋云正有满心疑惑未解,听说他回来了,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跑到滴水檐下接住他道:“殿下,你总算来了,今天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梁思让凤眸内凝着冷凛的光点,不露声色地瞧一眼她满是喜色脸庞道:“我听说了,凌昭仪把你推入水中,你没事吧?”
赋云大度地一笑道:“没事!她不是有意的,我水性也好得很,能在水下呆上好一会儿呢!”
虽然是在午后,但初秋的风里已蓄起了凉意,梁思让见她披着一头湿发在外面,缓缓往室内走。
他只几天不来,观云阁便透出别样的神情,那是许多贵重精致的宝物的华彩映出来的。
普通的罗帐已换成了鲛纱帐,通天彻地,烟雾般缭绕在周围,直让人以为身处仙境;画着山水的屏风换成了双面苏绣,细密的针脚,绣得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好似含着露水一般……
梁思让将一切收在眼里,才知传言不虚,克制地压着声音道:“可是皇兄,还是亲自跳入水中救你……”
赋云想到这里,心头也不免有些感动,便点点头道:“我一入水发现了一些事,就没有第一时间浮上来,所以就让岸上替我担心了。”
梁思让粗着声音道:“皇兄很担心你……”
赋云从他的脸上窥出一丝怒气,窘迫之下,有些语无伦词地道:“啊……毕竟是他的宠妃把我推到水里的……所以……”
梁思让凤眸中的清光微微一晃,面色冷寂地将一枚玉佩拍到桌面上道:“依你说的,皇兄是因为愧疚而救你,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
是那块神龙出云羊脂玉,藕荷色的流芳还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