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妃……”徐团雪见她出神不语,便唤了一声。
赋云醒转过来,失神地道:“这么说,我再也见不到团雪……不……团玉姐姐了吗?”
徐团雪微微一笑道:“我们当时和她说好,若是去杭州找不到家人,就赶紧回来,仍旧住我家里。不过,我想她就算找到了,以她的为人,也一定会再回我家一趟,以表谢意的吧!昭王妃若想见她,我让家里人留神,待她来了,立刻让她进京,如何?”
赋云却想到团玉背上的伤痕,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譬如团玉从哪里坠落的,是如何失忆的……
但她转而又想,团玉失忆,自己都记不住这些,团雪又怎么会知道呢,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惶然地点点头。
两个人这边聊得痛快,穆令名却在花园里等得焦急。
为了弄得像是“偶遇”,他正在一株桂花树后来回徘徊,想等到赋云与团雪走近时,再闲雅地徐徐走出……
一派闲庭信步间,偶遇佳人的模样,自然而然的样子。
可是他徘徊了好半天,也听不到动静,心中实在焦急就忍不住探出头去看。
这一看不打紧,刚好就看到他妹妹和他朝思暮想的人并肩走过来了!
他慌得要退后,却是恰恰好好,徐团雪的目光也闲闲地转到这边,正好与他打个照面。
他如遭雷击,慌得把头缩回,半晌了惊魂才定下。
而后细细回想自己方才的每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看哪里有差池……
哎!分明处处是差池!
一个沉不住气,就弄成这样!
他也不敢再回去看她们,恨不得掴自己几巴掌。
他正自悔恨间,倒是徐团雪过过来后,扭头望着树后的他道:“这不是穆大公子吗?”
穆令名连忙重整旗鼓,调整精神,闲闲地转过身,望着她道:“徐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赋云便依着之前说好的,望着徐团雪徐徐道:“家兄正好今日过来看我,既然遇见了,不如一起走走吧?”
徐团雪落落大方地笑一笑道:“好啊。”
三人便一起在花园里走走,走不到几步,遇到一个亭子,赋云便提议到亭子里坐一会儿,喝茶赏景。
她是主人,客人当然都同意。
待茶果端上来,赋云又“突然”想到梁思让该吃药了,笑着望着两人道:“你们不知道昭王殿下一向勇武,什么都不怕,可是就怕吃药。我得看着他吃,否则啊,保不齐又会跟我耍滑头。哥哥和徐小姐坐着说会儿话,我去去就来!”
两人都不禁笑了,请她自便,还说:“这里都不是外人。”
说罢,徐团雪自悔失言,面上倒是一红。
赋云与哥哥对望一眼,面上的笑意都更深了。
赋云要给哥哥和徐小姐腾出足够的说话时间,回到桐意台之外,觉得就这样回去,就太急了。她闲着也无事,信步走到往外府走,当真去找梁思让。
外府是梁思让会客办公的地方,疏疏朗朗,只有巡逻的侍卫一列列地走过去,看到赋云便肃穆而立,抱拳行礼。
走不到片刻,赋云便来到梁思让处理公事所用的书房内。门口仍旧有侍卫守着,见王妃过来了,并不拦着,只是在行礼后道:“回王妃,殿下此刻并不在书房里。”
赋云微笑道:“我就是来看看。”说着,信步走到书房内。
她往日也曾来过这个书房,但不过在门口站站,梁思让看到她,便出来携了她的手一起到内府中来。
所以,她竟是第一次走进来,当下只觉得心中一静,像是暑天忽然走进了清凉而安静的房内,身与心都是一沉。
这里没有熏香,壁上也未挂名家字画,虽也有博古架,可上面陈列的器物也都是古朴沉稳的。
赋云到处看看,只觉得这里得个兵器房,又觉得这里的一切活像梁思让本人,便不禁“噗嗤”一笑,信步走到书案后坐下,学着梁思让办公的模样,顺手拿起案上的一本卷宗,想翻开看看,也好知道梁思让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其中一页想来是梁思让常看,常翻到那里,所以赋云一翻,自然而然就摊开了。赋云凝神一看,原来是一桩还没破的失踪案。
报案的人是个屠户,说是有一天,一个自称“月娥”的年轻女子来到他摊位前乞讨,说自己父母双亡,来京投靠亲戚。可是因为与亲戚好多年没往来,不知亲戚搬了家。她身无分文,又找不到亲戚,只能沿街乞讨。
屠户见她可怜,便施舍她一些银钱,还准她在自己的摊位上,挂一张找亲戚的告示。
没过几天,便有一个年轻女子因为看到告示而问询,说月娥可能是自己失散的表妹。
屠户见这女子与月娥身形、容貌颇为相似,很替月娥高兴,便告诉女子,月娥如今寄住在尼姑庵里,请她自去与表妹相认。
又过两天,屠户没见年轻女子再到自己摊位上问,还以为他们姐妹相认,正想着把告示摘下来,却又有一个中年男子问,告示上的女子现在人在何处,这人应该就是他的外甥女。
屠户听中年男子能准确地说出,月娥眉间生有一颗朱砂痣,也便确认他所言非虚,便奇怪地问,月娥不是被你女儿领回去了吗?
中年男子却道,她根本没有女儿。
两人察觉事情有些不对,便去月娥寄住的尼姑庵寻找。
那里的人说,两天前确实来了一个年轻女子来寻月娥,说是知道月娥的亲戚住在何处,月娥便同那人走了,至今未归。
中年男子却又道,月娥除他外,在京中再无亲戚,那女子能领月娥去哪里?去见谁?
那女子必定是诓骗月娥!拐卖良家妇女!
赋云一气看完,到了最后发现是一桩未了解的案件。心中暗暗嘀咕,梁思让现在是在找月娥吗?
虽然这也是正经事,但也不比刺客的事重要啊……
赋云心怀疑问,便又继续细看。
看着看着,眉心忽然一跳,背上像被一只冰剑刺中!
因为下一页有根据屠户的描述,所描绘的人相。月娥与拐走月娥的女子,俱是柳眉杏眸的美貌女子,宛若双生,只是月娥眉心有一个胭脂点似的朱砂痣!
而她们两人的相貌,又极像……极像了和月!
梁思让找月娥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他在怀疑什么!
赋云心头一阵惊恐,连忙将卷宗合上,仿佛正有极其可怖的东西从里面渗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不是的!”赋云的声音发着颤,皮肤之下,每一点血液都在跳动……
“赋云……”一个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温和地传来,生怕再吓到她一样。
赋云一转头,只见梁思让不知何时来到案前。
“殿下……”赋云一看到他就禁不住哭了出来。
她在害怕,前所未有地害怕!
“赋云,你怎么了?”梁思让一下子便急了,连忙走到书案后。
赋云放下卷宗,站起来扑进他怀里,哭着道:“殿下,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我想错了,姐姐不会这样做的!她不会!”
梁思让抬头看一眼案上她刚放下的卷宗,心中一切明了,便只是默默无语地抱住她。
“殿下……”他的沉默更令赋云害怕,便扬起头望着他,满目泪光。
梁思让看她这样,只好轻轻拭去她的泪水,长叹一声道:“赋云……你姐姐若未死,从临照殿找出来的尸体是谁呢?不是宫里的,那就一定是从宫外运进去的。”
“我知道。可姐姐离宫一定是为人所迫。她又怎么会亲自出来挑选代替自己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便可以证明她并不是为人所迫。
是她心甘情愿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子代替自己,而她自己则逃之夭夭……
“我姐姐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她不会这么做的!”赋云宁可相信姐姐死了,也不愿相信姐姐会做出这种事来。
梁思让比她调查得深,比她知道得多,早已失望透顶,不禁劝道:“赋云,你与你姐姐毕竟从出生就没有见过面,好话谁不会说,真面目却是无法遮掩的!”
“你是想说我,从一开始便认错了姐姐吗?”
“我也不希望事情会是这样……但是……”梁思让怜悯却也肯定地道,“看来,事实如此!”
“不!”赋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我没有认错!没有!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我要亲自查去……”她说着,便挣开他的怀抱,往外走去。
梁思让连忙拉住她道:“赋云,现在不是瞎胡闹的时候,你冷静点!”
赋云心里一着恼,便甩开他的手道:“我一直奉为神女的姐姐一朝成了杀人犯,你叫我怎么冷静!”
“事情真相,我会去查清楚的,你相信我!”
赋云转过脸,满目凄然地望着他,哭道:“你已经认为我姐姐杀了人了,你都不相信她……你不相信她本是个菩萨心肠的人……”
梁思让也不禁急了,连忙道:“我也想要相信她,可是事情真相越查对她越不利!”
赋云一听这话,愈发伤心地道:“你就是肯定她已杀了人!”
“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梁思让皱眉道:“你不要不讲道理!”说完,他也后悔了,便又上前一步,温柔地唤她,“赋云,你冷静一点……”
可她根本冷静不下来,只是后退着,苦笑着。
她想到自己那些年与姐姐通过信,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对自己的境况毫无怨言的姐姐,对身边的人温和耐心的姐姐,慈悲心肠的姐姐……
若非本性如此,怎么可能写得出那样的书信呢!
赋云毅然决然地转身,向府外跑去。
她要查清真相,她坚信自己可以查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