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云从窗子里探出头看看,只能看到酒楼大门口的情形,但吵嚷声应该是从酒楼内的传出来的,因此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过吵嚷声很快就停了,她依稀看到一个衣衫素淡的女子从酒楼里跑了出去。赋云居高临下,看她身形窈窕,乌发丰茂,背影颇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只是片刻功夫,女子便跑得不见了踪影。随后便听得楼梯上一阵又轻又快的脚步响,小二哥叩开了赋云与梁思让所在的包间门。
景王立在门外,望着两人道:“五哥、五嫂,小弟来晚了……”
赋云看到是他不禁诧异,一来没想到他请吃饭,却能令梁思让如此高兴;
二来也是没想到刺客一事后,他们兄弟之间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的私交!
景王倒是目光澄澈,大方无忧的样子,丝毫不以前事为恼,大步走到二人面前。
他正要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却突然盯着梁思让一怔道:“五哥,你的簪子……在啊?”
“簪子?”梁思让扶一下玉冠,“在啊。要不然……还能让哪个女贼给偷去?”他说着,满脸嬉笑地望了赋云一眼。
赋云抿嘴一笑,嗔视他一眼,并不多理会,却见景王却举起一根一模一样的镂月裁云青玉簪……
“我真当它被女贼给偷去了!”景王满面震惊地道,“我还给抢回来了,想着来跟五哥邀功呢……”
梁思让犹未可,赋云却是浑身一震,抢步过去,拿过簪子仔仔细细地看着道:“你从谁手里抢过来的?”
梁思让看赋云满面焦急,便也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六弟快说清楚!”
景王唉声叹气着跑到窗子边,向外望着道:“那姑娘已经不知去哪里了!我……我一进酒楼就见一个女子从楼梯上往下跑,手里拿着这根簪子。因为这簪子的样子不常见,我又知道五哥你在楼上,她又急匆匆往下跑我就以为……哎!我真是蠢,我想着五哥你一向这么看重这根簪子,我就立刻抢了过来,还喊她女贼!”
梁思让吃惊之余,又不免觉得好笑,不禁骂道:“你怎么能这么鲁莽!”
他说着,看了赋云一眼,却见她只是紧紧握着簪子,正自失神。
景王回想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觉得实在太过鲁莽,唉声叹气地道:“是啊,我太鲁莽了!可是她也不怎么辩解,就只说声那是她自己的,听说我要拉她去见官,她便推开我跑了。簪子也不要了!”
赋云这时才算知道,原来自己方才听到的那阵吵嚷,就是因为这个,而那方才跑出去的女子,不就正是这簪子的主人!
“我说那女子好生眼熟……她是……她是……”赋云奋力地想着。
可是一时间,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心头一急,便要立刻往外跑。
梁思让上前一步拉住她道:“你要将那簪子还给那姑娘?让唐原他们去办吧,找到她应该也不难。六弟,你记得那姑娘模样吧?”
景王脸上蓦地一红,极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
他想到自己刚一走近酒楼,目光立刻就被这个从楼上往下跑的女子牢牢地吸住了目光。
她是那样美,只是从楼下跑下来而已,却像是明月朝他落下!
他正发怔,却又发现她手里的簪子,满心可惜地误会起来……
现在他才发现,误会之后,又另有误会。他不由得笑了,带着一股甜意道:“是,肯定很容易。因为那个女子……长得出奇美丽……”
“这就好办了……”梁思让说着,便要从赋云抽走簪子。
赋云竟没有松手。
“赋云……”梁思让诧异地凝视着她仿佛含了泪光的双目。
赋云被景王那句“出奇美丽”点醒,激动地道:“我想起!我想她是谁了!”她浑身发着颤,“她是团雪姐姐……不是,其实她不是团雪姐姐,她是团玉……她其实也不是团玉……她是……”
梁思让看她急得话也不清楚,试图拉她坐下,道:“你不要急,慢点说。”
“慢不得,我要立刻找到她!这对簪子本是我画的图样,叫人做的,我一枝,另一枝给了我姐姐。我要立刻去找那个女子!”
梁思让面上也是一惊,望了景王一眼,犹豫一下道:“可是……这顿饭不可以不吃,我们先让唐原去找她,等回头……”
“等?”赋云心道,为了跟景王一道吃饭,便要她等与姐姐有关的事情?
她哪里还能等得,便苦笑着摇头道:“我等不了!景王殿下,请见谅。”
景王一脸尴尬地道:“我是没什么,只是那个……”
赋云来不及听完他说些什么,便立刻往楼下跑。
梁思让追了几步,景王以为他也要去了,便追出去问:“五哥,这顿饭是不是先不吃了?”
梁思让的步子犹豫着慢了下来,待到了楼梯口就完全停住,眼睁睁地看着赋云“腾腾”地跑了下去。
“五哥……”景王走到他身边道,“不能让她一个人去,你若是不放心要跟去,那就……”
“不必,让唐原跟着她就好。”梁思让望着她坚决的背影,沉沉地喘口气道。
唐原带着五名侍卫跟上穆赋云,七个人,七张嘴,分头向人打听一位美貌女子。
好久都没有问到,赋云心头正焦急,竟不想穆令晖悄悄走到她身边,拍她一下,笑嘻嘻地唤她道:“姐……”
姐弟突然在大街上相遇,自然令赋云心头一喜,便问:“令晖,你怎么在这里?”
“我……那个……”穆令晖摸了摸耳朵,朝酒楼的方向指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没什么,就是出来转转……你呢?”
“我……我找人。你既然也来了,咱们正好一块找!”赋云焦急地拉住他的手道,“你记得小春吗?”
“小春?”令晖又挠着眉毛道,“我记得……她是大姐的侍女,不是坠崖死了吗?”
“我们当时派人去找她的尸体,并没有找到,所以只能说她是坠崖后失踪。”赋云道,“我现在才知道她还活着……”
“到底怎么一回事?”
赋云从怀中掏出那枝簪子道:“这簪子,我一枝,姐姐有一枝,还是姐姐在杭州时,我叫人给她送去的。后来姐姐回来,我不见她戴这枝簪子便问她簪子去哪儿了,她说跟着小春一道掉下山崖了。现在,有一个女子拿着这枝簪子回来了,那人不是小春,又会是谁!”
“哦,所以你现在是在找小春?”
“对啊。令晖,你知道吗,我其实早就见过小春了。”赋云想到往昔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这一切的阴差阳错都这样可叹。
令晖甚是焦急地往酒楼方向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道:“什么时候?”
“就是在宫里啊!”赋云激动地道,“那时候她不得不假冒徐团雪入宫,事实上她是徐家从外面救回来的女子。当初我看到她身上的伤痕,就猜她曾从高处落下,哪里能想到他就是小春啊……”
“什么‘假冒’‘入宫’?”令晖听到只言片语,心头甚是震惊。
赋云摇头苦笑道:“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咱们赶紧找到她。”
“那让官府去找就好了,你现在不应该在……在那边吃饭吗?”令晖指了指酒楼的方向。
赋云奇怪地道:“原来你也要去啊……”
“那个……什么……”令晖揉了揉后脑,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是啊,一块过去。”
赋云怒道:“找姐姐的事情不见你急,吃饭却这样急,我不去!”
令晖一脸委屈地道:“其实是因为……那个……”
赋云正要再说些什么,唐原已带着人走了过来,回道:“王妃,找到了。”
赋云一听,也便丢下令晖不管,跟着唐原去了。
唐原引着她走进一家茶铺里,赋云便看到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人发,一个并不认真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对面那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正是小春。
小春听到动静,扭过头来,一看到赋云便站了起来。她脸上都是温柔和煦的笑意,在这冬日里,暖融融得像轮太阳。
“我方才正要去酒楼里找你……”小春看周围人多眼杂,刻意模糊了称谓。这令赋云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宫中,那样亲切又自然。
“原来你方才去酒楼,是为了找我?”
“我本是要去你府中找你,却恰好看到你进到酒楼里去。我想着上楼去见你,可是又眼前陈掌柜从酒楼里出来。我找他有急事,便赶紧追出来了……”小春说着,转头望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
陈掌柜喝着茶道:“那边没位子我就出来了,方才这位娘子说要向我打听什么事?”
小春秀眉一皱,颇是为难地道:“我听人说,陈掌柜这里能订做簪子。我有一枝簪子,样式不常见,也许是订做的。只是不在身边……”
赋云听闻,连忙举起那枝镂月裁云青玉簪道:“你是说这个?”
“正是。”小春满面惊喜地拿了过来,“它被一个公子不由分说地抢了去,竟说是我偷的!怎么又到你了手上?”
“哎呀,这个说来也是好笑。姐姐,原来是要打听这枝簪子的来历吗?”赋云拉住她道,“这个也不必问别人,让我告诉你吧!”
外面人多眼杂,说话诸多不便,赋云便带着她回王府。因为小春来京城之前,已去见过徐团雪,知道赋云已尽知自己身世,便不再瞒着,将自己离宫后的经历一股脑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