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chapter31
楚晓燕一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打她电话也不接。苏虹说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年年叹口气。也许她只是无法面对吧,事情到这一步,选择理解总比选择埋怨憎恨让自己来的轻松。
葬礼快结束的时候,年年看到了楚晓燕的身影。她还是个小孩子的体型,削瘦,还没张开的青涩,但个子足足有170,很挺拔的站在人群里,长发撒在肩上,眼圈红红的。
楚年年看着她,目光遇到的时候,楚晓燕再没有对她用憎恶的眼神。这是这些天来楚年年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赵志没有来。宋伟平也没有来。前者没有来是她意料之中,后者却让她有三分失落。宋伟平消失了很多天了,心里面告诉自己一万次,没有理由再让他付出,再让他照顾,可总还留着些许期望。期望终于如同肥皂泡,无声的就破裂了。只是最近发生的这种破裂着实是太多,这个倒是不再让人那么难受了。
妈妈在国外是想赶回来的,这件事情楚年年一个人操持实在是太吃力,但签证被卡了一下耽搁了几天,这边葬礼又不好拖着。好在苏虹和萧非在身边陪着自己,不然真的可能倒下就爬不起来。这些天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表情都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没力气了也还要撑着,透支的花。
楚天明的葬礼办的很简陋。官员下马,人人喊打。恨不得这样的人多死上几个,心里才解恨。请了一些老朋友,来的却没有几个。偌大的灵堂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仪式,草草的来看他最后一眼。
出葬的时候下雨了。买的墓地在墓区的尽头,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抱着骨灰盒,尽量做出轻快的样子。眼泪早就流干了,表情早就麻木了,心也仿佛跟着爸爸一起死了。雨打在脸上很寒,渐渐的模糊了视线。萧非脱下外套替她遮雨,楚年年推掉他的手,“不用了,淋淋清醒。”
陵区的地砖是大理石,被雨淋湿了之后很滑,楚年年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生怕自己摔了下去。她已经够狼狈了,不要再多狼狈一分。可就是这样小心,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她还是滑到在地,整个人软了下去,没有半分力气爬起来。
她抬头看看,雨就那样飘飘洒洒的飞下,她嘴里喃喃的说这些自己都听不明白的话,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如果是在做梦该有多好?
萧非从她手中接过骨灰盒。苏虹扶她却扶不起来。雨淋湿了眼,五脏六腑像被这阴霾的天气吞噬到枯竭。她透不过气,想不来事情,她觉得自己就快死了。曾经还以为自己是坚强的,不过是在层层庇护下的色厉内荏罢了。如今保护她的人一个个去了,她像被剥了皮一样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办?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办?还能佯装坚强么?
风夹着雨刮在脸上。这个季节的雨本该是温柔的,却刀子一样的让人痛。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楚年年视线模糊了许久,好不容易对上焦,那只手她熟悉,白皙但是有力,紧紧的扣住她的五指,单手用力就将她拎了起来揽入怀中,抚着她头发,“有我呢,不哭。”
这世上最催泪的两个字便是“不哭”,如何能“不哭“,在他怀里哭的死去活来才好。这些天的压抑,痛苦,生离死别,怎能不哭?流出来的不像是眼泪而像是血,心里的血。
宋伟平给她最后的力量支持她耗完了楚天明的葬礼。葬礼之后检察院的人来签署财产没收证明,楚年年拿起笔,手抖的像全身通了电流。宋伟平挡在她面前,“我来签。”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说必须家属签字,宋伟平一通电话拨出去,对方没有再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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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之后的日子过的相当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忙起来心里倒是也没那么难受了。宋伟平陪在身边,他们很少说话。楚年年甚至不记得这些天来她和宋伟平说过一个字。但他默默的帮忙,自己想到的,没想到的,他似乎都想得到。
一个星期过去了。事情终于理的差不多。这个城市也结束了连续半个多月的阴雨天气,开始放晴。
楚晓燕上学去了,楚年年坐在老房子的沙发上发呆。发呆也是一种奢侈,什么都不想,便哪里都不痛苦。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宋伟平来了。
他似乎心情不错,脸色却不是很好。
“走,吃饭去。”他伸手来拉她的手,楚年年将右手藏在身后,委屈的看着他。
“怎么了?人是铁,饭是钢。跟我一起去吃饭。”
楚年年突然鼻子一酸,抬头看背对着阳光的宋伟平,像是有一股她无法抗拒的力气牵引着她,站起来搂着宋伟平脖子,像一只受伤的猫咪,“伟平……苏虹说你去了日本……我以为你都不会再回来。”
宋伟平抚着她的头发,“我去日本真是去忙生意……你不要想太多。”
“我知道你不是。”
楚年年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伟平……”
“年年,先去吃饭。我有话和你谈。”
楚年年望着他,“谈……谈什么……不,我不要谈。伟平,对不起,你送我的戒指不见了。”
宋伟平淡淡的笑了笑,在她额头上轻吻,“再买一个就是了。”
楚年年摇摇头,“丢了就是丢了。”
开车去吃饭的路上,宋伟平的车子开的不稳。他右手上有针眼的痕迹,年年的手轻轻抚了上去,“怎么了?”
“在日本的时候感冒了,打吊针留的针眼,你真没良心,我回来一周了,你才发现。”
“好了么?”
宋伟平笑,“好了。”
“你又去我们住的那间樱花海的别墅了么?”
宋伟平扬着嘴角,“楚年年,你别这么自恋好不好,我去日本真的是为生意,别以为我是去故地重游,抚平内心创伤行么?”
楚年年低头,“生意如何?”
“遇上点麻烦。”
“能解决的了么?”
宋伟平自信的扬了扬下巴,“当然。”
但他开车却不像以前那么自信。遇到有人超车还会不痛快的骂上两句,遇到红灯也显得极为烦躁。
去了餐厅,点了餐。楚年年发现他的额头一直冒着细细的汗珠。
“伟平,真的没事么?”
宋伟平喝了口酒,“没事。去日本和东非公司的股东开会,那里的生意出了点叉子,你知道的,前一段时间在东非的建筑工程。手下的人利益熏心,又加上监管不力,造了个豆腐渣工程,丢了中国人的脸,和当地政府的关系搞的也很恶劣。我赔了钱,这倒是没什么,主要是也赔了信誉。”
“这么严重……伟平……”楚年年知道那段时间他总是陪着自己,“那段时间你留在国内没出去,好像是因为我吧。”
宋伟平摇头,“胜败乃兵家常事,与你无关。”
楚年年看着桌子对面似乎沧桑了许多的宋伟平,意识到一个问题,有些事情逃是逃不掉的,总要面对,“伟平,你要和我说什么。”
宋伟平悠然的给自己切了一块牛排,又喝了一口酒,停顿了半晌才开口,“记得我在江心洲小木屋和你说的话么?”
楚年年已经预感到这次终将不欢而散,宋伟平终归是宋伟平。虽然认识的时间不像赵志那样长,但楚年年绝对知道他是那种理性至上的人,如果说先前宋伟平是在给她时间,让她慢慢忘怀,那现在,该是问题摊到桌面上的时刻了。
苏虹说的没错,宋伟平向来只有甩掉女人的时候,哪里有被带绿帽子的可能,可他就那样被一次次的“戴”了,他受得了一时,受不了一世。自己又何德何能,和赵志注定是要在一个很长的未来牵扯不清,只会是欠宋伟平的越发的多。然而此刻楚年年的心里,却只有不舍。
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恩,记得。”
宋伟平将右手握在年年的左手上,“你爸爸的事情我感到遗憾,但是都已经过去了,当时我问你,一切过去后,能不能好好的开始,就我们两个人。你知道,我的爱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年年,我早就爱上你了。以前你问我有没有爱过别人,我说爱过,努力忘记了。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能忘记的,不是爱。那天看到你出现在赵志家门口,我的心都碎了。现在我不问你到底是去做什么,我选择相信你。只要以后,以后不要让那个人再出现我的生活里,不,我们的生活里好不好?”
楚年年沉默了。宋伟平上来就将了她的军。
“伟平,对不起。”
宋伟平有些激动,将手抽回。
“好吧。我不愿意面对的答案终于是要面对的是不是。可是,你能给我理由么?”宋伟平的眼神坚定却决绝。
“伟平,不能。”年年的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
宋伟平怔了怔,继而绅士的微笑,“那,楚年年小姐,我想我在你身边打酱油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宋伟平此话本是试探,却不想楚年年避开他的眼神,努力忍着自己的泪,说了一句让他彻底心寒的话,“谢谢宋先生的照顾。”
宋伟平买了单,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客气。总之,朋友一场。楚小姐,我的确很喜欢你。但是你却让我很失望。”
楚年年扭头过去不看他。连自己都对自己失望了,和谈他?
电话响起,未知来电,及时雨一样的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接起来是赵志的,“年年,我明晚的飞机。你爸爸……”赵志犹豫了很久,终究没能叫出“楚伯伯”三个字来,“我很抱歉。跟你道个别……”
楚年年的手紧紧握着电话,用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低沉稳重的声音说,“今晚我去找你,我有话要和你谈。我不会让你走的。”
站在一旁的宋伟平笑容僵了僵,叹了口气,抚了自己下巴。他放弃过很多女人,惟独这一个,他是多么的不舍得。
但心里总是希望她幸福的。青梅竹马,爱恨交织,一对冤家,兴许也是一对拆不散的情侣。宋伟平对待事业总是奋力争取,然而对女人,他一向的逻辑就是:是我的,我拿着,不是我的,我不抢。
可对楚年年,他多么想独占,但一再的让步,总有一刻让人心寒。正如此刻他虽是挂着笑容,心却像被锁在冰窖一样。
年年放下电话,充满歉意的对宋伟平笑,宋伟平摇头,将手搭在她肩上,“真的,别笑了。说我笑的难看,你看你自己。想去就去吧。别后悔就是了。”
楚年年的笑容凝固在那里。百感交集,却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