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chapter41
虽然这里满是苏打水的冰冷味道和仪器表阴冷的声音,宋伟平的怀抱依然很温暖。他的心跳比平常更快些,年年知道那是身体虚弱的表现。
年年像以往一样背对着宋伟平躺着,宋伟平从背后搂着她的小腹,指尖在她光滑的肚皮上摩挲。
年年突然就掉了泪。
在来病房之前她告诉自己,见到宋伟平千万不能哭。可这泪却不单单是因为宋伟平的病。
年年的声音有些哽咽,宋伟平搂她的手紧了紧,“丫头。”
“恩?”年年在惨白的被褥上迅速擦了自己的泪。
“你在广西过的很好对吧?”
年年心头一疼,“当然。没你烦我,风景秀丽,空气也好。卫教授对我很好,还有我青梅竹马陪着我,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宋伟平绞着年年的发丝,程序般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年年说,“你问我这个干嘛?你不是去偷窥过我了么?”
宋伟平试图将年年的身子扳过来,手上终究还是没有力气,“不是偷窥。”
“那是什么?”
“就不准许我游山玩水?”
年年瞪他,他那张依旧玩世不恭的脸上写着疲惫与痛苦。想着认识他的时候他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身上到处扎着针,被仪器的线缠着。这种对比像刀子一样的割着人的心。
宋伟平正了神色,难得的认真“年年,书还是要读的。出国深造的机会很难得。斯蒂芬教授的实验室还留着入学名额。你可以1月份去。担保什么的我给你做,顺利的话还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年年扭过头,看着宋伟平苍白的脸,眼中的泪想藏却止不住,“读什么书啊?我也不是很聪明,医科又那么累,背那些分子式好头痛的。等我戒毒所的工作交接完了,我就去你们公司好不好?你给我个总裁女秘的职位吧。你看我长的也不是那么难看,应该可以胜任。”
她使劲冲宋伟平眨眼,努力做出俏皮的样子。怕他说出自己不敢听的那些话来。
宋伟平的目光在她白净的脸上停留了很久,眸子里映着楚年年一双极力掩饰的眼,“年年,我恐怕不能陪着你抵抗五十年后的暴力拆迁了。更无福消受总裁的美女秘书了。”
他的手在年年的脸上轻轻拂过。
年年喉头一紧,使劲抿住嘴怕自己哭出声音来。
宋伟平挤出勉强的笑容,“我这个人长这么大,怕两件事情。一个是怕爱的人离我而去,一个是怕自己先离爱的人而去。”他说着说着自己又笑起来,笑声听起来那么的让人辛酸,“很矛盾是吧。人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你看现在,太平盛世,哪有什么死在一天里的机会。除非一起遇上大地震,现在想来,抛却自私的因素,一起在地震里被埋在土里,倒是件让人幸福的事了。”
年年伸手打他的嘴,“你瞎说什么!什么要生要死的?我们不都好好活着呢么?”
宋伟平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完。我一直以为自己运气好,做生意胆子也大,说来很怪的,那些剑走偏锋的生意,从我接了大江集团以后,就从来没有赌输过。我太得意了,老天就会惩罚我。其实,我的得意也不是从接手大江集团开始的。从自己打工读完了大学,我就在一直得意着。年年……”
宋伟平把双手展开,“我谈过的女朋友,超过这个数。从大学开始,几个月换一个。黑白黄棕,我算是占尽了。那时候每次去看我妈,我妈都拿我开玩笑,她说伟平啊,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人家女孩子上辈子又没欠你什么。我知道她老人家是自豪,我这样频繁的换女友,说明我够得瑟啊。可没想到被她的玩笑话言中了。”
宋伟平捂着自己的胸口,“后来我回到国内,有一段时间很孤独,手上的事情忙,再加上环境不熟悉,生活方式也变了很多,很不适应,那段时间我曾经静下心来想过。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怎么说呢,就是他们嘴里的那种花。我想了很久,答案只有两个字——孤独。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强啊,读书,社会活动,到工作,再到做生意,和人斗,和自己斗,和命运斗,我都是胜者。可我终究是孤独。从小没有父亲,妈也很少陪在我身边。这是溶入到血液里的弱点,我想改,但改不掉的。我拼命的换女朋友,和诸多姑娘逢场作戏,不过是怕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会受到伤害罢了。在命运面前,我们都是弱者。”
年年不知道说什么,愣愣的看着他。
宋伟平说,“遇到你,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可以把心放在你那里。我知道你肯定会说,让我少来,少来肉麻你,讨你开心。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我也并不觉得对你,我是一见钟情,可在一起就是踏实,就是幸福。就是……就是看见你幸福,我就很幸福。所以,爱情就是犯贱,这话说的没错。年年,你相信我说的么?”
年年将右手放在宋伟平泛青的胡茬上,深深点头,“我信。”
“所以,既然我无法自私的对你,更没能力让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生死,那我希望,不管怎么样,你要好好的活着。赵志是个好人,但不会是个好丈夫,他性格太极端,固执却软弱。保护不了你。不要跟他,不管你是不是爱着他。”
“宋伟平你是在说遗言么?你算我什么人?凭什么安排我的生活,让我跟谁不跟谁!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的活着,陪我去江心洲嗑瓜子看烟火,赚好多好多的钱给我买鸽子蛋买迈巴赫,什么赵志,王志,李志,我都不爱。我告诉你,我爱你!我很爱你!我楚年年爱上一个人多难啊?我告诉你我很专一的,我爱了20年赵志。20年啊宋伟平,结果你一来,他就被取代了。他在我心里如今只是朋友。你多厉害!可我好不容易把心给你,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说你要先走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宋伟平,我告诉你,你要是前脚去见马克思,我后脚就跟你过来你信不信?你不说希望我过的好么?你总不希望我年纪轻轻的就变成一抹青灰吧!”
宋伟平的嘴角又勾起笑,“在这个病房能看见你,我就知道你爱我。”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矜持一点好不好?”
“可我不能再爱你很久了,是不是很悲哀?”宋伟平努力精神起来的脸又涣散黯淡下去。
年年把脸埋在宋伟平胸口,终于忍不住哭了。抱着他,像抱着一株大树,自己是那么渺小,他是那么伟岸,他给自己氧气,阴凉,可是他告诉自己,他就快要走了。
时间过的那样的快。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这间几乎是透明的病房里,竟没有医生护士来往。
门口有人好奇的往里面瞧,为什么重症监护室的单人病床上会挤着两个紧紧依偎的人。
宋伟平竟能在这种情况下冲玻璃外探头探脑的人做胜利的手势,把路过的人雷的不轻。
有一老头儿对老伴儿说,“这是精神病的重症监护室吧。”
老太太也遮着反光往里面看,然后连声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去哪里恋爱不好,要在病房里……”
老头儿痛心疾首,“世风日下啊。怎么也没人管管。”
苏虹风风火火的赶来,看那对老夫妻指指点点,忍不住冲老人家不礼貌了两句。然后趁着没有护士在,长驱直入。
苏虹看年年猫一样的依偎在宋伟平怀里,宋伟平的下巴磕着她的脑袋,阳光淡淡的照在宋伟平的侧脸。
多美。
可多凄凉。
苏虹怕再沉默一秒,自己就要在这沉默中死亡。
赶紧收集情绪,摆出往常的一副姿态,拎着年年的耳朵,“小姐,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俩这给大家免费看限制片呢是不是?”
宋伟平淡淡的笑着,苏虹看他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哥,我来把这个疯丫头领走。你都病了,她还折磨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宋伟平只笑不说话。
年年匆匆从床上爬起来,“我哪有折磨他。我在给他当暖炉。”
苏虹嗤了一声,“你看你那对熊猫眼,也是国宝牌暖炉了吧。”
一句话惹的三个人都笑了。
心情短暂的好了片刻,苏虹对宋伟平说,“大伯让我告诉你,公司的事情你别操心,他能应付的来。大不了凭着一张老脸去托托老关系。”
宋伟平皱皱眉,“这次他们有备而来,长期以来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这几家公司盯着我们大江很久了。”
年年惊讶于身体如此虚弱的宋伟平,在谈起公司事情的时候依然这样沉着镇定。
“我觉得润兴集团这次的行为带有报复性质。你去查一查,他们的老总究竟和我们大江有过什么过节。如果我记得没错,两个月前我们大江还为润兴做过一笔大额担保。按理说他们不该趁我们资金不灵的时候来反咬我们一口。我来z市接管大江以后真的没有和什么人结过梁子,该不是针对我。如果是我爸爸以前的过节,私人关系上的话,还是以人情债来还吧。如今跟他们硬碰硬,损失会很大。不如打打情感牌。”
苏虹认真的点头。平时大大咧咧的她毕恭毕敬的站在宋伟平床边,像聆听老师教诲的小学生。
年年问,“你去公司上班了?”
“公司遇到麻烦,我们全家上阵了。其他人信不过。”
“什么麻烦?”
苏虹刚欲开口,宋伟平摆摆手。
苏虹只好改口,“生意上的事情,你白衣天使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