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来,微微有点凉意。
张创跟随着马天明的马车,他已经落到了最后。
去往烟墩街的这一程,张创可以说是信马由缰,若非前面的马车走的不快,他只怕是要掉队了。
但即便掉队,张创也有充分的理由。
和楚江开表现出来的吃惊不同,张创从内城门到烟墩街,一直都陷入在一种震惊里。
他实在想不通,北疆这样'囚犯'云集的地方,怎么会出现那样的一个年轻人。
那张凌厉的脸,那副很可能能操控灵力的身板,怎么会属于北疆?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窝在小店里啃牛骨的家伙,居然看得懂'开枪'的手势。
这些,都是对他的一次触动。
而且他还不能告诉马天明。
他不想让人知道,突然多出来了一个这样的对手。
······
楚江开是最后一个走出小店的人。
强哥和林子在马天明的马车驶出视线范围后,就离开了这间破败的小店。
按照楚江开的意思,他们已经不能再这么近的跟着马天明了。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小店里,一直待到了这般夜色如水的时候。
他不知道那个叫张创的家伙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打算。
但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先发制人,很多时候,这都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楚江开只希望这一次也一样。
小店里那个和云妈年纪相仿的老妇人此时在柜台里打盹。
她的年龄和阅历决定了她已经不再和这个世道相争,楚江开知道,自己就算坐到天亮,老妇人也不会赶他走的。
但牛骨汤早就喝完了,没有牛骨汤,也就没有了赖着不走的理由。
楚江开起身来到柜台前结账。
老妇人睡眼朦胧的笑了笑。
''年轻人,外面起风了,小心点。''
楚江开接过老妇人递来的找零,轻轻的点了点头。
楚江开走到小店门口推门的时候,后面的老妇人突然干咳了一声。
''咳咳,那个什么,年轻人,马天明晚上这个时候去外城,其实只有一个目的,俏兰坊。''
楚江开愣了愣,转身对着老妇人长揖一礼。
然后果断的推开店门,走入了夜晚的微风里。
老妇人说的没错,外面是起风了,只不过时节还在盛夏,这点微风带给人的只剩下舒爽了。
转过街角,是内城门正街,这条两里路程的正街走到尽头有一个十字路,过了十字路口,就是大名鼎鼎的烟墩街。
这条内城门正街,夜色下行人稀少,偶有路过的马车,也都是去往烟墩街或者从烟墩街回来的。
在这条正街上都没有停留。
楚江开只身一人孤独的走着。
街道两边的店铺,平日里开张的本就不多,晚上就更鲜有喧闹声传出了。
死气沉沉的生意让心灰意冷的老板们早早就上了门板,对这条街乃至整个泾州也都早不抱幻想了。
楚江开还真的感到了一点寒意。
他抬手将衣领紧了紧。
但这种寒意并没有减弱,相反,一丝丝的寒意突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楚江开谨慎的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空旷的大街和偶尔被微风卷起的纸张,什么都没有。
外面起风了,小心点。
楚江开想起了老妇人的那句提醒的话。
他觉得这种发自心底的寒意,就是这句话带给他的。
他和店里的老妇人并不相识,除了今天,最近一年多都没有再光顾过那个小店。
其实就是之前也最多就是一两个月才能过去打一顿牙祭。
算不得有什么交情。
那她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呢?这里边似乎有什么问题。
老妇人怎么能知道马天明的行踪?她又是怎么判断出自己想找马天明的?明明就是夏天,老妇人为什么会说一句冬天才有的提醒?
楚江开四下里看了看,身影一闪,没入一条路边的小巷。
小巷里悄无声息。
楚江开却知道这还不是最保险的地方,他踩着小巷两边的墙壁,三两下就跃上屋顶,一顿不动匍匐在一处雨檐中,静静的注视着大街的方向。
良久,果然有一道劲装的身影从小巷口掠过。
不一会儿这道身影转了回来,还心有不甘的朝着这条小巷中望了一眼,然后从楚江开的视线中消失了。
楚江开连忙溜下雨檐,蹑手蹑脚的走入小巷更昏暗的夜色里。
······
马天明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夜色,手中的茶杯不停的转动,却一次都没有送到唇边过。
等俏兰第二次为他换上新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这他妈有没有个准啊?''
坐在桌对面的张创一脸平静,将一枚仔细剔除了皮屑的坚果送到了嘴里。
'嘎嘣',坚果被咬碎了。
张创一边咀嚼,一边端起面前的茶杯吞咽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幸福而享受。
等坚果的油脂和茶水一并咽下,才歉意的看了看马天明。
''大人,我们是钓鱼的,不用急,鱼迟早会咬勾的。''
马天明气冲冲的站起身来。
''我不是,你才是钓鱼的,我只是颗鱼饵。''
张创连忙起身行礼道:
''大人息怒,这也是不得以的办法,毕竟咱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想要找到他们,除了用鱼饵诱他,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马天明狠狠的瞪了张创一眼。
''我不是说办法不好,我就是觉得当鱼饵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这俏兰坊平时来了总觉得很不错,俏兰就更不错了,可今天带着做饵的任务,竟然就一点干别的的兴趣都没有了。''
马天明怕张创听不懂他的意思,补充了一句。
''大人还是受点委屈吧!''
张创了然的笑了笑,捡起盘中的一颗花生,又仔细的剥了起来。
绝色的俏兰看到马天明怒气还未消尽,便躬身朝着马天明行了个礼。
''大人还请息怒,要不要俏兰为大人弹奏一曲,以解大人心中的烦闷?''
马天明摆了摆手。
他此时还真没有听曲儿的兴致,他只希望能有人早点来报,那条鱼已经被钓了起来。
俏兰坊这间二楼的雅间门被推开了,一个黑色劲装的小个子走了进来,朝着马天明和张创行礼道:
''禀大人,那条鱼不见了!''
'呯',一声脆响,马天明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再理会张创,一脚踹开雅间的门走了出去。
张创将剥好的一颗花生送到了嘴里,但这已经很难掩饰他面色中的扭曲了。
他低估了那个可能成为对手的年轻人。
其实从心里来说,他倒更愿意那个年轻人像现在这样没有上钩。
这场钓鱼的把戏,本来就是一种计划中的反客为主,并没有专门针对谁。年轻人的出现,让张创有点举棋不定。
张创真的不想让他这么快就上钩。
还好,他还真的就没有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