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国,桐陵,王宫。
璟瑞居住的宫宇之中一派祥和惬意,窗外有黄莺鸣竹柳,屋内有暖炉沁香檀,院子里草木郁郁、木栈交通,山石和瀑布奏出悦耳的泠泠声,如镜的池水将各种景物复制成优美的平面画。璟瑞久未回家,宿在舒适的床榻上,连日以来都起得迟了。
桐陵和惠陵两座围城以“佥氐江”相隔,每年八月前后江面潮水最盛。自去年至今呈现天象异常,冬日大地草木不凋,夜阑繁星落满银河,佥氐江上奔流而过史无前例的宏大浪潮。璟瑞对于此类民间广传的奇闻轶事早有耳闻,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在今年观潮,团圆节一过便开始计划择日向父亲请求出宫。
朝阳殿外,璟珍和璟琦对面而站,一身丹红一身霜白,均是绝代风华,好似日月同天。璟瑞远远看见兄姊正在交谈,放慢脚步走近。璟珍招呼他过去,并道:“四弟是来向父亲问安吗?小妹正在里面蒸煮药物、熏炙宫殿,你晚些时间再进去吧。”
璟瑞点头应是,又道:“大哥、二姐是否听说,本月的佥氐江潮乃是百年难遇的盛景,我与小妹约好了今日观潮,你们可愿同去?”
璟珍看了大哥一眼,说道:“我们怕是难以得空,你俩好生去吧。不过你这才回来几日便要出宫,父亲可未必准你。”
璟瑞笑道:“我就向父亲说是小妹想去,他定能准许。从前小时候想要什么物件,只要说是小妹要的,父亲便会答应了。”
璟珍嗔道:“就数你的鬼心眼儿多,平白让小妹担了你的许多不是。”
璟琦许久未与四弟相处,近日以来一直想找机会与他尽心交谈一番,于是说道:“小瑞,昨夜各大部落送来诸多礼品,眼下库房正值杂乱,不如你先与我同去将那些物什整理妥当,我便做主准你告假一日。”璟瑞见大哥主动相邀,自然答应,璟珍也道:“这个主意好。”
稍后,璟瑞跟从璟琦来到库房,将各大氏家所赠的团圆节贺礼逐一誊记入库,其中少数珍品则留心收藏于珍宝房内。森严国库之中,璟琦负责念诵,璟瑞负责誊写,经过两个时辰,百十件物品逐渐由大堆变作小堆。璟琦于收尾前刻说道:“四弟,我已得知父亲令你参赴宁国王姬的生辰宴,你理应知晓这生辰宴的本意乃是为王姬择婿吧。”
璟瑞原本心情跃跃,闻言瞬时沮丧下来,答道:“我当然知道,我正因此而苦恼呢……”
璟琦见他仍显少年心性,遇事闪躲、不敢担当,便提点道:“此事目前尚无定论,你且先顺应父亲之命,莫又惹他不悦。一切皆待你从宁国回来以后再议,到时你若果真不情愿,父亲必不会勉强,我也会为你说话的。不过你近日也在私下里多想一想,联姻之礼未必不是天赐良媒。”
璟瑞脱口反问道:“大哥新婚,可与大嫂情意相合吗?”话落即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他这是疯癫了,居然过问起兄长的家事来。
璟琦一时语滞,微微苦笑而不语,璟瑞赶忙岔话道:“我知道了大哥,我已经答应父亲前去赴宴,余下的事情以后再说。人家是王君独女,千金贵体,未必便会看得上我呢。”
璟琦略感宽心,点头一笑而过,又道:“你是否知晓,盘公亦令其子盘熹与你同去赴宴?”
璟瑞惊奇道:“原来盘熹也要同去,太好了!”
璟琦道:“此行远途跋涉,有人与你作伴,也让我放心些。我知道你们二人私交甚好,路上定会相互照应,但有一点——不管你有意于宁国王姬也好、无意于她也好,所言所行必得端正坦荡,切不可心中预存摈斥,或是故意畏缩躲避。此外,盘熹个性要强,而你向来谦随,但你要谨记自己在外乃是王子身份,与盘熹同行之时凡事皆要首当担待,不能更逊于他。你可记下了?”
璟瑞低下头去,说道:“我相貌普通,也没有什么才干,自然是总不及盘熹的。”
璟琦摇头道:“你不用妄自菲薄,盘熹虽然聪慧,却常显得易激怒、欠长谋,又过于世俗、急于求功,这难免是在盘公的严威之下积年累成,然而在我看来不足大家风范。而你个性敦厚纯真,虽然有些傻气,但是心中自有灵窍,大智若愚者也许就是像你这样的人了。”
璟瑞从未听人如此真心夸赞,尤其这番话语竟然是从一向审慎吝言的大哥口中说出,心中万千欢喜,半晌应道:“承大哥好言,我一定不会给乐氏王族失了颜面。”
璟琦面露安慰,继续教诲道:“宁国高勒人与我族民俗差异较大,但因与和陵地理相近,而与小衍族人似有许多相通之处。你们此次先至和陵再西行出关,临行前记得留心多向房公请教一些宁国百姓的民风好恶,面见他国王族时须得谨言慎行,勿要无意冲撞了异族传统。”璟瑞全心静听,连连顺从称是。璟琦接着说道:“等你回来,我已谋划了许多将行之事,尚需你的扶持佐助,咱们兄弟齐心协力,革故鼎新、为国为民,如何?”
璟瑞自幼对大哥心存钦服敬畏,未料及自己如今竟已得到如此认可,一瞬间心潮跌宕、远志勃勃,连声应道:“我定然全从大哥之意!”
璟琦百般欣慰,前日他忽从父亲口中得令,欲将四弟召回委事,心中幡然斗悟,原来四弟已是成年之子,不应再被看作幼弟。而他身为长兄,过去习惯了归揽责任、挑负重担,习惯了用威严武装自己、管治部属、对待弟妹,猛然发现自己身边早已立着一个可以倚靠和信任的至亲兄弟。此刻璟琦眼见这个从前享受疼爱和珍视的幼弟已然成长得如此高壮了,心中骄傲、寄望、依赖、爱护等情感一并涌现,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此甚好,往日我的身边总是缺少一个真正可信可靠之人,如今你能够回来,我的一大心忧总算是得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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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瑞和璟瑶获准离宫,二人于午后在桐陵城中的大街小巷之间快活地旋游。璟瑞经过一间酒家客栈之时猛地停住脚步,盯着楼外棚内的一匹红鬃马,惊诧道:“这是……卓尔?”又惊喜地对璟瑶说道:“是廖兄回来了!”
璟瑶不信,只道:“四哥你在胡言什么?”
璟瑞万分确信地说道:“你不认得,这是廖兄的马。他是在这家店里么,既已回来,却为何不来见我?咱们快些进去问问,这里是否果真有他这样一人!”
二人即刻入内,向店家形容了廖绎的外貌,店家答称确实有此一人与描述相似,昨日晚间方才入住,璟瑞立刻激动地恳请店家带他上楼去见。璟瑶私想男女有别,暂未明确对方的身份,倘若是个陌生男子,自己不好无端入室;即便真是廖绎本人,他既有意在外住宿,必然有所缘故,四哥不加思索地找上门去已是劝阻不住,她自觉跟去不妥,便先坐在楼下等候。
然而事实正是廖绎的确住宿于这家客栈之内,且他的房中此时另有二人。他突然听见敲门声响,警惕地倚靠在门板上问话:“是何人?”
璟瑞确信听到的是廖绎的声音,欣喜地应道:“廖兄,是我!”
廖绎一时错愕,看了看屋内的男子和女子,向他们示意无须惊慌、来者是自己人,然后打开房门。璟瑞迎面即问:“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啊这二位是?”
廖绎拉着璟瑞安定地坐下,关上房门,解释道:“你先别急,我昨日才进城的。这位勇士叫姜烜,是我的族人。”他指了指男子,接着说道,“我与他在无山原东、鹳山脚下的村寨里相遇,他托我寻找被买卖至此地做奴婢的未婚妻子,我便将他一并带来了。我昨日先赶去解救了阿妗姑娘,故而尚未来得及见你。”
璟瑞大感震惊,急忙追问道:“你……昨日如何行事?可没惹出什么祸端吧?”
廖绎冷静地答道:“你放心,我是正经出钱给她赎身的,不曾与人多起冲突,那家主人通情达礼,也不曾强留不放。”
璟瑞舒了口气,又道:“那你也应当尽早告知我呀,我虽然没大功用,出钱出力之事总不困难吧。”
廖绎道:“姜烜说不想牵扯旁人,他信任我,我自然要依从他的意思。”
璟瑞看向那个男子,发觉他的眼神之中对自己充满了警惕和排斥,心中明白并体谅勍栾平民对外人的芥蒂和畏惧,便极力亲和地说道:“这位勇士请放心,廖兄是我的兄弟,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们还有任何需要之处请尽管向我开口,我一定鼎力相助。”又对廖绎说道:“他们是否应该尽快离城比较妥当?”
姜烜仍不理睬璟瑞,只看廖绎的意思,廖绎道:“正是,原本打算今日尽早出城,正愁手上的银钱短缺,幸好你来了。”
璟瑞立即从身上摸索钱袋,随后恍然扶额嗟道:“哎呀,今日出游,钱财都带在小妹身上了,我这便下楼去找她,你们稍候——”说罢匆匆跑下楼去。
廖绎心中一动,心想原来她也来了,稍后即又能见到她了。他打量了一下自己,最近连日的奔波催生出许多胡茬,似乎不太好看,衣饰和头发均是粗糙散乱的,此时也来不及打理,好歹换上一件干净板正的外裳吧,想到这里便自行走进里屋去取衣服。
姜烜“哼哧”一声偷笑出来,随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恐怕冒犯了恩人。廖绎应声回头,用迷茫的目光探问原由,阿妗替他解释道:“啊,烜哥是觉得,恩人您的样子很像是要去见心上人呢。”姜烜也为爱人佐道:“是是,从前我与阿妗每日相会,临出门前总是这般紧张慌乱的情状。”
廖绎一时哑然,身心羞涨,纠结之后兀自笨拙地分辩道:“……没有……她就是……乐兄的妹妹而已……”姜烜和阿妗见此情景,更是难掩笑意,心中猜断得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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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璟瑶独自在楼下等候期间,忽然被人轻敲了一下左边肩头,她回头却见无人,随后听见从右后方传来声音:“乐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璟瑶反向回头,只见竟是公孙钰。公孙钰爽朗地笑道:“真是有缘,又是在这天朗气清之日、市井酒馆之中。”
璟瑶盈盈浅笑,回道:“公孙先生又是游历至此吗?”
“是也是也,”公孙钰一边摇晃着手中的银身雕纹酒壶一边笑道,“行至路边,闻及店内悠悠飘香,特来讨酒,赶巧竟能遇到你这位旧相识。早起出门时分我曾占卜一卦,只道今日宜出行、宜访旧,原来如此,甚好甚好,哈哈。”
璟瑶起身大方地说道:“上次劳你破费请客,这次应是我来。”说罢走向店台,抱回两小只圆肚土坛,其一以红绢塞口,其二以白绢塞口,又道:“这是本地的上品佳酿,一名‘东山月’,一名‘西岭雪’,”她轻一扬眉,说,“先生尝尝看吧?”
公孙钰不拦不躲,斜身浅笑,接过酒坛之后举坛即饮,随后细品发觉这两种酒中一味回甘、一味回苦,但均浓醇无比、唇齿留香,顿时感觉无比满足,笑叹道:“果然是极好的南疆酒品!”
璟瑶扬起笑脸,畅快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们南疆的酒温香浓郁而不刺口,不然我怎敢在你这老酒客的面前随意拿出手呢。”
公孙钰咂嘴回味道:“嗯……其一味甘,因有梅子入酒,其二味苦,因有苦蕙草入酒,我是否说对了?”
璟瑶听他所言分毫不差,不由赞道:“呀,你这舌头可真是神了……”
公孙钰大笑道:“不然怎能当得起你口中的‘老酒客’之名。哈哈,这次承你之请,多谢了!下次如有机会,定然再请你品尝我们北国的正统高粱酒!”
璟瑶回想起那日喝他一口烈酒之后的喉舌烫痛之感,以及自己醉睡一夜的经历,心中不免默默发怵,以莞尔一笑作为回应。这时璟瑞正要下楼,远远地召唤小妹,璟瑶随声答应,公孙钰随即收敛了辞色,远瞥一眼,说道:“原来你今日有约,看来我又得匆匆告辞了。”
璟瑶解释道:“那是我的兄长,与我约好今日去佥氐江畔观潮。对了,这佥氐江潮可称得上是本地盛景,先生愿意同往吗?”
公孙钰笑道:“算了,你既然已有同伴,我就不掺和了。我今日原打算动身赶往外地,这便告辞吧。乐姑娘,我们——后会有期!”璟瑶见他确实无意多见旁人且毫无介怀之态,便不再作挽留之言,目送他闪身而去。
璟瑞近前张望,探头问道:“小妹,那人是谁?”
璟瑶看着那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身影,答道:“噢,一个老朋友。”
璟瑞懒于深究,直接向她索要银钱,璟瑶听过他简述情由,二人一同赶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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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妗一见到璟瑶的面容,大惊唤道:“女大夫!”随后激动地对姜烜说道:“烜哥,她就是我在平江寨里遇到的女大夫,他们救了咱们好多族人哪!你阿爹和娘、我的姨父姨母、老匠工、小豆子……都是多亏这位女大夫救下了他们的性命!……后来我不幸落入恶人之手被掳携转卖,再也没能见过那些恩人,更是没得机会当面言谢……快,烜哥,咱俩一起给恩人磕几个头!”
姜烜和阿妗齐齐俯倒在地,将前额磕在木楼地板上空空发响,璟瑶急忙上前拉他们起身。姜烜感激地赞叹道:“廖大爷、大夫姑娘,你们都是神仙好人,天上地下都般配的一对儿。阿妗你看,能让廖大爷搁在心里的姑娘怎能是平常人家,必然也是神仙一般的善心人物呀!”
廖绎全身凝滞,脸上瞬间布满红窘,他原本不善言辞,猛然被人当众捅破了秘密心事,一时全然不知如何反应。姜烜和阿妗不明缘故,热情地接连附和称谢。璟瑞隐隐听懂了其中之意,眼睛一亮,左右来回瞟视廖兄与小妹的神情,但见二人均面颊浮红、羞涩不语,心中恍然大悟、莫名欢喜。
璟瑶红着脸呆默了片刻,强作出一副似懂不懂的镇静样子,不理旁人,只管对着姜烜和阿妗说道:“你们莫要这样,我不敢当,你们快些起来呀……”
待妥善地送走了姜烜和阿妗,璟瑞等三人共同到达今日原定的出游地点——佥氐江畔。三人各乘一骑,前后纵行,一路上的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尴尬的味道,璟瑶和廖绎双双低头无语,璟瑞跟在最后,几度欲言而止,终于不管旁人,自顾自地提起兴致沿途赏景起来。
江面之上大浪喧天,围观群众的沸沸人声皆已不能听见。璟瑶倚靠于石桥斜栏,远远观望江水拍岸而激起的朵朵浪花,一身青绿衣衫在白色泡沫的背景之下显得格外干净,阳光在她身上笼罩了一团温暖的橘红色。廖绎偷偷看向她的侧脸,感觉一股暖意漫延于心,仿佛自己悲愤的人生在一时之间充满了希望的力量。此刻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二人的手背离得很近很近,他将手指一张一合,却始终未敢提起碰触的勇气,火热的手心里尽是汗水。璟瑶却忽然回头,盈盈一笑,一下子伸手勾住了他的指尖。
璟瑞在一旁偷乐,然后躲远几步,假装看不见他们。
廖绎指尖一抖,竟然本能地觉得是自己冒犯了眼前恍如神赐的姑娘,璟瑶觉察到他的退缩之意,进一步勾紧了手指。廖绎听不见潮水,却似乎听见璟瑶在耳边说话的声音:“廖师兄,你别躲开,其实你也一样……在我的心里呀……”
潮水退去、人群各散之后,璟瑞也识趣地不见了踪影。璟瑶和廖绎回到岸边的青青草地,卓尔正与旁边的小棕马和睦地互蹭着鬃毛。廖绎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牵马,璟瑶唤道:“廖师兄,你是打算不再与我说话了吗?”
廖绎口干唇燥,无法回答。璟瑶迎前一步,追问道:“我怎么不晓得,自己何时进了你的心里?你怎得不愿告诉我?”
廖绎心中锤鼓,低声道:“若非是姜烜,这话我怕是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璟瑶低眉含羞,说道:“那倒是应当多谢他了。”她见廖绎一脸窘迫无措,进一步鼓起勇气直言道:“我自小与许多师兄弟们玩儿得熟络,却唯独一见你便莫名紧张,不知何时已在心中认定你与旁人不同。那日在石头城,你一口答应伤害自己解毒救人,让我愈发敬服你,后来在沿濮寨我伤了你一刀,你却一声不出,我又愈发爱怜你。我连日在你的身边照料,心中时常偷想,这样一个真勇士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呢?可我总觉得你心念太深、烦愁太多,怎会还有余地留给我呢,所以不敢多说也不敢多想。然而方才,我终于知晓了你的心思,原来你也……你也同我一样!”她此刻距离廖绎只有一步之远,将这些话语说得诚挚真切、情意无限,眼眸之中几乎要泛出泪滴。
廖绎听到如此告白之言,身心欢愉,由衷笑道:“是么,这果真是你的心意么,你是真心念我的好,不是怜悯我吧?”
璟瑶认真说道:“你文武高绝、德才兼备、心念世人、顶天立地,何人有那样的能耐竟敢怜悯于你呀?廖师兄,在我的心里,任凭是怎样的翩翩公子、威猛勇士、富商荣贾、王孙贵胄,也都比不过你。”
廖绎喜不自胜,终于不再掩饰满面红光,炯炯双目之中嵌入质朴的柔情,他径直看向璟瑶,感慨道:“廖某生来福薄,今日却能得天怜悯,那好,从此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
璟瑶与他相视几眼,郑重地点头答允,二人默视片刻,不知谁先开口,彼此均是心念充盈、心动极速。璟瑶娇羞地躲开目光,借用抚摸马鬃的动作掩盖砰砰心跳,廖绎随着她的姿态看向马儿,温柔地笑道:“该回去了,咱们一起。”
璟瑶翘手指了指小棕马,似娇似嗔地应道:“好呀,不过这骑马的本事我一直都没能学好,像卓尔和灵童这样乖巧的马儿我也不敢驾驭,只敢坐在马背上慢慢地走。”
廖绎这次主动上前,拉起璟瑶的手并握住缰绳,柔声说道:“那都是我的罪过,一定重新教好你。”他轻柔地托扶璟瑶上马,心想以她女子之身,方才都已直白地表明了心意,自己实在不该躲闪搪塞,于是提起勇气仰视璟瑶,说道:“当年害你落马全是我的过错,一听得你在我怀中连声央告,我便……情不自禁、不能拒绝,只顾快马加鞭却不留神没能抱住你。你那时年幼体弱,原应由我好生照料,我每日自悔,你更是就此远走,许多年间未曾回来。我对你时常思念怀旧却无从诉说,我想那便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璟瑶眉目弯弯,眯眯笑道:“原来你那时便曾在意我吗?”
廖绎想了想,小声说道:“……不是,还要更早。”
璟瑶听得真切,笑嘻嘻地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呢?”
廖绎笑道:“今日只说这些,将来再告诉你。”
璟瑶心中痒痒的,歪着头说道:“好吧,改日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不能诓我呀!”
廖绎微笑点头,牵起卓尔和灵童,举步前行。他此生从来不曾如此欢喜过,恨不得只愿这样牵着心爱的马儿,马背上坐着心爱的姑娘,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