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原郡郡城,一座灯火通明的小楼内,歌姬幻舞,美酒歌赋。台上是舞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乐师拨弄着手中轻快的琴弦。台下则是各路人马齐聚,自顾自地饮着杯中美酒,或是靠在椅背上假寐。粗略看去,人影驳杂稀疏。
有身披铠甲,腰佩大剑,满身血腥气的魁梧大汉;身着白衣,手拿折扇,顶戴青玉发簪,两鬓垂下,饮起茶来风度翩翩的男子;也有衣着破烂,顶着鸡窝,拄着盘的油亮,顶挂酒壶的木拐杖的邋遢老汉......
这时台下一位女子,伸出白如羊脂的双手,纤纤玉指勾起一壶酒,款款起身,向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走去,步姿轻盈优美,仪态端庄。只是嘴角的笑容配上她月潭般带着笑意的双眼,看起来媚态十足。
她走到他面前,将桌上的酒杯斟满后,缓缓坐下,似嗔似娇道:“李公子,近来可好。”
李自在举起酒杯,浅尝辄止,摇摇头道:“人好,茶好,秋风好,寒霜好,甚至世事都好,唯有,酒不好。”
那身披铠甲的大汉听了,点点头,嗡声道:“这儿的酒,一点都不烈,喝进去软绵绵的,比我们军中酒差太远了。”
和他坐一个桌的邋遢老汉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右手掏着耳朵,将挖出的耳屎随手一弹,露出一口黄牙,笑呵呵道:“吴蛮子,人家小两口叙旧,你跟着插什么嘴,情情爱爱的这些你懂么?”
吴蛮子咧咧嘴,晒得浑黑的面庞憨憨一笑:“不懂。”
邋遢老汉“啧”了一声,嘟嘟囔囔道:“其实我也不懂。”说完就拿起桌上的瓜果,扔给吴蛮子一个,自己一个,两人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那女子掩面一笑,道:“你们男人喝酒,酒配故事配人。我们女子喝酒,酒配花配月。没有好不好,只是情绪影响着心情,影响着酒的味道罢了。”
李自在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酒杯里的酒随着他的敲动上下震动。他有所感,思绪飘忽,直到酒水形成酒浪才停下,缓缓开口道:“瑶姑娘说的在理。”
瑶玉露眸中含水,看着李自在,深情地说道:“公子,玉露饮酒,不缺月,不缺花,只缺个能共饮一杯的人。”
李自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看着吴蛮子,说道:“蛮子,她找你喝酒。”
闻言,吴蛮子呲呲牙,握着手中大刀,恶狠狠道:“玉露姐找你喝酒,你扯我干嘛,讨打么?”
听到这话,邋遢老汉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事,俩眼珠子瞪得溜圆,惊叹道:“行啊蛮子,这话里面的意思我都不懂,你竟然能琢磨透,了不得啊。”
吴蛮子乐呵呵道:“那可不!”
瑶玉露噗嗤一笑,不复之前的端庄,甚至有了些俏皮:“蛮子你才御物境,打得过他么?”
吴蛮子不开心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玉露姐你说出来就不好了,弱了我的威风。他干脆闷声不说话,扭过身子瞧也不瞧他俩。
瑶玉露乐呵一笑:“姐姐我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丝意境,就被你小子逗乐不行,说,要怎么补偿我。”
闻言,吴蛮子想了想道:“等我能打败他,就将他押到琼瑶宗给你做夫婿,咋样。”
瑶玉露噗嗤大笑。如果说她之前笑起来是个懂得遮掩一二的淑女,现在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疯丫头,一点形象都不顾。
她摇了摇雪白的拳头,哈哈大笑道:“蛮子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可不许食言哦。你姐姐我就等着你打败他的那天。”
吴蛮子挠挠头,憨厚地说道:“那姐姐兴许要多等几年了。”
瑶玉露一摆手道:“无妨无妨,姐姐我等一辈子都行。”
一旁的李自在显然不在意二人说的话是否和自己有关,只是安静地吃着手中的梨子。
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嘴,看着瑶玉露开口问道:“你如今几境了?”
瑶玉露没回答他,反而“哼”了一声,伸出左脚踩在桌子横杠上,右腿叠左腿,靠着椅子背向后压,快要跌倒时又用脚尖一勾桌边稳住身子,这样反反复复,便来来回回地摇晃起来,很是快乐。
李自在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再多问。
众人赏着台上歌姬舞姬的表演,吃着瓜果,安安静静的等待主事人的到来。
......
不久之后,一声爽朗的声音自小楼门口处传来,浑厚的声音穿透力十足。
“各位久等了。”
话音刚落,一人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来人脸庞刚毅,身形挺拔,头发上有几处岁月留下的痕迹。
吴蛮子率先起身迎接,抱拳行礼,恭敬道:“侄儿见过叔父。”吴蛮子的父亲吴起和苏显良是结拜之交,而且在吴蛮子小时候,他爹打他的时候,总是苏显良拦着他父亲,所以吴蛮子对苏显良格外亲近。
苏显良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笑道:“不错,我教你的礼节还没忘,证明你没忘了我这个叔父。”
吴蛮子嘿嘿一笑:“就算是忘了父亲也不能忘了您呀。”
苏显良被这憨小子逗乐了,哈哈笑道:“也就是你父亲不在这儿,要是他在这儿,你这小子嘴可不会这么皮。走吧,先就坐,谈正事。”
小楼二楼里间,几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就坐。
瑶玉露开口问道:“苏郡王,怎么这次提前了许多时间?往些年不都是十一月份么?”
苏显良抿了一口茶,道:“这次邴原之境频繁传来异动,令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所以准备提前进入邴原之境。”
邴原之境,是一处位于邴原郡郡郊处的一座小洞天。
一般洞天多为仙人修行遗留之地,多是些福地之类的,里面财宝灵气浓厚,是修行人的向往之地。但邴原之境却是妖邪聚集之地。而且那些妖邪似是无根之物,杀一遍,来年又会出现,似乎只要这座洞天在,妖物就会不断滋生。
不过好在邴原之境入口处有类似封印的东西,虽然平时外面不能进去,不过里面的妖怪也跑不出来。只有每年十一月份,封印松动,部分实力强大的妖怪,能趁机溜出,危害人间。同时这也是他们进入邴原之境杀妖的时机。
当今皇帝将除妖的任务交给了如今的邴原郡郡王苏显良,并且允许他求助驻守无尽森林的边塞将士。
要知道凡是妖,定然是开了灵智,懂得修行,而且身体强壮敏捷,比人类具有身体上的优势。所以一般来说,妖怪要比同境界的人更难缠。
苏显良仅凭自己是肯定解决不了邴原之境的妖物,边塞将士又要驻守无尽森林边界,严防北方大妖入侵。所以除了吴将军,苏显良每年都会向自己的修行者朋友发出求助邀请,请他们前来杀妖。
邋遢老汉点点头,语气沉重道:“老头子我从进入邴原郡时就感觉不舒服,好像一直被人盯着一样,本来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怕是邴原之境出了什么状况。”
吴蛮子大刀一横,无所谓道:“管他娘的什么状况,在我的大刀下就算是乘风境的大妖也给它砍喽。”
邋遢老汉挖了挖鼻屎,冷不丁说道:“就你这御物境的小菜鸟,乘风境一巴掌你就没了。”
瑶玉露点点头,表示相当认同。
乘风境和御物境,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那是修行上的鸿沟。修行者走御物境,可谓是步步艰辛,纳气入体的过程更是艰难困苦,及其不易。
许许多多的修行者停在了踏浪境,终生止步。而更多的则是停在了御物境,止步在了问心劫,原因无他,只因此劫是日积月累,非心智坚定者不可破。
所以赵老前辈答应帮魏书竹砥砺剑心,其实就是帮着他打磨御物境境界,使境界更加稳固,心性更加坚定,修行路上有这样一位大前辈帮忙,是很多人都奢望的。人就像一块糙石头,只有在不断地境界晋升中,经历磨难,抛去杂志,留下精华,才能看到内里的绿意。须知修行修人修心,缺一不可。
“苏郡王,怎么听说你家宝贝儿子前些天被打了呢?”
听到邋遢老汉的话,吴蛮子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道:“叔父,怎么回事,我那弟弟怎么在自己地盘上还会受欺负?告诉我对方是谁,我非劈了他不可!”
苏显良一瞪眼,都已经是当将军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粗俗,本想呵斥他一番,可想到自己这个侄儿和凉瑾的关系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就止住了到嘴边的训斥,无奈一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弟弟脾气多顽劣,打小他给我闯的祸还不少么?而且这次是他不对在先,又恰好撞到铁板上,打也没打过,就让他受点气,长点记性,没坏处。而且......”
苏显良话还没说完,就被吴蛮子打断了,只见他一撸袖子,气势汹汹道:“那不行,就算他打不过,他还有我这哥哥不是,哪有哥哥知道弟弟受欺负不帮忙的?传到军营我这将军还不得被人笑话?”
瑶玉露看着面色铁青的苏郡王,用手戳了戳吴蛮子:“先听你叔父把话说完。”
吴蛮子气哼哼地看着苏显良,憋了一肚子的不爽,但他也知道尊卑长幼,再不爽也不能在长辈面前丢人。他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埋头开喝。
苏显良面色潮红,生气地说道:“你可真是应了你的名字了,活脱脱就是个莽夫,你这脾气领兵打仗,手下的兵还不都得被你带成蛮子!还怕被人笑话?要是我今天放你出去找那人,明天你能被你自己羞死。”
闻言,细细琢磨一下,瑶玉露听出些东西,问道:“郡王已经派人找过那人了?”
苏显良气的一直捋胡子,听到瑶玉露的问话,才稍稍平静了些心情,瞪了一眼怂成一团的吴蛮子,说道:“你们都知道问平生吧。”
众人都点点头,就连一直自顾自饮茶的李自在都露出少有的缅怀,曾经“风华绝代问平生,红衣竹伞琴瑟鸣”,说的就是问平生和他身边那位女子琴瑟。他们两人是那个年代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人中翘楚,两人不仅风华绝代,境界也同样力压群雄,独领风骚。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两人就在江湖上消声遗迹了。
瑶玉露问道:“您让问平生出手了?”
苏显良点点头,道:“他们隐世那年,其实是琴瑟身患重病,两人四处求医,拜访宗门无数,可还是找不到解救良方,最终敌不过病魔摧残,黯然离世。而在琴瑟离世后,问平生其实一直隐居在邴原郡。”
瑶玉露心中大憾,当年每个十五六怀春少女少女都羡慕的人,都渴望和她一样拥有自己的爱情的人,竟然香消玉殒了?果然世事无常啊!
李自在问道:“他当年二十岁时,就已经处在踏浪顶峰,如今呢?”
苏显良无奈一叹,:“归隐十载,整日锄田饮酒,境界只减不增。”
李自在接着问道:“那你怎么让他出世帮忙呢?”
苏显良回道:“我其实一开始就没想着让他替我儿出气,哪有自家孩子受气,让别人帮忙的,况且我也算是御物境下难逢敌手。我只是看他整日颓废,于心不忍,就想让他出门见见现在的江湖,看看新起的后辈,顺便帮着打探这伙人的口风,看看是不是来邴原郡闹事的。”
“那结果呢?”
想到这儿,苏显良一叹:“哎,我的错,我应该自己去的。”
众人诧异:“嗯?”
他抬头看着众人,往前拱了拱身子,小声道:“我听他说,他只和对方喝了一壶酒,吃了几口牛肉。就...”说到这他一停顿,引得众人好奇心剧增。
“就然后呢?”
“邴原郡就多了一位御物境。”
吴蛮子大呼出声:“什么!!!”
苏显良瞪了他一眼,大呼小叫的,显得没家教。他转头对李自在和邋遢老人说道:“邴原郡除了你们两个是御物境巅峰,第三个御物境就是他了。”
李自在也很诧异,不是疑惑问平生的境界,要是他们两个仍旧活跃在江湖,现在怕已经是乘风之巅了。他只是有点想不明白,就算他底子在,可是怎么一壶酒就能升境的,要知道心境受损是最难弥补的,也是最要命的,心境不坚定者登上御物境的难度极大。难道是,那伙人有大神通能修补他的心境?
吴蛮子慢慢松开手中的刀,想到自己还是踏浪五重,就一阵委屈,连踏浪顶峰都没辙的事,甚至是御物境都没法子,那自己去就更没用了。如果真依叔父说的那样,那去了也是丢人。算了算了,弟弟,咱这仇先记着,以后再报也不迟嘛。
苏显良很满意这位侄子的反应,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邋遢老汉扣了扣鼻屎:“苏郡王,气度上去了,心境才能稳固。”
苏显良点点头:“嗯,听唐老的,而且小辈的争斗,我也看不在眼里。”就是,有点后悔自己没亲自去拜访他们。
几人又聊了些江湖上的趣事,谈了谈几年前那些进入天枢书院的可畏后生,聊了聊剑仙梁白,猜了猜他如今的去向。还有拳师柳溪,到底生了几个孩子。临近深夜,几人准备明天先去邴原之境入口处探查一番,做好准备。
......
深夜时分,苏显良坐在苏府庭院的竹椅上,深深地舒了几口气。最近一个月,每次夜晚都会心神不宁,难以入睡。自己身体肯定不会有问题,那让自己不宁的对象只能是邴原之境了。从发现那座小世界开始,自己就接手了除妖的任务。但随着年数叠增,里面妖物实力似乎一直在变强。不过好在自己这些朋友实力没停滞,只要提前应对,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就是,自己的境界晋升实在是太慢了。他看着天空明月,无奈叹道:“御物境,真的不容易晋升啊!”
......
因为秋夜风凉,一些士兵都缩在营帐里,或是在军营外围着碳火取暖。
火堆旁,一个士兵搓着手,不停地用木棍翻着碳火下的红薯。
蹲在地上的钱二闻着烟熏味中的那一点香味,忍不住流口水道:“老李,你这红薯怎么还没熟。”
老李揉了揉被火熏的泪流不止,几乎要睁不开的双眼,乐呵道:“你小子急什么,烤熟也轮不到你先吃。”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带壳的花生,随手扔给了钱二,道:“给,就着我那壶白鸯,先暖暖身子。”
钱二一把接住,美滋滋地剥了一个,捏着其中一粒,小啃了一口,嚼了两下,又赶紧趁着嘴中香味正浓,小抿了一口白鸯。火辣的酒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不一会,他的身子就暖洋洋的。
老李看着他的模样,笑道:“瞧你那穷酸样,谁像你是这么吃花生米的。”
钱二不理他,趁着舌头上还残留着酒香,又赶紧将剩下的半粒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好久之后,他眯着双眼,眼神迷离道:“人生好幸福啊。”
老李被这小子逗乐了,钱二可不算穷,咱苏郡王厚待士兵,每年军晌都有十两银子,而最便宜的白鸯一壶也就几十钱,一粒花生米更不值钱。这样的条件,他明明能大口大口地喝,畅快淋漓地喝,可每次见他喝酒,只会小嘴小嘴抿,每一口喝完还要舒服地感叹一下,这模样谁见了都要笑出声。
“行了,给我来一口。”
钱二将剩下粒花生连带着酒一块递给了他,赞叹道:“老李,你这这酒真不错,花生米也香!”
老李接过酒壶,将剩余那粒花生整颗丢进嘴里,边嚼边笑骂道:“看你那样,好像没吃过好东西一样,出去还不够丢什长的人。”
钱二打了个哈哈,道:“我又不是当饭吃,嚼一点尝个味儿就行了,用不着吃那么多,喝那么多。不然吃饱了,脑袋就沉,想睡觉。”
“得,赶紧给我打住,你小子脑子里那点想法我看不出来?我劝你放精神点,郡王爷说了,夜晚看守秘境更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你可不能打马虎眼,要是真出了事,郡王爷要削你可没人管你。”
钱二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俩搭伙都多少年了,一次差错都没出过,不用太放在心上,而且秘境入口不还有封印么,里面的东西可出不来,别人想进去更是进不去,你就放宽心吧。”
老李拗不过这小子,将熟的差不多的大个儿红薯从火堆里挑拣出来,用布裹上后,扔给了钱二,对他说道:“赶紧给什长送去。”
钱二接过后,赶紧跑向军营,一路不停地回头喊道:“给我留一个!”
苏郡王派驻兵两两分散在镇蛟江靠近郡城一侧岸边,围着一座悬空在江面上的从中间断裂的石桥,而石桥的断裂处就是邴原之境的入口。
派来驻守的将士由一位百夫长带领,百余人分十队,每队都有十人外加一个什长。他们五五分开,昼夜分别有五队人马轮换,将这座断桥围的严严实实。五队又分排驻扎,排排交错。十步一组,一组两人,风雨不歇,严防一切心怀不轨之人。
按理说这样的的防守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断桥。五十人也都是早睡晚出,这样的习惯都养成好多年了,不可能有士兵打瞌睡放人过去的情况。
可走在空旷的田野间都能被鸟屎砸中头顶,在路上随便一摔都能被一泡尿憋死,终归还是那句话,天下就没有不会腐朽的墙,更不存在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事情还没发生,就是在等一个“赶巧”,等待一个机会。
深夜,鹧鸪在树林间不停地啼叫,一块随风飘来的云彩遮挡住了皎洁的月光。黑暗下笼罩下,江面渐渐泛起白雾。
茫茫的白雾一步步侵蚀着黑夜,不断地扩大着,像一朵雪白的昙花,在整个世界都沉睡的时候,悄然绽放。浓厚的雾气越聚越多,越来越广,等接触到断桥时,就好像找到了方向,瞬间攀援而上。渐渐地,断桥消失在浓厚的雾气中,树林也被他覆盖,最后终于弥漫在整个镇蛟江河畔。
王柯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世界,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发现弥漫的雾气都是真的,赶忙对方启程说道:“老方,快别吃了,赶紧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起雾了?”
听到王柯的声音,方启程视线忙从火光中移开,看到周围被火光映照的雾蒙蒙的一片,疑惑道:“咱们邴原郡一年四季都没起过雾,今天怎么一下子起了这么大的雾气。”
“会不会是,秘境要提前开了?”王柯说出自己的猜测。
闻言,方启程摇了摇头,道:“往年秘境开启,都没有出现大雾弥漫的情况。”
而且这雾大的几乎两步之外就看不见人,连生起的火光都照不透。
他转身对着临近他们的其他人喊道:“老李,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雾?”
方启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林,可是过了好久都没人回答,好像其他人都被这浓厚的雾气吞噬了。
两人变得惊恐起来,尤其是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王柯,在恐惧面前瑟瑟发抖,抱着方启程胳膊,牙齿不停地打颤。
他声音颤抖,问道:“老,老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方同样拉着他,两人背靠火堆,惊慌地看着面前的浓雾,微弱的火光仅能将一丈范围照亮,而且浓雾范围还在扩增,有覆灭火堆的趋势。
与此同时,镇蛟江旁,邴原郡驻军营地,一人飞快地从树林方向窜出,正是刚来送过夜宵给将军的钱二。他边跑边喊道:“报!!!!”
来不及等待,顾不及军规,他直接在营帐外大喊:“不好了将军,不好了!!!”
听到他的呼喊声,营帐内走出一人,正是苏郡王亲自委派任命的百夫长,苏显良二弟苏显友的儿子,苏凉琰。
苏凉琰年方十八,统率百人,年纪虽小却早有将军之相,面容果敢刚毅,身姿俊美挺拔,眼眶下一道疤痕洗去了他的秀气。在十四岁时,他被任命为这一百人的长官。一开始各个什长伍长都不服他,认为他小小年纪不堪重用,但后来,他凭借在邴原之境中骁勇的表现,赢得众将士的尊敬,又经历四年鲜血的洗礼,已经有肃杀的气息萦绕于身。并且他还和苏显良大儿子苏凉珀,二女儿苏凉琴,苏显风儿子苏凉珑并称为邴原郡四将。
他看了一眼钱二,又看着眼前大变了的景象,不急不缓道:“我看到了,你们呆在这儿,我进去看看。”
看到将军已经披上甲胄,军师慕何急上前拦着他,道:“将军不可,里面情况未知,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您切不可以身探险。”
钱二也是点头如捣蒜道:“刚才我在外面喊话,里面没一个人回应,肯定有危险。”
苏凉琰看了钱二一眼,不容拒绝地说道:“你们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绝不可能让我琰军五十多兄弟身处危险自己这个百夫长却什么都不做!”
“可......”
慕何刚要再劝阻,却听苏凉琰接着说道:“慕军师,你去将这里情况禀告苏伯父,我要先进去查明情况。”
他一把拿起一杆红缨长枪,拉着钱二,说道:“就由他负责我的安全。”
“啊?”
在钱二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被苏将军拽的飞了起来。
两人身影消失在浓厚的雾中。
慕何叹了口气,自己家这位将军,怎个就不惜命呢?哪有将军次次打仗身先士卒的?哪有将军爱吃部下烤红薯的?不过也是因为苏凉琰对待将士如同亲兄弟这点,他很乐意,也很自豪在这样的将军营帐下出谋划策。
他舒展了下久坐而僵硬的身子,踩着马镫骑上一匹马,用马鞭鞭打了一下马臀,随后马儿一声嘶鸣,一马一人就不协调的飞奔了出去,一路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将军救我!我忘了不会骑马啊!!!”
.......
等一切都恢复安静时,一道娇小的人影缓缓出现在时隐时现的月光下。他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步向着浓雾弥漫的树林走去,一切都是那么的悄无声息,就连鹧鸪都停止了哀鸣。最后,他也消失在了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