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鹏通过传送阵从宗门密库内把魁符取出来,并交给马求道后,他的后背已经密密麻麻渗出一层薄汗出来了。
郑鹏感觉这几天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恍惚了一下,郑鹏又摇了摇头,呼吸了一下晚上清凉的风。这风充塞了他的肺,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以前的他可从来不会有这种感受,可自从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出山后,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马求道接过那张魁符后,急忙用刚兑换的纳盒收纳,接着便很爽快地离去了,留下郑鹏一个人在他驻守的阁楼里。
他犹豫了一下,便返回了阁楼里,启动了一个通讯影音阵法,并手结道印,用特定的法力波动及手势联系到了某个人。
微小的灵气粒子在阵法上空汇聚,氤氲成一片朦胧的光影。光影交错中,一个男人的身影浮现。
“小师弟,事情可办好了?”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郑鹏却一板一眼地向那男人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事情已经办好了,这事还得多谢师兄出手相助,隔空指教,不然或许会引起那人怀疑。”
“你也不必自责,我看那位师弟也是个多疑谨慎的性子,你一向粗犷豪达,难免有时会露出破绽,引起那人怀疑。”
男人温和的声音抚平了郑鹏内心的焦虑。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这位他们这一脉这一代传说中的大师兄,郑鹏心中是有点不以为意,甚至是嫉妒的。谁让这位大师兄的外表相貌堂堂,堪称玉树临风、俊朗不凡呢?
然而,接下去,他所见识到这位大师兄的种种残暴鬼蜮的手段,却吓住了他。他从未想象过修真界还有这等黑暗酷烈的一面,也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手段能让一个人变成一副让正常人看到就会三天吃不下饭的鬼样子。在跟随这位刚刚出山的大师兄的七天日子里,他看到了他一生中最为难忘的景象,也对这位大师兄产生了犹如面对鬼神般的恐惧之感。
想到这里,郑鹏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只是他仍旧不得不露出僵硬的笑脸,来应对面前这位大师兄。
道求仙看到了他的恐惧之感,不由得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想让这位小师弟见识到修仙界真正残酷暴烈的一面,以便他能早日适应这个现实的修仙界,抛弃那些蝇营狗苟之道,没想到这位小师弟却是这般欺软怕硬的性子,实乃无能之辈,真弄不明白师傅为何要收此人入我这一脉门墙之内,莫非······”
道求仙墨色的眼瞳里倒映郑鹏恭顺的身姿,宛若黑色的大海包容万物,广袤无边,无悲无喜。但是他的内心却与之截然相反,波涛漫卷,汹涌澎湃。
“原来如此······师傅,你原来是这般想法,你是通过这位小师弟在间接提醒我吗?可是啊,那位的道理却是如那金性不朽,无物可阻,除非同等人物出手,否则绝无挽回之理了。”
郑鹏暗自胡思了一会,壮了壮胆子,才硬着头皮说道:“大师兄,我已经将那魁符给贩卖出去了,这······我能不能先行告退?”
道求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郑鹏对着这位大师兄的目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竟也鼓起勇气,回望过去。
过了许久,阁楼大厅内才响起了道求仙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只听他缓声说道:“那你说说,你倒是卖给了谁?”
“哦!”郑鹏这才做恍然大悟状,看得道求仙这般好涵养之人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只见郑鹏对着道求仙行礼道:“大师兄,我把那魁符卖给了一位叫马求道的师弟。”
良久,道求仙才叹了一口气,挥手道:“你回你的住处吧,接下来已经没有你的事了,不得不说,这次你做得很好,能及时将那件魁符脱手,还是卖给了一位三灵根的外门弟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值得争议的地方,还大有文章可做,我会向师尊禀明你的功劳的。”
郑鹏露出了喜色,又在瞬间收了回来,恭敬地向道求仙行了一礼,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而道求仙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去。待他走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道求仙才关闭了阵法,站起来,走上自己所在的阁楼顶层,欣赏着外面的大日流金。此时已是傍晚,霞彩层层叠叠,堆积到一起,在天际形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
道求仙看着此景,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慢慢道:“马求道······道求仙,这位师弟的名字倒是有趣,只不过,一字之差就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了,一个是马,一个是仙,两者岂可同日而语?”
“是啊,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一道神秘的声音在心湖处回荡。
道求仙同样在心湖处按照神秘的规律鼓动紫府魂气,回应道:“这位马师弟,呵呵,可真是送上来的绝佳棋子,不用我们做什么,妙真上人的怒火会先我们一步将他化为灰烬,不过他应该感到荣幸,他与那张魁符,将会成为伟大变革的开始,记载在求仙宗的历史上。”
“希望如此。”那道声音言简意赅,似乎还不能传送太多声音进来。
道求仙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这个笑容被别的外门女弟子,那么那女弟子有很大概率会尖叫着晕倒。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其他人看到这美景。
“当然如此,地封真人的叛逃,只是一次意外,而这一次,将没有任何意外可言!”
······
马求道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内,收拾好了东西,便欲离开。只是在这离别之际,他看着眼前这他住了许多年的房屋,竟有些不舍。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良久,马求道却怔怔然念道。
这诗句却并非是他所作,乃是幼时他曾翻看过他爷爷的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这诗句。
“话说,我爷爷如果不去当个商人,而是去当个诗人的话,应该也能成为一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吧。”马求道想了一会,突然一笑,摇了摇头。
“若是爷爷在这里的话,肯定会笑话我多愁善感吧。也对,他曾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永不谢幕的戏剧舞台,哪有时间让你伤春悲秋,哀生怨死?何不做他个生旦净末丑,演一场堂皇大戏,惹来天地潮声至,万古人声动!”
马求道哈哈大笑,便转身离开了。夕阳余晖照耀而下,在青年身下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若有人从远处望去,还能依稀看到青年的手中握住了一个闪烁着蓝色光芒的令牌。
或许还有人能听到他传来的嘟囔声。
“话说,这生旦净末丑是什么意思啊······”
······
“你知道吗?阿秀,有人说过,整个世界其实是由一层层帷幕所组成的世界,而绝大多数人,终此一生,也不过是在从这一层帷幕奔向另外一层帷幕,然后在帷幕前驻足停留,休息一会,却也不会拨开这帷幕,只会机械般地奔向下一层帷幕,做着同样的事情。”
“······不是不会,是不能。”
“是啊,然而,这世界上总会有些人,既勇敢又机智,总会,也能拨开这些帷幕,见识到这帷幕背后的世界吧。”
“······真是孩子般的用词,以及想法。”
“可是总归有的啊,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样,总会有人把那些帷幕狠狠地撕扯下来,在那些帷幕上面又蹦又跳,还要往上面放水,最后再一把火······”
“够了!”清朗俊秀的道人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谈话,可是换来的却是对面那个女人如黄莺般清脆动听的笑声。
“听着,那个人就是个魔鬼,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我就是信他,那可怎么办啊。”
“······就算他真的把帷幕给撕下来了,又能如何?那他也拯救不了你,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生下来就在帷幕背后的。”
“······是啊,可那又怎样?”
俊秀无比的道人和锁在墙上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对视着,最终,还是以有着年轻外表的道人避开目光离去为结局。
······
若干年后,当马求道回想起现在的事时,他也会觉得,他当时是在从一层帷幕,奔向另一层蕴含着更多危机、但也有着更多机遇的帷幕。
但那若干年后的他,想起的时候也只会淡淡地说出一句话。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