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整个荆陵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多少少都有几分雷同,左右都离不了这位文阳王的特殊癖好。
“听说那位被抱回去的小公子被文阳王安排在城郊的一处小院住下了。”茶馆里一位茶客呷了一口茶,满脸八卦的说道。
“胡说,明明是住在王妃的院子旁。”茶摊老板端来一碗刚煮好的茶。
“你们说的这算什么事。”,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茶客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我兄弟是在宫里当差的,我可听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茶摊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好奇心挠得他们的心直痒痒。
摇折扇的茶客故意压低了嗓子说:“昨天宫里派了医师到王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人吊着众人的胃口,心中甚是愉快,慢慢的呷了一口茶,笑了笑道:“府上那位十分受宠的胡夫人竟是……竟是……”
话说了一半又像憋了半天的笑突然大笑起来道:“竟是个男身,哈哈哈……你们说有趣不有趣,听说就是为了避嫌,才佯装女子。”
男身?这样的事就算放在寻常人家也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更何况是天之皇家,堂堂王爷的夫人竟是男子,岂不是将皇家颜面拿到了市集上的地面摩擦了。
听八卦的众人将信将疑,有跟着笑的,也有摇着头叹气的,那人见况又补了一句:“我兄弟是那医师随行的车夫,就是听马车里的医师同他徒儿讲的。自古男人勾引起男人来,可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这一系列的八卦,当时在一旁果子铺挑果子的灵秀一字不落的学了给我听。笑的我怀里捧着的果子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
“姑娘你还笑呢,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看咱们王府都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谈资了。”灵秀见我这个时候还笑得出声来,气得直跺脚,不偏不倚的踩坏了一只落在地上的橘子。
我看了那橘子一眼,心道可惜了这甜蜜似的橘子。“那样好笑的趣闻,我为什么不笑,估计胡半淑要是听了这个要哭断气了。”
这时楠乔一脸晦气的走了进来,有气无力道:“姑娘……”
我厉色瞧了她一眼,她才急忙改口道:“王爷可是说对了,此刻胡夫人正哭着往这边赶,估计过一会儿就到了。”
自从我讲换了魂的事告诉了她们俩,她们时时瞧我都战战兢兢,适应不了。
“问题不大,我们且去瞧瞧。”我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屋子门口去,就等着胡半淑开始她的表演了。
三天前,不知怎的胡半淑非要闹着见我,只是李以信不许我见她,只是昨夜借我的手给过她一封信。
听着院子外的胡半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从前李以信待她的种种疼爱数豆子似的数出来,反反复复强调自己怎么会是男儿身。哭声凄凄切切,仿佛是临别的人在哭诉衷肠。
我听得正在兴头上,却突然没了胡半淑的声音,着人去瞧,竟然是哭晕过去了。
“赶紧送回去吧,哭得这样悲切,叫厨房给她弄点好吃的。”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想这胡半淑也是可怜得紧,先是让父亲当礼物送了来,现在又让人传谣说是男人,女儿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李以信这闹的是哪儿一出,活脱脱的把一个姑娘逼成这样子。
“姑娘可要去瞧瞧她?”楠乔拿了件裘氅披在我身上。
“李以信不让我见,我哪里敢。”我拢了拢裘氅,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并不想管这件事。看天色也不早了,舔了舔嘴唇道:“我今晚想吃小火锅,辣辣的那种。”
“自从换了身子,一日接一日都是事,到了今天,你还天天想着吃。”灵秀蹲在我身前,一双手放在我脸前,真恨不得掐我一把,只是看着我这张面容,实在不敢动手,蔫蔫的又放下了手。
晚膳时分,李以信进了我这院子。灵秀和楠乔上完膳食就恭敬的避开了。
“要吃吗?”我递了一双筷子给她,她看了我一眼,接过筷子。
“你这几日是不是颇淡定了一些?”李以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没有哪样入得她眼的,只挑了一口白饭送入口中。
“我要怎么不淡定?去哄那哭得那样上气不接下气的胡半淑?还是去闭门谢客谁也不见的容儿那碰门钉子?还不如自自在在的待着呢。”边说着,手里涮白菜涮羊肉的动作半点也没耽误。
“今天的趣闻你可听见了?”李以信用余光瞥了我一眼。
“听见了,准是你干的,平白侮了人家的名声,人都哭晕过去了。”
“哭晕了算什么。”李以信突然放下手中碗筷,一下钻进我怀里,一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唇齿微启说了句:“还有更有趣的事呢。”随后眼神往屋外瞟了一眼。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突然院子外传来清如的声音,随后一个女孩怯怯懦懦道:“我是今天送花来的小柳,我丢了只耳环,想必是掉在附近了。”
“今早送来的花,你现在才来寻?”清如问到。
“兴许,兴许掉在别处了。”那个叫小柳的女孩转身就跑开了,清如追了上去,“我送你出去。”
“你想知道是什么趣事吗?”李以信的眼神陡然变得诡异,看向我时身上充满的冰霜般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了不了,我还是好好吃饭吧。”我连连摇头,眼神飘来飘去,不敢看他。她的事我半分不想掺和。
“这是她最好的归宿了。”李以信没有理会我是否想听,只淡淡的自顾自的说着:“你明天着素衣吧”
李以信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迪子的声音,“王爷!胡夫人自缢了。”
我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汤洒了大半,脸色刷的白了。这时看向李以信,却见他面色平静,只说了句:“厚葬。”
李以信过了许久才向我细说,胡半淑是某高位派来的细作,他一早就知道了。一直以来对她好也只是逢场作戏,却不料她对李以信倒动了真心,甚至有了和那人作对的心思。
胡半淑知道中秋宴时那人又要安插人进文阳王府,便插手护住了李以信。那位也不是好糊弄的,知晓胡半淑已经是颗废棋,自不会让她继续活着。
明着是让娘家人送吃食玩物来,实则多番威胁敲打,东西里也掺了不少相克的毒物,短短一个月,她便已毒入肺腑,毒发时,生不如死。
李以信看她也是可怜,念她往日做事不狠,便顺水推舟着人闹了那么一出。胡半淑是个聪明人,知道李以信是在给她解脱,与其他日毒发受尽折磨,倒不如早早了断,还能得个体面,也算为李以信做最后一件事。
侍女进屋撤了膳食,我没精打采的坐在窗子旁,虽然不太喜欢胡半淑的矫情,但好歹也是一个鲜活的人命,心中不由得难受,嘟嘟囔囔道:“人命,这么不值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