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公园中放风筝的人们一个个将风筝从逐渐变成深蓝色的天空中收回。一个孩子将手中的风筝线攥的紧紧的,脸上露出既恐惧又兴奋的神色,向家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位中年男子,拖着一个旅行箱,默默地边走边抽烟。
天完全黑下来了,财夫人在客厅中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一下墙面上挂着的石英钟。“笃笃笃”财夫人的脚步声逐渐沉重起来,“哒哒哒”石英钟的表针一分一秒地走动着。一阵有些刺耳的门铃声响起,正对着门的财夫人跳似的转过身来,略显滑稽地拖着拖鞋一路小跑来到门边。财夫人将手伸向门把手但又一下子缩了回来,她踮起脚将眼凑在猫眼上仔细看了好一阵。然后她才用手稍理了一下仪表,再按下了门把手。门闪开了一道说大不大的缝隙,一名身材瘦削,穿风衣,戴鸭舌帽,满身烟味的男人挤了进来。
“陈侦探是吧?”男人点了点头。“这次麻烦你来是想让你调查我儿子小财的死因,这个之前在电话中也说过了。”财夫人的眼圈微红,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财夫人刚想建议陈侦探先去调查一下汪家,陈侦探就打断了财夫人并表示自己心里有数,毕竟财家和汪家那些破事在这个国家已经差不多是路人皆知了。“夫人的事陈某一定尽力,但您知道的,在这个国家干我们这行的不太吃香啊。”陈侦探说着点上了一支廉价烟,并将手伸向夫人,手指搓了搓。财夫人立即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陈侦探,陈侦探接过卡很熟练地塞进了装满各种假证件的钱包。
陈侦探理顺了一下案发经过,也就是汪家和财家的矛盾史:两家本是毫不相干的邻居。三年前的10月20日那天,10岁的汪娟,也就是汪家户主的女儿下午上课迟迟未归,后来被发现已被奸杀并抛尸在湖边。之后财夫人的儿子13岁的小财亲口承认了这是他犯下的罪行;但因其未满14岁并未被判刑,只是被收容教育三年后就放回家了。陈侦探想到这,又想起了他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的作案后的小财毫无悔改之意,甚至得意忘形、嚣张跋扈的嘴脸。陈侦探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使劲磨了几下牙齿,然后他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陈侦探镇定了一会又继续理顺起来:然而没过几天,小财被家人发现“吊死”在小区的灯柱上,但财家对外宣称小财是死于自杀,所以警方无法介入。之后财夫人怀疑是汪家为报仇,杀死了小财。于是便联系陈侦探来调查小财的真实死因,实际上是为了寻找汪家的罪证。陈侦探先去灵堂查看了小财的尸体。小财的尸体被安置在灵床上,身上张满尸斑,因为是被勒死的,他的头部有大量淤血,现在已经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紫色,只见他的脖子中部有一道深深的呈一字型的勒痕。勒痕几乎环绕脖子,与地面大致呈45度角。一般吊死的人因为自身重力,绳子会在脖子咽喉处留下倒八字形的勒痕——小财绝非自杀,而是被人谋害的。陈侦探看着之前还生龙活虎的熊孩子如今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他用手机给勒痕拍了照。尸体发出淡淡的臭味,陈侦探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被勒死的人生前一定会拼死挣扎,甚至尝试与凶手搏斗,这样身上不免会留下凶手的指纹。可陈侦探在小财身上用自己特制的药剂喷了半天却只看见小财自己的指纹罢了。但是陈侦探注意到小财脖子上的勒痕很是特别,好像不是被一般绳子或丝带勒的,勒痕特别细特别深,陈侦探想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东西能造成这样的勒痕。陈侦探只好先去观察“嫌疑人”们的动向。他分好几天躲在汪家人的周围密切关注他们每天的行动,并询问其他邻居关于之前对汪家的印象,但依旧一无所获:除了少了一人汪娟和一家人的心情比以前稍差以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陈侦探似乎陷入了僵局。
不过陈侦探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汪家人似乎太过镇定了!再怎么说他们家也是丧失了一名家庭成员,他们或他们中间的一位还可能是杀死小财的凶手。但陈侦探在前几天与汪先生的儿子、汪娟的将要14岁的哥哥小汪做试探性交流时发现,小汪并没有对妹妹的死有太大关心或悲愤的情绪。相反他对这件事直言不讳,相当坦荡,并且在与陈侦探的交流结束后离开时陈侦探好像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胜利者的光芒。陈侦探在自己的本子中记下了这一点,然后又将烟送入口中,吐出了一个烟圈,烟圈的形状像是一个零蛋。
陈侦探坚定了调查汪家的决心,但因没掌握任何线索而一筹莫展。眼看委托人的期限快到了,陈侦探感到十分郁闷。于是他出门向公园走去,想先去放松一下。来到公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陈侦探的心情舒畅了不少。他看到很多孩子在公园里放风筝,他边走边看着天上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风筝渐渐出了神。突然陈侦探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被一根风筝线勒住了。他赶忙将风筝线从手臂上解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检查伤势。
陈侦探卷起自己的衣袖,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已留下一道血红的与地面呈45度角的勒痕。陈侦探刚想破口大骂以泻不快,突然他愣住了,他觉得手臂上的勒痕似乎有些熟悉。他赶忙掏出手机比对照片。照片印证了他的想法。陈侦探回到了汪家所在小区又进行了一番打听,了解到了在小财被发现死亡的前一天下午,小汪曾携带风筝前去公园,小财那天最后被人看到也是在公园附近。有个经常去公园玩的小孩还告诉陈侦探那天看到了疑似小汪、小财的两人在公园里发生争执。案件终于露出了眉目,陈侦探脸上露出笑容,马上点上一支烟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然而第二天,令陈侦探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小汪向警方自首了。面对警方及媒体,小汪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那天下午,他带着自制的风筝,戴着防磨的手套去公园放风筝,不想小财正好路过。小汪小声地骂了小财几句话但是被小财听见了。脾气暴躁的小财走上前来想要教训一下小汪,但是不小心撞到了小汪的风筝线上。小汪见状立即上前用风筝线绕住了小财的脖子将他活活勒死。看完报道,陈侦探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心里似乎还有一种道不明的快感。不管怎么说案件破了,虽然不是由陈侦探亲手破解,但是委托人的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了。
小汪因为还差几天才14岁,而且对犯罪过程供认不讳,认错态度端正,所以也没有被判刑,没过几天就被释放回家。陈侦探在笔记本上总结了这次案件,但他又发现了一处疑点——凭借小汪一人的力量是怎么把与他差不多体型的人挂在灯珠上的呢?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很可能得到了其他人的帮助,那么是谁呢?他又回忆起汪娟被杀后身上施暴的痕迹和案发现场的血迹全部被擦除然后被抛尸湖边的事情,这些都真的是一个13岁小孩能做出的事情?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觉得这不是他能够处理的事情了。他删除了财夫人的联系方式,身体靠在了椅背上,点上了一支烟,没吸几口就摁灭在了烟灰缸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侦探和众多网友给警方寄了好几封联名信,请求他们多留意这件事,但是警方闪烁其词,并没有做出明确答复,也未采取任何实际行动。财家和汪家人最终决定和解,两家一起吃了几顿饭,互相送了几次礼然后就又变成了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但是邻居们的眼神是雪亮的,他们能看出两家人仍不时在暗地里作对,今天汪家去砸财家的窗户,明天财家扔掉汪家的报纸。陈侦探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两家之间的来往,可惜再未发现任何疑点,直到两年后陈侦探随事务所搬到了其他市区。
在离开那天,陈侦探特意拜访了一下小汪,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小汪就这件事他自己的见解。小汪只是冷冷地笑了笑,然后夹着风筝向公园走去。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好几年过去了,陈侦探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自己开了一家调查所。几年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青少年犯罪事件,并经常在网上发表文章抨击着不合理的法律。这一天陈侦探收到了一封邮件,竟然是来自财夫人的,上面写着:陈侦探,好久不见,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考虑它到底对不对,想了又想,我最终的答案是——这句话是对的,特别对。陈侦探读完了邮件闭上了眼睛,将一根软中华递入口中,用打火机点上,突出了一个烟圈,烟圈的形状像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