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以墨作衬,提笔洒下星星点点。
因着独特的地理环境,琼华派就连夜色都似桃源仙境,别有一番风味。抬首望去,牙白色的月儿近在咫尺,无数星辰错落无序却彰显出层次美感。
向卉趴在窗口,手抵下巴,赏着屋外的月儿,余光却瞥见个人。她心下错愕,不知对方为何会在这个点来找她。
贺怀信自满天星辰下走来,配上他身姿容颜,倒给了向卉一种仙人自月下来的错觉。往日里贺怀信都会挂着抹浅笑,客气礼貌,此时他却面无表情,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凝重感。
他停在向卉屋外,就这么站在窗口处与向卉对视。指节分明的右手握着一柄黑扇,食指在扇骨上有节奏的敲击着,暗示着手的主人此时正为某事烦扰。
贺怀信盯着向卉看了片刻,才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让向卉摸不着头脑。
他说:“你当真要嫁给李长生?”
向卉不知贺怀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细致观察贺怀信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破绽来。但贺怀信是什么人,差点杀掉男女主角的存在,怎会轻易就让向卉瞧出明堂来。
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向卉心下无奈,脸上却是笑靥如花:“我心喜长生,自是要嫁他的。”
贺怀信:“心喜?你喜李长生何处?”
向卉闻言,做出一副扭捏的姿态,答到:“长生不仅长得俊俏,还进退有度,待人友善。而且他救过我,待我好。我从前常被江湖名门排挤,可长生不同,初见我便不带一丝偏见。我……”向卉故作停顿,低下头,两只青葱玉手揪着裙面揉搓,尽显恋爱中少女娇羞感,“自然是很喜欢他。”
贺怀信不语,将折扇唰得一声打开。明明已将入冬,眼下又是寒夜,贺怀信却摇着那柄铁骨做的题字黑扇。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向卉虽是低着头,却是明显感受到贺怀信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心想莫不是被贺怀信看出什么破绽。
向卉心下给自己打气,咬咬牙,复才抬头看向贺怀信:“不知贺公子问此作甚。”
贺怀信眉头微皱,一对漂亮的黑眸子先是看地,而后瞥去右侧,复又看回向卉。他将黑扇用力一合,在寂静夜空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烦躁。
“是我唐突,姑娘好生休息,贺某先告辞了。”说罢,贺怀信转身便走。向卉刚松了口气,贺怀信却突然停住脚步。虽未转身,却字句清晰:“李长生并配不上姑娘你。”
“哎?”
向卉歪着头发出声疑惑,更是不懂了。这都哪跟哪呀,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一种大胆的想法在向卉心底蔓延,想法秒缪可笑,甚至有些可怕,却又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解释通一切的可能。
窗外依旧星光闪烁,白月高悬。可向卉再提不起赏竟的兴致,她关了窗便躺上床,彻夜难眠。
红日东升,天边鱼白。今日是武艺会第二日,全天都以各门派自由交流为主。向卉这次未穿圣女装,反倒选了身浅蓝色齐腰襦裙,与门派同色的艳红搭上金丝,张扬夺目。
因着夜里没睡好,向卉起晚了。她到场时,李长生早已与别人切磋了两个回合。
“李长生胜!”琼华派为每个场地都驻派了个颇有声望的顶尖弟子,一来可以控制场上的切磋,适时判停,避免意外;二来也可挑选出其中优秀弟子,自愿参与后三日举行的排名赛。李长生本场的对手是个江湖小派弟子,对方在被李长生紧紧压制住后,试了几种法子仍未扭转分毫,便果然认了输。场边的琼华弟子见状,宣布李长生获胜,本局切磋结束。
李长生收剑朝对手拱手行礼,正欲下台走向正为他喝彩的同门师兄弟,向卉在他后方喊了一声:“长生。”
李长生回头看了向卉一眼,露齿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他径直下台,和同门交流了几句,便转身绕过台子,来到向卉跟前。
“阿云,你来了。”他拉起向卉的手,笑意满面。
向卉唇边挂着笑,嗯了一声,道:“我的长生果然厉害,招式你来我往间便把对方压制住了,都不消半柱香功夫。”她看向他,眼底写满了憧憬和崇拜。
男子大都喜被崇拜,特别是被妙龄美丽女子崇拜。面上再装作不经意,心底怕是早就雀跃开了。
李长生亦是如此。他薄唇抿动,似乎是想克制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明明心下欢喜得开了花,却还要强压住笑容,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
向卉见状,忍不住伸出手指,食指弯成拱形,在李长生鼻子上刮了下。第二次被人刮了鼻尖的李长愣住,抿紧唇定定看着向卉,乍看似乎波澜不惊,反倒是发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我的好长生,将来做了我夫婿,可要好生保护我哦。”向卉掩唇笑了,眼底满是浓烈的爱意,“你可得履行你予我的誓言哦。”
这不是向卉第一次向李长生提起他许下的誓言,之前也或含蓄或直接的提过几次。为吴若冰买簪那次,李长生也在她的暗示诱导下,自主地再次说出定会护她周全的话。她反复提及便是为了加强李长生对他许下的誓言的印象。她要他每次履行或未履行誓言时,都会被回忆紧紧缠绕。哪怕誓言的束缚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弱。
却不想此时她与李长生耳语的画面被隔壁的吴若冰看了去,气得她险些摔了手中的细剑。
只见吴若冰足见点地,近乎是抢地跳上了刚结束一场切磋的擂台。她方落定,便指着人群最外围的向卉道:“蝶蓝教圣女!我要与你比上一场,你敢是不敢?”
昨日里蝶蓝教一番言论洗脱了邪教之说,江湖上对此虽尚存疑惑,但也仅此罢了。如此吴若冰明目张胆的挑衅,甚至还带着股欲杀之而后快的情绪,倒是惊住台下众人。
他人不解,可向卉却清楚里头的道道。若是云拈花本尊在此,怕是恨不得为吴若冰此时在众人眼里说得上是莫名其妙的情绪与行为说上几句公道话了。当初云拈花在发现吴若冰与李长生的那些暧昧与缠绵时,便也是如此气急败坏,恨不得诛之。
只是这爱恋中的女子大多都是蠢的。真要论起来,此事怎该是她两相争。不该是挑剑直指李长生,痛骂其负心负情,金玉在外而败絮其中吗。
但眼前更要紧的事是其他——向卉根本不会武学。为了避免原身体的感情影响向卉做出判断,云拈花只是将记忆以走马灯的形式在向卉脑子里过了一遍。即便她承了云拈花的身体,蝶蓝教的一招一式也是刻在云拈花的记忆力,而非向卉的记忆。
纵使是看了千百遍,也只是纸上谈兵。一个没亲手试的人也不可能上来就和昆仑派掌门次女比武,这其中包含着太多未知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