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白迷迷糊糊处理好别墅的采购事宜，才想起来要打电话给赵东升。他思来想去，自己离开武馆总是不放心。也不是说不信任自己的师兄弟能不能完成全部的事宜，只是觉得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处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长期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事情一旦开了头开始拖沓，那么事情总归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滑坡下去。
他和赵东升又好些天没见，不知道对方正在干什么。赵东升的公司有他自己行业的特殊性，一阵忙起来全公司超长待机，上到老板组长下到基础工程师，谁都别想回家。连盒饭都没有时间打开，吃点三明治草草了事，垃圾桶里一天两天堆着的包装袋都要成山了。空闲下来，也就是没有活儿了，一整个小组放大假，有事儿的到公司上班打个卡，没事的公司也乐意放你回家补觉。
林飞白的电话打出去很快就通了，完全没想到赵东升也接得那么快。如果赵东升在公司，估计手机也不会看，日夜颠倒，眯着眼睛架着框架眼镜盯着电脑。赵东升对出门玩时候的外貌极为在意，工作期间或者在家宅着时候，完全可以用不修边幅在形容。
电话接通后那边是一声懒洋洋的“喂——”，林飞白一听这声儿就知道赵东升闲在家里没事情做，还是公式化地先问上两句，担心他有其它自己不知道的重要事情。虽然可能性极小，但林飞白就是这保守性格。他问出口说：“这段时间有空吗？”
对面的赵东升依旧是懒洋洋的，随着他说话还能听到那边动漫夸张的音效。赵东升说完：“闲的很。”又紧接着把手机拿远耳朵，说了一句“来了”。然后是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越来越远的声音，按照步数算，赵东升身长腿长的，几步就跨到了大门口。那边来了一个轻轻的声音“兄弟，给个好评吧”。林飞白了然笑出来，把手机拿远了一看。好样的，下午一点钟，不知道吃的是中饭还是早饭。
林飞白嘲他说：“你吃的是早饭吧？东升宝宝。”
赵东升那边应该是开了免提，声音忽大忽小。他拆开马夹袋拿出他的早饭，然后把一次性筷子捅出来，赵东升说：“我吃中饭啊飞白宝宝。”
“人家不都说男生之间的友谊是争着当爸爸吧，我看我俩在都在争着当宝宝，坊间谣传都是错的嘛。”林飞白笑谈两句，接着往后问他，“你在干嘛呢？”
“当然要在正确的事情上当宝宝，在正确的事情上当爸爸。”赵东升又点了炸鸡薯条，噗的一声吸管插进可乐罐子，溯流溯流大口喝着，“追番啊。这个月大半时间都奉献给工作了，我得哄哄我的小老婆们。”
林飞白知道赵东升的习惯，也就不说垫话了直接入活儿：“那拜托你个事儿。”林飞白斟酌着说，考虑了一下，还是打算先说自己要去哪儿了，“我周三要出去旅游一段时间，你有空了帮我去盯盯武馆。官网上意见箱整理整理，别出什么岔子。”
赵东升一瞬间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提高了音量问他，再三确定是说：“你认真的？”
林飞白点点头，有点心虚，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林飞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认真不认真，他感觉刘同方的逻辑非常严丝合缝，但是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刘同方说的几个点他都认同，尤其是放手武馆观察能不能自主运转，简直是说出了林飞白的心声。林飞白自己也很期待后面的情况，对未知的选择性充满期待。
但对于认不认真，林飞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他不能说自己是认真想去旅游，只能说是认真想和自己的工作伙伴交朋友，给后续的设计工作合理的空间：“啊，我认真的啊，票子都定好了。”
“你要出去旅游？”赵东升听完，又把自己的音调提高了两分，完全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印象中的林飞白只喜欢设计，想要出汗运动就去武馆练练，偶尔没事了早上就去公园打套路。除了工作的时候会认真拼命，其他时候也是兴趣乏乏。大学期间，不参加社团活动，也不参加学校联谊，连打球都懒得换鞋，“你八百年都不会出去旅游一次，除了开车去工地，你什么时候那么积极过？你被人威胁了要出去躲躲？欠钱了？说出来兄弟们一起扛。”
“你怎么想象力那么丰富？没那么复杂。”赵东升和胖子总是觉得他心思单纯，还把他当作大学期间什么都不懂的白纸看待，处处都透着保护欲望。林飞白知道赵东升喜欢看动漫，脑洞大想法多，但也不知道竟然可以跳脱到这种地步，有些无耐地补充一些细节，“只是很普通地出去旅游。时间也不长，最多十天。”
“十天？”赵东升直接喊了出来，把林飞白吓了一大跳。赵东升的惊讶溢于言表，“你见鬼了啊？你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出去旅游是什么时候吗？”
林飞白试探着问：“三年前？”他对那一场夜晚扎帐篷看星星，用篝火烤棉花糖险些把睡帐篷烧掉，依然记忆犹新。
“是啊三年前。”赵东升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饭也不吃了饮料也不喝了，甚至番剧都按下了暂停，“那你还记得是谁做的攻略吗？是谁苦口婆心拖你出的门？是谁帮你收拾的行李？是谁帮你买的车票导的航？”
“好好好好好是你是你都是你，行了吧。我路痴，我出不了门。”林飞白连连认输，不愿意再纠结，和赵东升争个高低。他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行了行了东升爸爸，我是跟我老板工作室一起出去员工旅行。员工旅行晓得吧？不用买票理行李，全程公司统一订票，住高级酒店，每天起床吃自助早餐，然后跟着导游走马观花。”
赵东升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在权衡些什么话要不要直说：“和你老板工作室？是那个刘同方吗？”
林飞白以为赵东升记性糊涂了，解释说：“你们见过的呀。之前在福泰酒楼旁边那个面馆，我们黄金三角聚会没聚上那次，还记得吗？”赵东升点点头，接话说：“胖子吃到一半先走了，我俩又吃了一会儿，你看到刘老板在路口，冲出去打了个招呼，回来就接了别墅的活儿。”
林飞白赞同地点点头，心里满是感激：“老刘人真的很好，完全没有看过我的设计水平，就敢给我带活做，还让他们工作室的头牌设计师指导，学到了很多东西。后来你们还见过一次，福泰酒楼走廊里，他从包间里出来透风。你还见到了他的秘书，眼睛都快看直了。”
赵东升听到王莎的名字，难得地没有反应。这位大胸御姐完全不是赵东升的风格，但足够吸睛，并且把赵东升一瞬间迷得五迷三道的。他求过林飞白好几次，要人家的微信，林飞白纠结了好几次，都没有给，说些什么有缘再见，不要强求。
赵东升听到林飞白评价刘同方，用的是“人很好”三个字，瞬间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你们去哪儿玩？”
“你不会说你也要去吧？”林飞白瞬间反应过来，估计赵东升想自己偷偷买车票跟着他。他瞬间想到偷偷跟着小女儿去约会，偷偷摸摸看自家小女儿倾心的小男朋友长什么样子的爸爸，赶忙求饶。要是让刘同方看到自己还有个兄弟跟着自己，监督自己没有被混社会的坏朋友带到网吧通宵一个礼拜——别说他还真有个朋友名字谐音是网吧，“爸爸！东升爸爸！求您了！就让儿子自己交点朋友吧。”
赵东升在那一头声音都快纠结在一起了，他想到那天在福泰酒楼的走廊里看到刘同方，人高马大、眼神阴戾、靠着墙壁浑身上下的社会气，林飞白却浑然不觉：“你这些个朋友爸爸我信不过啊。”
林飞白放软了声音再次求饶：“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真不是宝宝了，给我点社交空间吧。你看你和胖子，也都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也应该踏出舒适圈，找一找自己的生活，不能之前说三个人在一起好兄弟一辈子，真的遇到事情只能麻烦你们。 ”
赵东升知道林飞白一直有一点内疚，觉得设计上的事情一直在麻烦胖子，而武馆的网站一直在麻烦自己。出了什么事情，总是打电话麻烦这两个人。他们当然是觉得没问题，尽心尽力帮衬着，但林飞白心里总有疙瘩。
赵东升语气谨慎地对林飞白劝告：“你小心被人卖掉都不知道。”他说服不了自己相信林飞白的判断，也不愿意相信。刘同方总给他一种社会大哥的感觉，虽然他也没接触过真正的社会大哥，但根据多年动漫经验，八九不离十。
林飞白见自己的老父亲担心来担心去，连忙连连答应：“我知道啦，会每天给你发消息的。”
“武馆那边我有空就过去。”赵东升也答应下来，却又忍不住补充劝说，“你发在我们黄金三角群里吧，让胖子也看看。”
“你放心，老刘是个好人。”林飞白用着盲目的自信强调，“不会把员工卖掉的。”
赵东升翻了个白眼：“我谢天谢地。”
周三晚上十点钟，林飞白被工作室的大巴拉到飞机场。他坐在机场候机室，一脸茫然。他想到赵东升的话，其实不是他想到的，是赵东升的话就这么直直地冲进他的脑子，转着圈儿地回想。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你小心被人卖掉都不知道、你小心被人卖掉都不知道、你小心被人卖掉都不知道……”
“怎么是坐飞机？不做火车吗？”林飞白在亮堂的白炽灯中左右张望，一把拉住了身旁的罗莉，“我我我我们去哪儿？”
罗莉正在玩手机，把一边耳机摘下来，抓在手里把玩说：“去沙滩啊？”
林飞白之前问刘同方，后者只是说去沙滩玩，去看海。林飞白想当然以为是隔壁a市的大沙滩：“不是去a市的沙滩吗？”
“当然不是啦。”罗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他。她今天没有化妆，显得眼睛更加无辜两分，不施粉黛，“要是去a市为什么要半个月假期啊？”
林飞白更加惊讶了，刘同方当时给他算出去之前要做的准备，算来算去说最多一个礼拜。他惊讶的语气倒是把罗莉吓到了：“不是六七天吗？”
“宝。”罗莉贴心地把手背覆到他额头上，“你没发烧吧。”
林飞白一张脸涨得通红，急得不得了，还要嘴硬说：“没啊，我很健康。”
“你现在满脸通红，神情紧张。”罗莉毫不犹豫地揭穿他。她其实心里有点数，但是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只好再一步问出来验证自己的猜想，“你没有看群公告吗？”
林飞白又是一愣，脱口而出：“什么群？”
“你不在群里吗？”罗莉表情复杂地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群，下拉成员列表，“啊？你还真的不在啊。我拉你……啊不，你让老板拉你进群吧。”
赵东升的话又一次在脑袋里拉出循环横幅：“你小心被人卖掉都不知道、你小心被人卖掉都不知道、你小心被人卖掉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