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2口,黑色宝马三系。”刘同方挂断电话,照着指示的位置走过去。还没走到出口,远远就看到刘浩摇下驾驶座车窗,把鼻梁上架着的一副墨镜取下来,伸手出窗外向他示意。刘同方想到上次那人来清平城看到他的车说了些什么赶明儿我也买一辆,下手可真快的,不愧是在道上以行动力超强著称。刘同方打开副驾驶的位置坐进去,车子很快平稳地滑出。
刘同方连家也没回直接出发,全身上下就一个手机一个钱包,还穿着打算正式赴约的银灰色正装。飞机上空调温度打得很低,西装被扣得严严实实来御寒,现在进了私家车的窄小空间顿时觉得气闷,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后座。
刘同方一边脱外套一边问刘浩:“霹市开过来将近两个小时,你怎么就一个人?”刘浩见刘同方脱外套,顺手把车内空调的温度调低两度:“最近被东街的盯上了,到哪里都有尾巴。有一个堂口的叫得特别凶,非要和老大你面谈,我觉得还是谨慎点,知道的人多了嘴太杂,带弟兄们出来不方便。过霹市收费站后第一个路口有安排一辆自家的车有我们的定位,等会儿我们到附近就跟上来。”刘同方觉得妥当地点点头,继续问详细情况:“现在东街那里的势力分布是什么情况?”刘浩一五一十把情况讲明白:“东街那老头是晚上进的医院,我们在医院的兄弟给的消息,说从车里推出来直接进的手术室,头上都是血。进去之后他外面几个堂口开始骚动,人越聚越多,大概一个小时内每个势力堂口的人都聚齐了。几个分区势力的老大在东街马老二的地盘上聊了会儿,两点钟的时候马老二的弟弟马老三提前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两点半的时候没谈妥发生了争吵,很短暂,然后各个分区势力老大就全部回去了。”刘同方听了个大概,猜测说:“马老三中途离开去哪儿了?有人跟吗?”刘浩摇摇头:“有人跟,早上被人发现打晕在巷子里。”刘同方摸摸下巴,只是打晕,目的性很明确只是不想让人跟。东街老头在医院生死不明,手下人讨论分家是很正常的情况,怎么会成了现在的局面。他继续追问:“东街现在有推出一个当家的吗?”刘浩奇怪地皱眉:“这就奇怪了,昨天晚上争吵过后就一点声音也没了,现在都蹲在各自的势力范围里没有动静。”
刘浩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超速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一个多钟头,很快就毫无阻碍地通过ETC收费口。刘同方在脑海中不断整理势力分布图,霹市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最近的活动查得严,大家都有收手的趋势,只有东街还在大张旗鼓不断扩张,实在是令人奇怪。当然,这和掌门人的年纪也有关系,东街的老头是上一辈留下来的佼佼者,说话做事的气派还是上世纪的样子。西街的现任老大也是,年纪比较大,如果中街老大不死,和西街的应该是一个年纪,比东街的要小上十几岁。东街一直是保守主义,只是在西街和中街这段时间的衬托下显得比较激进。这几年里,西街和其它势力的合作越来越多,发展方向不明朗,而中街在刘同方的带领下势力缩小逐渐转向小生意。然而,如果按照手段来看,东街死掉那老头完全是温和主义,当年斗得厉害时候中街弄死了西街老大的三个儿子,西街老大作为回报,弄死了中街老大的儿子,这才让刘同方有了上位的机会。
可是这样越想越不对劲,东街大乱,西街那家伙怎么也没有反应。刘同方问刘浩:“东街老家伙死的消息怎么传出来的?”刘浩没说话,虚虚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刘同方语气严厉了不少,又问:“砸我们场子的那个见过吗?”刘浩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似的睁大了眼睛,还是不说话。刘同方叹了一口气,啪的一声翻开副驾驶座前面的置物箱,烦躁地翻了两下。里面的东西哗啦啦作响,尽数掉在了地上。
刘浩这才小心翼翼说:“东街老家伙咽气是医院里西街的人说,估计就是他们自己做掉的。砸场子那个……没见过……可能也不是东街的……”刘同方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个聪明脑袋,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谁是真正的威胁,这都分不清吗?”他猫下腰从脚边七零八落的杂物里捞了一把小刀,还摸索了一下车门边的置物处,检查有什么装备。“你的小警察呢?”刘同方问。话音才落,车身刚拐过一个弯口,突然出现两道拦路闸口。西街的二把手带着乌泱泱的人守在后面,全副武装,一身肃然黑衣的段哲元赫然在列。
刘同方暗骂出声,侧身从窗口往外甩出两把小刀。刘浩反应极快,向右猛打方向盘,果断撞飞两个往上扑的,又一个急转向左,从两道闸门的接缝处前冲,用车右前侧的坚硬部位撞开接锁。
“我们的车还有多远?”刘同方一边观察形势,右手伸出车窗甩出飞刀扎破一辆紧追不舍的摩托车前胎,一边问道。“一个路口。”刘浩换挡加速。后面的摩托车队快速前进,越跟越近,马达的轰鸣声透过车窗玻璃砸在耳朵里。很快到第路口右拐,刘浩长按鸣笛。安排好的黑色越野车冲出路口,从天窗里扔出一个烟雾弹,车身快速移动,同时挡在西街的车队前面。刘浩和刘同方的车冲到前头,往市中心的场子飞驰。刘浩一边提速,一手点开车内的通话按键开始安排接应事宜。
突然间,刘同方倾身从脚边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手机,快速拨通电话。他看了一眼刘浩僵硬的手臂,语气凛冽。他问电话那头的人:“你在替谁做事?”免提的话筒里传来刺啦的电流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男声:“警察啊,你们不是知道吗?”刘浩眉头一紧,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全然收得干净利落。刘同方倒是扑哧笑出来了,他把手里的刀往地上一甩,说:“那警察把你放到西街那头的时候,知道你是他们的人吗?”电流声混在巨响的引擎里,听得依旧清清楚楚。刘同方又说了一遍:“你在替谁做事?”
猛然间,引擎巨响出现在耳畔。车里两人齐齐扭头,看见一辆通体黝黑的摩托车。骑在上面的人一身黑色皮衣,几缕同样乌黑的头发从头盔边沿露出来。来人气势汹汹,单手举起一把铁锤对准已不堪一击的驾驶室位置的玻璃。突然间,一声爆裂般巨响横空劈下,紧接着是接应的越野车轮胎急速划过地面,发出尖啸,再重重地翻在路边。刘浩的语气也冷下来,他盯着那个男人,朝着开着免提的手机说:“你上我的床……是谁的命令?”
两辆车并行的状态维持了一会儿,平举着的铁锤纹丝不动。直到车身在下一个路口快速急转,往接应的堂口驶去,突生变故。刘同方快速从车门旁的置物柜摸出一把锤,果断地快速朝驾驶座车窗大力挥去。玻璃顿时碎出蜘蛛网,却没有裂开。敲击的重响带着热腾腾的重量,快速飞向两个人的耳朵。摩托车上的男人纹丝不动,铁锤指着不堪一击的玻璃。千钧一发之际,刘同方又向车窗抡起锤子。不知道怎么的,摩托车很快被甩在后面,段哲元刹车减速了,没有再追上来。
刘浩和刘同方各怀心事,一路再没有说话。刘浩的一通电话起了作用,开往市中心中街的地方就有两辆车接应,一路护送,相安无事。把车停进车库,刘浩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没有拔下车钥匙。刘同方也没动,等他说话。好半天,刘浩才楞楞地说,玩世不恭的笑容和戏谑的语气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老大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西街的人。”刘同方叹了一口气说:“浩子,事情我放手给你,不代表所有事都放心脱手,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刘浩只能再一次回答:“对不起。”他叹了一口气,像是搞砸的世界上所有东西:“他一直在劝我不要做了,想要我赶快抽身,我以为他想要和我在一起。实际上他只是希望我不要再掺和进来。现在该换我劝他赶快抽身了。这就是个泥潭、是个沼泽,不彻底跳出来就永远不干净。”
刘同方拍拍刘浩的肩膀给他打气:“谁都想不到的,西街潜伏在警局的双重卧底,他既然想要乘东街的机会除掉我们,让西街一家独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刘浩惊讶地看着他:“老大……”刘同方说:“我们一直想做的是什么?不是就是消失吗?不就是让人遗忘吗?这是抽身最好的办法,什么都不要了,他们也不会再找我们,因为我们是被消失的。我们走吧,去清平城,和霹市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