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主坐在陛下的身边,二王子站在他们的身前。
空旷的议事大厅只有他们三人。
他们的中间的托盘里,放着用石灰腌制过的四个人头。
陛下的眼中满是疲惫。“就是他们?”
长袍下端还带着泥水与血渍的二王子躬身:“相关人等已经处理,不敢污了陛下的眼睛。”
陛下的手指摩擦着青石镇尺上的花纹:“还有。”
老宗主低声劝慰:“陛下,大局为重。”
手中的鳄身龙首的青石镇尺生生抓爆,陛下深深吸了口气,“问出为什么了吗?”
“他们怕大哥上位之后,坏了传统。”
手指搓动,指缝中流出细细粉末,陛下紧紧盯着二王子:“就这?”
“孩儿无能。”
“哈,哈哈。我养着他们,供着他们,哄着他们。
我视他们为家人。
他们告诉我,因为传统要杀了我的继承人?”
二王子低下头,不敢在脸上露出一丝神色。
“魏国的刺客没能靠近他。
齐国的夫子赌上国运也没能带走他。
我的血缘亲戚,留着同一血脉的人啊。
只用一杯酒水,就让他离我而去。
为什么?就为那些财物?”陛下抬起头,不让眼泪再次落下:“长老怎么说?”
老宗主起身对陛下深深一鞠:“参与族人送入宗人府,待日后作为祭品。
家产充公,所得钱财三层购入物资,送入外海基地。
陛下,长老对外海的进度很不满意。”
“琦义。”
二王子:“在。”
“你怎么看?”
“听从陛下吩咐。”
“我让你说。”
“汜水伯能力差些,对一直王氏忠心耿耿。
可调往西部军区,稳定西军。
外海之事交于工部,专长之人处理专长之事。
可参考三局改制,命其定下计划,由宗人府监督,防止懈怠。”
陛下看着站在下方的二王子,“我倦了。”
二王子低头告退,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走到门前的时候,陛下突然开口,“琦义,下毒的事,你有没有参与。”
“没有。”
“知道了。”
院落里夫人小姐们看戏的热闹传入书房。
坐在书房里的汜水伯与不停抚摸及胸长须的温博益坐在一起。
应当是院子里的戏曲进入高潮,叫好打赏的声响在书房也能听得清。
在汜水伯的耳中,却显得无比讽刺。
大王子危在旦夕,诚亲王的大军还没走出帝都。如若打着为大王子复仇,清君侧的旗号杀回来。
也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的脸抽了下。望向温博益的眼中也多了些探究。
如若此事发生,代表魏国的利益的二王子,必将是清理的对象。只有他,也只能是他作为靶子。
那么,作为远在外海的三王子母族,是不是可以?
他会这么想也不是不可能。
五王子有黄杨的支持,但是年龄太小。在他之下的王子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
四王子的母族与齐国一同沦陷。
作为本土势力的他,将与三王子替代二王子之前的位置。
二王子虽说有着文官的支持,可这种支持是建立在与魏国的走私,能给他们送来大笔钱财的情况下。
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对此视之不理。
他又在年前主持了贪腐清理,文官及本土贵族的关系还没有缓和。
再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忠武堂学员支持。
二王子的根基不稳。
起码代表王室武力的忠武堂和禁卫军之中,对其不满的人占大多数。
如果能与本土贵族融成一体,再以本土势力及二王子与大王子天然敌对的优势接受大王子留下的政治遗产。
那个位子,还指不定是谁坐。
汜水伯望向温博益的眼神变得热切起来。
可温博益冷冰冰的一句话让汜水伯打翻了就要端起的酒杯。
“大王子,是我们下的毒。”
沾着酒水的手就要按到挂在墙上的刀把。
温博益的话音接着椅子落地的声响:“你也有份。”
听到屋里椅子倒地的动静,守在院门的侍卫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汜水伯的手抓紧了刀把,跳出半截的刀身停下。“送毒的,是你的人。”温博益对着汜水伯端起酒杯,笑眯眯的慢慢送入口中。
“伯爷?”
“让厨房再送些菜来。”
“要不要让下人进来清理一下?”
“退下。”
脚步声离去,汜水伯把刀按回刀鞘。
提着酒壶走到温博益身边坐下。“你在诈我。”
温博益乐呵呵看着汜水伯,一脸无害的笑容:“大王子回来那天,我在乱石滩。乱石滩的李道长藏在长生观里,他可以作证。”
汜水伯慢慢的为温博益倒上酒:“与我有什么关系?”
“围剿那群拦路山贼的队伍,是你的手下。
那天他们就在附近。
齐国廖大夫还是骑着他们的马赶回帝都。”
“这不能说明什么。”
“汜水伯总管水军事物,有些的疏漏免不了。
可那天带队的上尉,现在躺在警局的停尸房里。
你说奇不奇怪,一个在南边服役的上尉,居然与大王子中了一样的毒。这个毒还是来自北方齐国?”
“这个事情,水军自会处理。”
“他还有个妹妹,在三局负责茶水工作。巧了,大王子出事那天,她也上班。
给他下毒的,也是水军的人。抽调往北戈军担任后勤。也许他会良心发现,前往检察院自首。顺带让人知道,他回到帝都之后,经常出入某高官府邸。”
“陛下会相信我。”
温博益缓缓摇头:“没有你下发的命令,巷口的部队不会离开。更不会带齐装备,驻扎在通道附近。
是,他们是受到了城里的求助,按着惯例驻扎在城外。
可谁信?
那个躺在警局的倒霉蛋也许是意外。一次,两次还是意外吗?
伯爷最近的处境,可不太好。”
“你们想要做什么?”
“只是想与汜水伯多亲近亲近。都是与国同休的亲戚。我们都希望我国的传统能保持下去。”
“传统?”
“对,传统。我们希望坐在上面的人能体谅我们的难处。建国以来的老臣,都等着一个发声的机会。”
乐礼与肖牧云坐在壁炉前。
乐礼腿上放着一本文件,手里拿着铅笔,耳朵上还夹着一只。浏览的速度极快。在上头写写画画之后就放到一边。
“铅笔容易修改。”
“谢夫君关心。妾身需先看过一边,明天见着人,才好安排。”
看着用篮子装的文件,肖牧云微微皱眉:“在黄杨也这样吗?”
“不是呢。妾身还没归位,只能帮着梨老打打下手。
托夫君的福,近来黄杨县与吴国的交易越发密切,杂事也就多了些。
妾身只是帮着分类归总。
待到妾身归位,可有很多事情要落在夫君身上呢。”
“我?”
乐礼把夹在耳朵上的红笔拿下,“待到灵体归位,妾身会有一段虚弱期。那时妾身本该负责的事情,将由夫君打理。兄妹们也会帮衬一些。但大事还是要由夫君拿主意。”
“你们都这样?我的意思是,你们就这么信得过我?”
“夫君小瞧了自己呢。
如若夫君在大帝国时代,可称宰辅之才。
如遇战事,进三公之位不在话下。
这可是夫人说的。”
肖牧云一脸的羞愧,“夫人过誉了。”
自己有多少水平自己知道。
建立一个弹药厂,就让自己好长一段时间疲于奔命。
还差点搞砸。
三局改制,若非有大王子坐镇,还拿不出实际的成绩。
所白了无非是仗着一些见识,事先定下章程,用前人累积的经验糊弄人。
“妾身不知道夫君为何如此自谦。
望天下众生,能望前一步,即是人才。
望前一步,又能克制自己只走半步,带人前行,则为成功者。
能谋三步,并引领众生向前一步,将其实现,青史留名,当代人杰。
夫君以十年时间,布下百年谋划,掀动人族变革,更改大陆局势。后人只需跟随夫君谋划,即可实现人族制霸。
待到谋划实现,夫君注定要被端到台上,供后人祭拜。”
“我哪有这么厉害。”
“夫君以火器入手,强大人族底层战力。
一改人族与怪异千百年留下来的局面。
这是大帝国都未完成的伟业。
没有底层支撑,台上的天灾,只是泥胎。待到风浪来袭,只能雨打风吹去。
只是此事,人族祭祀先辈之时,必提夫君之名。
开发器具,以外力替代人力,让人族不再限于自身气力,尽情改造天地。
铁路试行之时,妾身也在车上。此举释放人族双脚,缩短两地距离。
可以和驯服马匹相提并论。
单是此举,换做大帝国时期,宰相见你,也要先行礼。
开路、立新军、启明智、定法规,无不有不成功之举。
十年时间,让吴国大增国力,揽尽天下财。
如今再看,无不是深谋远虑,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之举。
足可见宰辅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