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河,乱石滩。
乱石滩原本只是汜水河的一堆岩石滩。
汜水河在这里流速变缓,有着巨石的遮拦,河沙沉积,渐渐的成了河中岛。
自从黄杨人掌控了汜水河,河面上越发热闹,这里也多了许多人烟。为汜水河越来越多的商船服务。
这里是离黄杨上游最近的巷口,有些不想让黄杨人知道的交易在这里进行。
乱石滩最高处的酒楼顶层,几个穿着长褂的坐在一起。
这里的风景最好,能把整个乱石滩放入眼帘,酒楼的价格自然不菲。
价格高了,厨子的水平也不会太差。
可今天最贵的一桌,重做了三回还是没人动筷。
怎么送上去的,又怎么收回来。
这把大厨吓坏了,这是折招牌的大事。一头雾水的看着收回来的菜琢磨着哪里出了问题。
坐在上头的几人也不觉得冻,一大早就坐在顶层把窗户打开吹冷风。
这菜凉了,掌柜就安排着换上一桌,再烫上两壶黄酒送上。
对一脸郁闷的大厨也没有好脸色。坐在柜台前点着账本。
寻思找不出问题大厨想要上前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要死也要死的明白。
走上楼道,坐在桌上的几人往汜水河下游望。
透过窗台看去,一个人像是鸟儿一样张开双手,身上的长袍鼓起,往河面落去。
“跳楼啦~~~”
大厨的惊恐的喊声打破了乱石滩的平静。
在河面上打鱼的小船冒起黑烟,猛地加速往下游流去。
靠着乱石滩的花船也收起了系在码头的缆绳。
从酒楼落下的人踏在花船高处。
河面上刮起一阵妖风,花船前头的小渔船腾起火焰。
缓缓而行的河面起了波浪,波浪越来越急,推着船儿急速前行。
蓝瓷杯儿砸在大厨的脑门上,还有些温的酒水洒在脸上。
留着及胸长须的客人朝着停下尖叫的大厨瞪了眼:“再送些酒来。”
袖子一挥,一股力道推着大厨滚落楼梯。
坐在长须男对面,头上用枯枝扎着头发,穿着道袍的中年人收回视线,“温兄,有几分把握?”
“一分也无。”
“火船破阵,花船上有两张火鸦,一门子母铳,刀客三十。水下还有暗手,破阵后刀客拖着供奉。以白条儿操纵风浪的本事,混进船里不难。”
被称为温兄的长须男看了眼说话的山羊胡:“廖爷有所不知。吴国自六年前大兴海军。河道上的战船也换了一轮。大王子坐的这几艘,是钢船。全钢铸成的船。”
山羊胡暗中龇牙,吹牛也要有点限度,钢?怕不沉水底。哪怕白条儿不能完成任务,至少也能破坏乘坐的船只,停在乱石滩。
没了火炮的威胁,在乱石滩上的人也能放开手脚。
小船黑烟冒起的时候,不用瞭望手通知,船上的人就做好了准备。
三条船靠近,以船首的火炮连连开炮破开一条路。
被火炮击中的小船哄的一声爆开,蓝绿色的火焰浮在河面上卷起滚滚黑烟。
冲破黑烟而来的花船射出无数火箭,船首的小炮才开了一跑,接连射来的炮弹射爆了船头。
弹片横飞,在船头的人没一个能保持完整,
河水涌入花船,尾部翘起的花船在河面上往南横,摆出斜斜的一字型。
一身黑衣的白条儿早已落在船尾,找了个没有火焰的地方,不管船上的刀客,跃入河水。
木质的花船经得起几轮炮?作为箭头的战船碾过下沉的花船笔直前行。
见到战船从黑烟里出来。
坐在酒楼的几人收回视线。
廖爷扯断了几根胡须:“船坚炮利,非战之罪。”
长须放入特质的须兜里,拿起筷子吃菜的温博益心里偷笑。
这次袭击他不看好。只是来自齐国的廖爷太过积极。又包办了全部人手才默不作声。
见着廖老吃瘪,他只会暗里偷着高兴。
谁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算盘,无非是想着连着大王子一同解决,引起吴国内乱,阻止北戈。
原本想着齐国也是水战的行家,能掀开出这次护送的底牌。
现在看来,也就这样。
这次袭击只在船身上留下几道黑灰。带头的船首有些变形,算不上什么伤。
蛇头虎尾的袭击就此结束。
目睹这场闹剧的大王子摸摸鬓角:“这就完了?他们怕不是傻?”
船长没有大意:“继续前进,我们的任务不是他们。
帝国往海军投了这么多,总该有些成果。
还活在大破灭时代的人想象不出机械的力量。”
“没趣。”
“殿下觉得无聊?想不想看看大变活人?”
船长带着大王子走到船尾,见着船员把比腰还粗的铁桶滚到河水里。
没一会,河底接连掀起巨大的水花。
白色的水泡转眼就被淤泥掩盖。
冒起的水花落下,一条白色近五米长的大鱼翻出水面。大鱼的小腹之下破开一个洞,内脏随着血水流入河水里,不停开合的鱼嘴露出一口利齿。
一排铁桶投入之后,船长叫停了船员。拿着望远镜看着逐渐平静的河面。
随着大鱼翻出水面的还有十几个穿着贴身水靠的人。被水花冲出水面之后迅速下沉。
“大鱼水鬼,是齐国的朋友。”
看着大鱼远去的大王子挑挑眉毛:“你怎么知道是齐国人?”
“自从战船按着甲、煤、水密舱设计之后。我国和魏国的人就不玩这套。能赶来的只有齐国人。”
“这些招式还有用。”
“殿下,养人要花钱。有本事的人很费钱。”
“你说我国的人不玩这套是什么意思?”
“近海小岛上也不是完全没人。还没有王国的束缚。我们交过几次手。”
酒楼上的人不欢而散,道长叫住了温博益:“温兄,留步。”
温博益放慢了脚步,落在众人身后。
温博益看了眼前头放慢脚步的几人,“李道长。”
“温兄,离开水道,有了大军守护,我们就没机会了。”
“没有大军,他们不会。”
“这?”
“吴国三十万常备军。十万在西部,五万在荆棘堡,八万在帝都。其余七万分在地方。大部分还在黄杨附近。哪里来的大军?”
廖老回头看了眼温博益,加快离去。
温博益停下脚步,“我们的事完了。
水军新建,第一批军官大多来至忠武堂。能送出消息已属不易。
河道袭击之后,要如何离开?火炮的威力如何你也见过。
谁能保证离开前,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那三艘船上,可不止船头有炮。见着侧面的窗子没?全是炮口。全力发射,天崩地裂。
这可不是秦楚两国的没屁股炮,全是子母铳。
射速之快你也见过,十几门火炮对着你,在逃出射程之前,你能抗几发?”
李道长沉默不语。黄杨火器在拥有特异能力的觉醒者里不是秘密。
黄杨县不融于天下,不是因为掌家的是女人。而是因为同样是从大帝国辉煌时代过来的人,黄杨人却对传统不屑一顾。
研制出来的火器对觉醒者影响太大。
觉醒有多不易?除了用大量资源秘术推出来的特例,其余全是拿命在拼。
拼出觉醒,还要继续大量食物滋补、打熬身体,冒着入魔,沦落深渊的风险修行。如若没有奇遇,晋级以十年记。
如在从前,披上重甲既是百人敌,足以享受王室供奉衣食无忧,回馈家族。
在当代,一把火枪就能毙命。拼命觉醒之后的好处只值五夫长。是最最底层的小队长。要上官不克扣才能求温饱。
还有几家能大举投入?
将门消失,讲武堂里无武人。
武人悲催的不止这点,晋级噩梦之后又如何?
见着成建制的火枪队,你能抗几枪?炮火一轮下来,又有几个能活。
与大家族起了冲突,也得缩起头委屈求全。再没以往大杀四方,逍遥快活。
唯有成就血河镇守一方,享受当地政权供奉,才能松快一些。
可百年过来,几个血河?
一年一个都没有。
以武学、秘术传承为根本的大家族,联合起来,以祖制为由,分出一部分利益以求自保。
乡野之中的觉醒者,则是被断了前程。
想要上进,要么去荒野不毛之地与异类搏命;要么投入贵族门下充作门客;要么当守夜人镇守深渊与异类厮杀。
没有一个体面。
看今天火炮齐鸣的气势。如果吴国火炮数量达到一定次数。
他这个噩梦级,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对未来的担忧,让李道长有些茫然。
温博益拍拍李道长的肩膀,缓步离开。
也是个惜命的。
真想出头,拉上一帮子人,有七八个噩梦强攻,不计伤亡,还怕杀不了人?难道我们和齐国能短了你好处?
把船给毁了,过上几年回来,还不是歌照唱舞照跳。
有了世家的阻拦,王室的追杀能拿你怎么着。
无非死人而已。
这三艘船是真不错。
可惜养不起。
要着三艘船是自家,温博益能在汜水河上下收税。这钱粮资源还不滚滚而来。
铁甲船加火炮强不强?当然强。
可耗费无数。
今天要把这三条船沉了,水军能恨得搓牙花子。
想要再来三艘,最快得是明年的事。
这火炮得多关注几分。
听说黄杨那里有比较轻些的火炮,射程能达几十里。
要不要买上几门?
不成。
火器的强大,是建立在泼天的财富上。
其中关节比不养觉醒者低。
说句笑话,现在的帝都,这几艘船上的炮管都造不出来。
命脉卡在黄杨手上,不是老成的做法。
没见到原本研究针对怪异武器的二局,近几年拿着黄杨的资料研究什么重工。
现在最多也就弄点炮弹,数量还不多。
倒是拉钢条很有水准。
造出的泥灰也不错。
一群倒水烧火的道士在里头神神秘秘的研究来去。
也就能保证帝国火药而已。
值吗?
如果真弄出来,值。
这条河有多少人靠着火枪的子弹吃饭。同样的黑油血珠,火药产量翻了三番,近十倍。
可,容易吗?
温博益摇摇头,上头的事上头去扯。如实汇报就是。
他对肖牧云的杀意不大。
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战时经济,也就说说而已。
就靠着忠武堂出来的小兔崽子,能维持的住整个王国运转?
最后还不是与世家大族再度谈判,共治天下。
就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让大家族出生的人,也要奋斗一生才能达到的噩梦级强者的去拼命?
起码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