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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缩影

所有艺术创作都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我的戏剧创作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我的戏剧创作全部取材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我对自己现实人生的思考,从我的戏剧中,可以对我缺乏亲情和关爱的一生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不仅如此,你们通过我的作品,可以分析出我对理想的看法以及我的人生观。希望借此可以帮助人们对我的人生有一个更加清楚的认识。

01 破碎的兄弟之情

景:1910年的傍晚,爱尔兰演员狄龙一家的客厅。

舞台的右后方有一道挂着雕花窗帘的木门,推开门走进去就是客厅,客厅的正中央放着一张长玻璃桌子,在那长桌子上面放了一瓶只剩一半的威士忌和两个空酒杯;右后边则放着一个巨大的桐木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放着许多书,有叔本华和尼采的哲学著作,还有巴尔扎克等人的小说,王尔德等戏剧家的剧本也放在上头。这些书上有许多新旧不一的批注,显而易见,经常有人仔细翻阅它们。左后方放着几把崭新的黑色皮椅,人们在这个客厅的地板上铺着大块大块的法兰西黑绒花地毯,给这个客厅平添了许多奢华的感觉。

幕起时狄龙和他的两个儿子吉米和埃德蒙登上舞台。

埃德蒙(痛苦地咳嗽着) 真倒霉,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向被烧着了一样。

吉米(不安地蹙起眉) 埃德蒙,我总觉得你这回的病有点不太寻常,你不止咳嗽还不停地发烧,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埃德蒙(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 嗨,吉米,不要太紧张,爸爸已经问过给我看病的哈代医生了,我这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只要去镇上的疗养院住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吉米(质疑地) 哈代医生,他的医术可不怎么高明,咱们家的爱尔兰老头估计是为了省钱才找他来给你看病,(若有所思的)他一直都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知道这次要把你送到什么能省钱的地方去。

埃德蒙(迟疑地) 他应该不会这样吧。

吉米(大声地) 怎么不会,他连妈妈命悬一线的时候都能(僵硬地移开话题)……我去问问哈代医生,他们究竟打算把你送到哪去。(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哈代医生)

吉米(愤怒地) 这个该死的爱尔兰收财奴。

埃德蒙 嗨,吉米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吉米(怒气冲冲地摔了电话) 哈代那个庸医说实话了,你得的是肺痨,他们要把你送到那个破破烂烂的慈善机构里不管你的死活了。我就知道,那个老守财奴的眼里只有那几块烂地,他只舍得把钱花在它们身上。

埃德蒙(震惊地)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得这种可怕的病,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我要完蛋了吗?

吉米(宽慰地) 不会的埃德蒙,等那个老守财奴一回来我们就告诉他,他整的那一套恶心人的把戏已经被我们看穿了,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把你送到好的地方去治疗的,要知道,你可是我亲爱的弟弟啊。

埃德蒙(感动地) 谢谢你,吉米。我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害我的,咦?这里竟然有一瓶威士忌,让我们来喝一杯怎么样。

吉米 不行,埃德蒙。哈代说过喝酒会让你的身体变得更糟糕,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糊涂虫,但是你要知道,他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喝酒对一个得了重病的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埃德蒙 不要这样,吉米。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这是我最需要酒的时候了。我以前写不出东西的时候你不是说过吗,酒可是能够消除一切烦恼的灵丹妙药呢。

吉米(不自然地笑了笑) 就是啊,好吧,我就让你喝上两杯好了,吝啬的父亲和毒瘾缠身的母亲,生在这种家庭的我们怎么能离得了这杯中物呢。

埃德蒙(瞥了吉米一眼) 好了好了啊,妈妈又不是有意想变成这样的,不要再说这种讨打的话了。

吉米(用仇恨的眼神看了一眼埃德蒙) 你说得对,她可不是有意想变成这样的,好了我们不说这种扫兴的话了,来喝酒。

吉米(夺过了弟弟手中的酒杯) 你不能再喝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吃不消的。

埃德蒙(醉醺醺地) 得了,吉米,你为什么又说这种扫兴的话,爸妈说的没错。你可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吉米(怔了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说) 哦!是吗,你也和爸妈一样觉得我是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坏家伙了。

埃德蒙(察觉到哥哥的怒气,讨好似的笑着) 怎么可能,吉米。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你可是我亲爱的哥哥啊,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个家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吉米(用不屑的眼神看了埃德蒙一眼) 算了吧,埃德蒙,你那些甜言蜜语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用,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时刻盼望着你死,想要谋夺爸妈所有家产的坏蛋。

埃德蒙(愤怒地) 闭嘴,吉米,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可笑的想法。(他突然转身盯着自己的哥哥用质疑的口吻问道)吉米,我很好奇,你怎么会这样想。

吉米(不以为然地看了埃德蒙一眼) 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所有人都说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坏蛋,我有这种想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又看了一眼弟弟,忽然愤怒起来)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想随便编一个罪名扣到我的头上吗?不要痴心妄想了,你那些可笑的手段在我眼里简直不值一提。别以为你比我读了几本书,就可以随便戏弄我,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而已,被爸妈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只不过是在无人问津的小报纸上,发表了几首不怎么样的诗歌而已!我在大学里写的那些涂鸦之作都比这个强上百倍。清醒一点吧,你所做的都是很普通的事情,每个人只要想做就都可以做得到,那些无知的人一吹捧,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什么光明的未来真是可笑至极。(说完这段话,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开始责备自己,艾德蒙已经跑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对兄长的嘲讽充耳不闻)好了我亲爱的弟弟,不要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你是知道的,只要一喝酒我就会不停地说一些胡话,你能有今天的成功,我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喜悦,(他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可能会否定你呢,要知道你有今天的成就可离不开我,是我教你怎么和女人调情,不被欺骗。也是我把你领进诗歌创作的大门,教你读诗和写诗。就是因为,我过去不停地在你耳边说成为作家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你才会把写作当成自己毕生的事业。你不光是我的弟弟,你还是我一手塑造出来的成功者,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他说着说着就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埃德蒙本来不想理他,但是看到他的样子,既好笑又感动,于是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艾德蒙 行,就当我是你创作出来的杰作好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哥哥。来吧,让我们干掉这一杯。

吉米(伸手夺过艾德蒙的酒杯) 不行艾德蒙,你不能再喝了,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加重自己的病情,等你从疗养院回来,不管你想怎么喝都行,(他停了一下,迟疑地开口)我亲爱的弟弟,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有些话我必须现在跟你说,事实上爸爸和妈妈说的话是正确的,我的确有意让你接触了一些坏的东西,你不应该完全信任我。

艾德蒙(抗拒地) 好了,吉米,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胡话了,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听。

吉米 不行,我亲爱的弟弟,我必须借着酒劲一次跟你说清楚,你要认真听,要知道我这全是为了你好。(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你知道我的弟弟,我是关心、爱你的,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弟弟,但是我同样也厌恶你,我嫉妒你能在正规的学校上学,我讨厌你夺走了父母的宠爱。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千方百计让你接触一些不好的东西,希望你永远不要做出成就,因为我不想听到别人说,奥尼尔家的两兄弟有天壤之别。

艾德森(崩溃地大喊)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吉米(充耳不闻,继续说) 所以你要记得防备我,不要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你要记住当我笑着宽慰你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如何不知不觉地在背后捅你一刀。

艾德蒙(摇摇欲坠地)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你就不怕我会恨你吗?

吉米 我当然知道,从今天开始,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会毫无戒备地相信我了。但是我应该让你知道这一切,因为我不仅恨你还爱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在我的手里。我亲爱的弟弟,你要记得平安回来,然后离开我,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我相信你能做得到。(说完这些话他转过身离开了)

艾德蒙(无力地趴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全心依赖信任的兄长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究竟是应该爱他还是应该恨他?

02 无法靠近的爱人

景:1904年7月4日的夜晚。康涅狄格州,米勒家的餐厅。

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纯白色的大方桌,在这个方桌的四周摆放着几把藤椅,上方悬挂着一个明亮的吊灯,将屋子里的一切映照得清清楚楚。

幕起时米勒的太太玛丽和他的妹妹莉莉米勒登上舞台。

米勒太太(关切地) 莉莉,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被家里的那帮调皮孩子闹得不得安生,还是佣人们慢待了你?我看应该去教训他们一顿才行。

莉莉(急切地) 不,不是这样的,孩子们都很好,也没有谁慢待我,我只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所以才这样的。

米勒太太(怀疑地) 真的是这样吗?莉莉,我们邀请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你度过一个开心的假期,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莉莉(感激地) 怎么会,没有什么让我觉得委屈,你和哥哥愿意让我这个到今天还没结婚的人,每年暑假都和你们住在一起,就已经让我感激了。

米勒太太 亲爱的莉莉,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要再拿不结婚这种事情来苛责自己了,这可不是你的错,所有人都知道,你能够营造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一切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锡德的错。(她顿了顿恍然地)你就是因为他要回来了才这样魂不守舍的吧。(莉莉局促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角,点了点头)

米勒太太(迟疑地) 锡德也总是在来信中提到你,虽然当初你们解除了婚约,但是如果你还爱他的话,你们还是可以重新在一起,你知道我和你哥哥一直都希望,你们可以有一个好结果。

莉莉(激动地) 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接受一个流连在烟花之地,将自己的人生当作一场儿戏的人做自己的丈夫(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即使我再如何在意他也不可能。

米勒太太(尴尬地)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伤脑筋的问题了。(刻意提高了嗓门)家里的其他人到现在都不回来,每年的7月4日他们都像是脱缰的野马,死活不肯在家里待着,就连诺拉也找借口溜出去了,我看我必须和他们好好地谈谈,不然下一次只怕我们要在这里等到天亮了。

莉莉(轻柔地) 这恐怕不管什么用,在我工作的学校里,哪怕是温和的人,在这一天都会变得很疯狂,他们说,这是因为这一天他们将拥有完全的自由。

(此时米勒和他的儿子阿瑟、女儿米尔德丽德出现在餐厅里)

米勒(大声地) 说得没错!完全的自由,(兴高采烈地)两位美丽的女士,真遗憾你们没能加入我们,我们度过了无比快活的一天。

阿瑟 没错,我们过了无比快活的一天。(他显得格外兴奋)

米勒太太(故作严肃道) 再怎么快活也不能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如果你们下次还这样的话,我们家以后就没有7月4号了。

米尔德丽德(跑到妈妈身边撒娇式的) 不要这样吗,妈妈,要知道没有谁会在7月4号这一天提前离场的。等下一次我们到海边一定为你和小姑姑带有珍珠的贝壳回来。

米勒太太(强忍着笑意) 好了好了,我们快点吃饭吧,(她忽地转过头)你们没看到你们的小舅舅吗?他说过今天就要回来的。(在她身后,莉莉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襟)

米勒(迟疑地) 事实上他已经回来了,但是他不敢进来,在这之前,他和我们一起参加了狂欢,你知道他是因为生意失败才回来的,这种情况下,我跟他多喝了几杯。

米勒太太(抬手制止了米勒的话) 我知道他喝醉了,现在看起来非常狼狈是不是,天知道他的这种面目我已经看了多少回,让他进来吧,我一点都不想跟他生气。

米勒(惊喜地) 真的?我的太太你可真是太通情达理了。(他转过头看了莉莉一眼)莉莉,你待会也不要对他太严厉了,你知道他见到你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莉莉轻轻地点了点头)

米勒 进来吧,锡德,我们家的两位女士已经批准你回来了。

(锡德·戴维像踩高跷一样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走进来,他的衣服全都皱皱巴巴地拧在一起,手上油乎乎的,一双眼睛没有焦点,茫然地四下张望。看他这副样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已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然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向大家行了一个不规范的绅士礼,用郑重的口吻说道)大家晚上好,请原谅我这么晚才回来,打扰了你们的雅兴。(他自以为这样做会显得彬彬有礼,然而他那糟糕的形象和不规范的礼仪,只让人们感觉到滑稽)

米勒太太(强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 好了好了锡德,不要这么多礼,赶快坐下吃饭吧。

锡德 好的,我遵从您的命令,亲爱的姐姐。(他看也不看就歪歪扭扭坐了下去,然后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当反应过来时,他口齿不清地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偷袭了我?这一下所有人都无法控制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只有莉莉没有出声,她用无奈和懊恼的眼神盯了锡德好一会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米勒太太(强装严肃地) 好了锡德,你今天闹出的笑话已经够多了,赶快站起来吃饭,再等一会儿你的鱼汤就不能再喝了。

锡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桌前坐下,迷迷糊糊看了一眼眼前的鱼汤说道) 哎,我可怜的玛丽姐姐,还不到五十岁就开始犯糊涂。这哪里是鱼汤,这分明是威士忌。来吧,让我们干了这一杯,为了不久将到来的永恒的安眠。(他说完就将面前的鱼汤端起来一口气喝干了,人们再一次哄堂大笑起来,只有莉莉仍然用那种痛惜无奈的眼神看着锡德。)

(这时女仆人塔罗端着烤好的面包来到屋子里,锡德见到她忽然向下鞠了一躬,说道)哦!这位美丽的女士,你可真的是太迷人了。

(塔罗很高兴听到这种话,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向后张望,对着锡德露出那种具有诱惑意味的笑容,完全忽视了脚下的路和手中的托盘,只听“砰”的一声托盘与米勒微微抬起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一起。)

米勒 啊,我的额头好痛。

塔罗(惊慌失措地) 怎么会这样,我可不是故意的。天呐,您没事吧?

(一家人关切地看着米勒,只有醉醺醺的锡德还在状况外,一点都没有感到担心)

锡德(坏笑着) 大家是不是太紧张了,罗拉只是撞上了额头,可没有撞上什么其他的地方。

莉莉(愤怒地) 锡德,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么荒唐的话,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时候大家都非常担心吗?

锡德(无措地看着莉莉) 对不起莉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我只是只是……(他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才好,而莉莉依旧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米勒(为了缓和气氛夸张地说) 好了好了,莉莉,只是撞了一下而已,还不能让你力能扛鼎的哥哥怎么样,不要再生气了。你知道的,他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喜欢开一些不得体的小玩笑而已。

莉莉(忽然大怒) 就是因为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你们都容忍他,才使得他变成现在这种令人厌恶的样子。(她扭过脸去不看任何人)

屋子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锡德抬起头向莉莉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更深地低下头,专注地看着地面,好像地面上有什么宝物一样。过了一会儿,米尔德米丽德想起了什么,笑着对莉莉说,不要生气,姑妈,我知道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非常喜欢锡德叔叔,你的笔记本上写了许多他的名字。

锡德(期待地) 这是真的吗,莉莉?(莉莉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低着头,不肯说一句话)

阿瑟(夸张地) 这当然是真的,锡德舅舅,我想只要你一求婚莉莉姑妈一定会答应的。

莉莉(故作平静地) 不要开玩笑了,阿瑟。(她转向锡德)你知道的,锡德,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我们想要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我不能接受一个嗜酒如命、不务正业的人做我的丈夫。

锡德 你说得对,莉莉,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无法想象和一个像你这样一本正经的人生活在一起,那一定糟糕透了。我们注定是不可以在一起的人,哪怕我们知道彼此的心。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米勒(故作轻松地) 好了好了,在7月4日这种该狂欢的夜晚,不应该讨论这样的问题,让我们到户外去活动起来吧。(说完他起身向屋外走去,米勒太太和孩子们紧跟在他的身后。锡德与莉莉对视了一眼,然后离开屋子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03 一步步失去自我的火炉工

景:一艘船在大西洋航行。

在船后方火炉工人们的休息之所,数十张一模一样的吊床,分别靠着左右墙壁排成两排。在这两排吊床的中间有一条可容两人并行通过的过道,过道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条长长的木板凳。上百个工人有的斜坐在板凳上,有的躺在床上,姿态各异,相同的是,他们都在不停地抱怨和争吵,将整个屋子变得像集市一般喧闹无比。

幕起时,杨克和派迪出现在台前。杨克高大魁梧,皮肤就像煤炭一样呈现出一种深黑色,一看便知是长年累月与火炉打交道的工人。不同的是,他的一双眼睛里总是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神采。一起工作的火炉工人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比自己更加强壮也更加好斗,是一个不能被打败的人物。与之相比,迪克则显得瘦弱不堪,他的脊背长年累月地弯着,还总是不停地咳嗽。那咳嗽声不像是人发出的,倒是像年久失修的老风箱被强行使用时发出的。他的眼里没有半点儿光彩,人们一看他就知道他的生活里只有一片灰黑色,没有一点希望。

派迪(疲倦地) 又是连续12个小时,我觉得再过不久,我这把老骨头就会和煤炭一样被丢进火里了。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山珍海味,而我却要每日每夜地守在这火炉旁忍受着烟熏火燎的滋味,像乞丐一样千恩万谢地从别人那里领取那点少得可怜的薪水,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杨克 嘿!快住嘴吧,你这个糊涂的老东西。那些人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要知道是我们让这艘船正常地在海里航行,假如没有我们,这艘船就会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大废铁,那群人即使再怎么有钱也不能让它移动哪怕一海里。你看着吧,那群人根本就不敢得罪我们,否则他们就哪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派迪(摇摇头) 你这个天真的傻瓜,现实早晚有一天会让你清醒的。

杨克(不屑地) 该清醒的人是你,你一定是被火炉里的烟雾熏坏了脑子,才会这么看待自己。(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四周一片鼾声,不多久杨克也进入了沉睡)

(第二天杨克正站在火炉旁烧煤,一个女孩出现在他身后,这个女孩穿着一身精致的纯白色纱裙,脸上带着好奇和疑问)

白衣姑娘 我是船主的女儿,我听爷爷说,许多年前,他也曾经在这个锅炉房里工作过,因此我来这里看看,你们在这里究竟要做些什么。

杨克(不悦地转过身) 嘿!你这丑八怪,是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这里可不是你的游乐场。(他注意到女孩身上的白纱裙更加恼火地大喊道)啊,你竟敢穿得像个女鬼一样来到这里,看我不好好地收拾你一顿。(他摆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白衣女孩(惊惧不满地大声喊叫) 你要做什么,你居然想打我,姑妈说的果然没错,你们简直和猩猩一样粗鲁。

杨克(愤怒地) 你竟然敢羞辱我,我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白衣女孩(惊恐地大喊) 快来人,快点带我离开这里。

杨克(他气势汹汹地向女孩伸出拳头说道) 看我让你彻底闭上嘴。

(此时派迪和其他水手一拥而上拦住了杨克,船上的保安出现,将女孩带下了楼)

杨克(愤怒地挣扎着) 放开我,你们快点放开我,那个穿得像幽灵一样的女人居然敢羞辱我,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派迪(吃力地按住杨克) 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情闹大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杨克(生气地大喊着) 住嘴派迪,你刚才没有听到吗,她说我是一只猩猩,我必须用拳头让她长记性,你快点放开我。

(没有人理会他的话,人们将他死死地摁在地上,此时船上的大副走上了甲板)

大副(用毫无起伏的腔调说道) 杨克,你被解雇了。

杨克(震惊地) 你说什么,你疯了吗?要知道,我可是保证这艘船正常行驶的人,在这里没有谁能比得过我,我能让这艘船一天就行驶上四十海里。

大副(用不屑的眼神看了杨克一眼,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重复道) 你已经被解雇了,请你在下一个停靠点离开这艘船。

杨克(愤怒地挣脱束缚向大副冲去) 嘿!我看你和那个幽灵一样的女人一样,都需要用拳头来醒醒脑。来吧,看我怎样收拾你。(他还没有冲到大副眼前就再一次被众人压倒在地上,大副转身离开。杨克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咆哮)快点放开我,我一个人就能让船行驶四十海里,他居然要解雇我,这是对我的羞辱,我要好好教训那个家伙一顿,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派迪(无奈地劝说道) 伙计,这样做没有什么用。你要知道这个决定,不是大副下的,是那个被你骂作幽灵的女人下的。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只要自己高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美国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你想挽回自己的尊严,就要让那些人见识到你的本事才行。

杨克(沉默了一下说道) 你说得没错,老伙计。羞辱我的是那个幽灵一样的女人,我要让她还有那些和她一样的人见识到我的厉害。

派迪(缓了口气说道) 没错,你这样想就对了,我会帮你的。

(两天后船在一个海口靠岸,杨克和派迪走到小镇上)

杨克 派迪,你确定我们能在这里遇到那群人吗?

派迪(肯定地) 没错,这里有一个戏剧院,那帮人经常去里面打发时间,一会儿他们就该出来了。听我说杨克,一会儿你要装作没看见他们一样漠视他们,从他们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这就足以令那些整日被人恭维的老爷太太们难受的了。你被辱骂、被解雇的仇也就可以报了。

杨克(用夸张的语调嘲讽着) 不是吧,派迪,这就是你想出的招数,这怎么可能让他们见识到我的厉害。

派迪(不安地) 不是吧,杨克,你究竟想怎么做?

杨克 当然是用我的拳头,让他们知道轻视我的下场,我要让他们趴在地上亲口向我承认,我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与我相提并论。

派迪(脸色发白地阻拦道) 不行,不可以这样,如果这样的话,我们都会被抓去吃牢饭的。

杨克(嘲笑地) 派迪,你这个胆小鬼,不要再啰唆了,如果你真的这么害怕,就赶紧走吧,让我一个人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

派迪 这可是你说的,那么我可就先走了,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去吃牢饭。

杨克(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 快走吧,你这个胆子像老鼠一样小的家伙,别在我的面前碍眼。

派迪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不一会儿,一群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出现在路口,这些人里,男士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礼帽,女士都在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他们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议论着。刚才那个演伯爵的演员演得真好,看到他殉情我的心都要碎了。谁说不是,那真是太感人了,我们以后要经常来这里看戏剧。没错,我要向剧院提供赞助,让他们多演几场这样的戏剧。

杨克(他看到前方出现的人,于是故意站在路中间,还冲着人群发出轻蔑的声音)

(人们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从他旁边走过。这令杨克有些无所适从,眼看着这群人要消失在视线里,杨克冲上去狠狠地撞了一个戴礼帽的男士,并且恶狠狠地对他说)嘿!难道你的眼睛有毛病吗?为什么故意撞我(他以为这样做就能逼迫那人和他动手,然而那男士连头都没抬,只是用一种机械式、毫无波动的语调对他说)不好意思。(紧接着这个戴礼帽的男士就面无表情地从杨克的身边经过,还用手弹了几下黑皮大衣,就好像这件一尘不染由的衣服上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这一举动令杨克变得火冒三丈,他冲上去打了那个戴礼帽的男人一拳,然后吼道)你那是什么意思,你是在侮辱我吗?来吧,转过头来和我打一架吧。(戴礼帽的男士并未与杨克对话。他只是后退了两步然后冲着街边的巡警尖声叫道)警察快过来,这里有暴徒。

杨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巡警将他按倒在地,用手铐紧紧地铐着他的手) 快放开我,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是令船只可以正常行驶的人,你们该抓的是那些什么都不会还胆敢轻蔑我的人。

巡警(在杨克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警棍,然后说) 老实点,你这个没有脑子的大猩猩。

(此时那些富人们已经迈着标准的四方步离开了这里,他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刚刚看完的戏剧,没有人向杨克投过一个眼神)

几天后动物园里

杨克(一瘸一拐地来到装猩猩的笼子前对猩猩说道)嘿!伙计,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但是最近我才知道我其实和你们一样空有一身蛮力没有半点用处,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不会对别人有影响。我想,我也应该像你们一样找个地方画地为牢,不应该志得意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一片猴子的喧闹声中,杨克失魂落魄地离开动物园)

04 不得不隐藏起来的真实自我

景:在歌舞厅的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空地,空地上有三把呈三角形摆放的长椅。在这块空地的背面有一个码头,码头上有海水冲刷过来的声音,还有人们的交谈声。

幕起时,比利·布朗和安东尼首先登上舞台。

比利·布朗是一个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的少年郎,他有如海水般湛蓝的眼睛,像阳光一般耀眼的金黄色头发。和同龄的少年人一样他会为一些青春的烦恼而失落难过,但是一旦他流露出这种神情就会引起父母的不满。因此,他习惯用礼貌的微笑来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这种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使他得到了来自长辈的赞扬。

迪昂·安东尼的年龄与比利·布朗相仿,但是他的外貌并没有布朗出众,皮肤黑黝黝的,身材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生活有一种盲目的乐观和热情,总是认为事情会向最好的方向发展。但同时他又是敏感而脆弱的,生活中任何一点挫折,都会带给他很大的伤害和不安。但是他从来不将这种真实的样子显露于人前,他心底的那些几乎无法控制的热情和不安都被他伪装成玩世不恭,用尖锐冷漠的样子掩盖了真实的自己。

比利·布朗(失落却又故作轻快地对安东尼说) 嘿!恭喜你了,我的朋友。我刚刚和玛格丽特交谈过,她对我说,她放在心里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已经出局了,(他停顿了一下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得到她的芳心,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这个朋友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布朗一字一顿地说完这番话,向安东尼伸出了双手。

安东尼(迟疑着把手伸出去,紧接着又快速缩回) 这怎么可能,像你这种什么都能做好的人,难道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鄙视我这种缺乏学习能力的人吗?

布朗(慢吞吞地)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快去码头吧,玛格丽特让我告诉你他会一直在那里等你。

安东尼(不自信地) 不要开玩笑了,你知道女孩子总会把眼睛放在眼前人的身上。

布朗 不会的,她刚刚还对我说,她把心都交给了你,她想成为你的太太,和你一起过一辈子呢。

迪昂(被自己听到的话触动了,一字一顿地) 这是真的吗?我觉得这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梦境,我不敢当真。(自我保护的本能和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用嘲讽的语气唱起了歌)那美丽的姑娘爱着每一个人,爱你,爱我,爱他,谁又知道她爱的人是哪一个。

比利 好了好了,迪昂收起你那副冷嘲热讽的嘴脸吧,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我知道你心里是非常在乎玛格丽特的。在你眼里,她比许多人都要重要。

迪昂(被比利的话深深地触动,脱掉了自己的伪装)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自己也清楚得很,我非常想要得到玛格丽特的爱,只是以前我不相信她会真的爱上我。我怕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但是现在我不怕了,我要勇敢地去爱她,因为爱始终是我们最想得到的东西。

比利(不想听迪昂的爱情宣言,于是转移话题 )你会上大学的,对吧?

迪昂(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不自觉的戴上了嘲讽的语气) 说得没错,老安东尼先生说,我必须要到大学里去学建筑,否则他会让我好好尝尝身无分文的滋味。

比利 这样就太好了!到时候我会和你住在一个宿舍里,不会让你有机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他转过头挥了挥手对迪昂说)我要先离开了,你也不要在这待太久,否则玛格丽特会以为你爽约的。

迪昂(愣了一会兴高采烈地对自己说) 嘿!迪昂,你听到了是不是,玛格丽特她爱你,这样你就不必再伪装了,你可以让她看到自己最真实的样子了。(他手舞足蹈地唱着)啊,那该死的面具啊,彻底从我的脸上离开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你,因为我得到了玛格丽特的爱,我能用它抵挡所有的伤害。

(此时玛格丽特出现在台前,她的脸上洋溢着饱满的热情,但又有几分豆蔻年华的少女特有的迷茫。)

玛格丽特 迪昂。

迪昂(喜不自胜地) 玛格丽特(他脱下了自己惯常的伪装,用充满喜悦和羞怯的脸庞对着她,并且朝她奔跑过去。他满心以为玛格丽特可以接受脱下伪装的自己,然而玛格丽特根本无法接受他真实的样子,她见到这样的迪昂,不自觉地将自己伪装起来说道)不要过来,迪昂你是怎么了?或许我今天不应该到这里来,我要先走了,请你见谅。

迪昂(用祈求的眼光看着玛格丽特) 别这样,玛格丽特,你知道我爱你。

玛格丽特(不为所动)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不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地方。(转过身)你也快点回去吧,我想你需要找个医生好好看一下。

迪昂(无可奈何地对着玛格丽特的背影笑了几声,那种用以伪装的、玩世不恭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脸上,他冲着玛格丽特的背影喊道) 嘿!玛格丽特,怎么样,我的表演果然让你吓住了吧!

玛格丽特(转过身嗔怪地) 迪昂,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装成那个样子的,说真的,你刚才那副小男孩一样的表情真是让人受不了,我差点以为,我见到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呢!

迪昂(他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失望,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戏谑地说道) 我说未来的安东尼奥夫人,你可真是太容易受骗了。

玛格丽特(欢快地) 安东尼奥夫人,我喜欢这个称呼,走吧迪昂,陪我去跳一支舞吧。

(他们进入舞厅,和那里形形色色的人一起,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五年后迪昂的书房里,桌上和地下都密密麻麻地堆放着许多图案,迪昂坐在书桌旁。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一贯的讥讽嘲弄的表情,他双手抱着头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接受我的画,难道真的像布朗说的那样,我画得太不实用了吗?我真的要向他一样去画房屋设计图吗?(他沉默了一会,坚定地对自己说)不是这样的安东尼,你画的那些才真正显示了建筑中包含的艺术美。布朗画的那些,根本是毫无新意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像他一样,这是我最后的坚持。

(此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玛格丽特进入了书房。她的装扮和脸上那迷茫的神神几乎与七年前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不可忽视的忧愁)

玛格丽特 嗨,迪昂,听我说,我刚刚去银行取了一百元钱出来,这是我们所有的家当了。

迪昂(悚然一惊,接着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亲爱的。我们已经拿着这笔卖房子的钱过了四五年舒坦日子了。

玛格丽特(迟疑地) 你说得对,比利。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我们要想办法弄些钱来才行。

迪昂(心里很慌乱却故意装作恼火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安东尼夫人来这的目的。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玛格丽特(慌张地) 不要生气,亲爱的。你知道,如果只有我跟你的话,我是不会勉强你去做什么的,但是现在我们还有孩子,我们……(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迪昂(心里难过却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的太太,不要再啰唆了。你不知道吗?布朗邀请我到他的公司去做建筑师——专门为房子画设计图,我们很快就有一笔钱进账了。

玛格丽特(惊喜地) 这是真的吗?迪昂,这可真是太好了。布朗可真是一个好人啊!

迪昂(假装赞同地) 没错,好了好了,我的太太,去准备午饭吧,再过一会咱们家里的几只小夜莺又要开始叫唤了。

玛格丽特(欢笑着) 你说得没错,迪昂。她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书房。

迪昂(卸下自己的伪装,迷茫悲伤地看着屋顶) 就这样结束了,我的梦想、我的坚持就要这样变成了灰烬。更可悲的是,我不能让玛格丽特知道这件事,她没有一次能接受我真实的样子,她会将我当成陌生人一样防备着、疏远着,像我的父母那样。也许这就是命运,我们永远也不能用真实的自我面对生活,必须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否则就会把生活闹得一团糟。现在我必须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去画那些房子的装修图。

(他努力地让自己脸上出现得意和喜悦的表情,离开了房间)

05 错误选择造成的悲剧

景:秋日的夜晚,农场主梅约的客厅。客厅中央放着一张橘黄色的大圆桌,桌子的四周放着四把椅子,在右边靠墙的位置有一个古桐木的书架。这个书架的样式在当下已经不流行了,但是它依然是美的,有着桐木特有的光泽。这个书架的对面,有一个大的黑皮沙发可以容纳几个人同时坐在那里。屋里的一切东西都摆放得恰到好处,让人产生温暖舒适的感觉。

老梅约和他的妻子梅根太太以及长子朱丹·梅约都围坐在餐桌旁,梅根太太的哥哥则坐在沙发上。梅约和长子朱丹长得非常相似,他们的身形都很高大,脸上被阳光晒出了一抹无法去除的深红色。手上还有厚厚的老茧,这是他们常年在田地里劳作形成的。梅约太太则和他们父子不同,她的身形较为矮小、皮肤白皙,带着一副镶金边的眼镜,给人一种儒雅的气息,这大约是因为她常年到学校里去讲课的缘故。她的哥哥吉米和她的五官十分相似,但是气质却迥然相异。古铜色的手臂,还有那些水手才了解的各种航海规则都能显示出他的身份——一个航海多年的老船长。

幕起时,吉米正在眉飞色舞地讲一件航海过程中遇到的趣事,而梅根夫妇一家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显得心不在焉,梅根太太还时不时地叹上一口气。

吉米 我们上一次航行的时候,有一名乘客坐错了船还醉得一塌糊涂,直到船在霍尔木兹海峡的港口靠岸,他才知道自己坐错了船,来了个南辕北辙。(他说完之后无法抑制地大笑出声,但是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和他做出相同的反应,老梅约和朱丹只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而朱丹太太则是紧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吉米(无可奈何地) 好了我的妹妹,罗伯特只是跟我去海上航行,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呢?

梅约太太(依旧紧锁着眉难过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要知道,罗伯特自小就体弱多病,喝过的苦药都能堆成山,海上的风浪那样大,他怎么能经受得住呢。(她越说越担心,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不,不行。我一定要劝他留下,像他哥哥一样安安稳稳地在农庄里过日子。

梅约 我看是行不通的,朱丹他和我一样是一个一心扑在田庄上的人,他有能力打理好我们的田庄。罗伯特和他哥哥不一样,他从来不愿意接触田庄里的东西,即使勉强去做也做不好。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到外面见见世面。(他安抚性地握住太太的手)要知道罗伯特一直像你一样聪明,他一定可以抓住外面的世界给他的机会。

梅约太太(态度开始松动) 真的是这样吗?

朱丹 一定是这样的,妈妈您知道,出海远航是罗伯特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一直希望能看看山外面的样子。如果您在这个时候拦住他,只怕他这一生都不会快乐了。

梅约太太(妥协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想我的确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阻拦他,尽管我非常担心他的健康。

梅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都这么晚了,罗伯特怎么还不回来。他难道不晓得离开家的最后一天,应该多和家人们在一起吗?

朱丹(笑着站起身) 我猜他一定又在山坡上畅想未来了,他以前不就经常这样做吗?我这就把他找回来。

还没等朱丹去找,他的弟弟罗伯特就出现在门口了。他的长相很像他的母亲,圆润的脸上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身材稍微有些矮小,但是十指纤长细嫩,一看就是不曾干过农活的。在他进门之前,他显得极为高兴,一张脸因为喜悦而微微泛着红色。但是,他一进门就露出一种局促和尴尬的神情。

梅约太太(关切地) 罗伯特快点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如果一会儿着凉了,你明天可就不能出去了。

罗伯特(动了动嘴角,嗫喏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梅约(奇怪地) 罗伯特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吗?

罗伯特(闭了闭眼强装镇定地) 爸爸妈妈舅舅,我不想出海了。

梅约太太(惊喜地) 我的孩子,这是真的吗?(罗伯特点了点头)

梅约(严肃的) 罗伯特,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在出发前一天出尔反尔呢?

罗伯特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露丝,她跟我说,她喜欢我,想要和我成婚,所以我要留下来。

梅约(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 这倒是一件好事,但是你很清楚,我的儿子,你不适合在农庄里生活。如果你不去外面闯荡,那你的将来该怎么办呢?

罗伯特(信誓旦旦地) 我会学的,爸爸,我会留下来学习如何耕种,我会像哥哥一样,努力地料理农庄里面的事情。

梅约 嗯。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就留下来吧。这样我和你妈妈也不必时刻为你担心。

吉米(大声地) 这样不行。(他走到罗伯特的面前看着他) 你不是说乘船出海见识外面的世界是你毕生的愿望,你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吗?就是因为你这样说,我才不顾船员的议论,帮你这个从未在海上行驶过的小子准备了空舱,我甚至还在里面放了一堆书。现在你出尔反尔,我岂不是要被船员们狠狠地嘲笑一顿吗?

(罗伯特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这时沉默许久的朱丹忽然开口)

朱丹 不要担心,舅舅,明天我和你一起上船。

(这话再次令大家大吃一惊)

梅约 朱丹,你胡说些什么?

朱丹 我没有胡说,父亲,我要和舅舅一起乘船出海。

罗伯特(吃惊地) 不要开玩笑了,朱丹。你知道你天生就应该属于农场,在这里你一个人要比十个人都强。

朱丹(恼怒地)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离开这里,我已经受够了这个农庄里面有各种各样让我觉得憎恶的东西,在这里工作的每一天我都觉得难受。

梅约(愤怒地) 你说什么?你这没有良心的东西,竟然敢说你成长的地方让你觉得恶心,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拳头向朱丹走去,吉米和梅约太太拦住了梅约,罗伯特则拉着一脸漠然的朱丹跑到屋外)

罗伯特 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要离开?

朱丹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已经厌倦了农场生活,本来是因为你要远行,所以我不得不留下。但现在,我想我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罗伯特(狐疑地) 真是这样吗?

朱丹 当然是这样(他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好了,罗伯特,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吧。别忘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出海。

罗伯特(懊恼地) 原谅我,朱丹,我忘了这回事,现在让我们去休息吧。(他转过身离开)

朱丹(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原谅我欺骗了你,罗伯特。但是,我实在无法留在这里看你和露丝每天相处在一起,我想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朱丹与吉米一起登船离开了。

(五年后,几经漂泊的朱丹回到了家,他还是一样每走一步都格外坚定。但是以前常在他脸上出现的从容闲适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狡猾的、机敏的表情。他站在家门口自言自语道)罗伯特那小子应该过得不错吧,至少他不会像我一样因为一个失误失去所有的钱。(然而,当看到罗伯特时,他几乎吓了一跳,离开时还健康的弟弟已经变得瘦骨嶙峋,连走路都十分困难。)

朱丹(惊慌地) 罗伯特,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罗伯特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的哥哥,医生说我的肺部已经完全坏掉了,能撑到你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朱丹 不,这不可能,罗伯特。我要带你到新伦敦去,那里一定有人能治好你的病。

罗伯特 算了吧,朱丹,我很清楚我快要死了,不需要什么治疗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的眼里闪过向往的光)你怎么样,朱丹,山外面的世界一定让你觉得很幸福吧?

朱丹(不自然地笑了笑) 事实上并非如此,罗伯特。在回来之前我的生意失败了,所有的钱都被拿去抵债了。我想农庄外的世界并不适合我,当初我做的决定是错误的。

罗伯特(痛苦地) 我做的决定同样是错误的,五年里我将所有的一切弄得一团糟,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妻儿都被埋葬在这里了,我每天都满怀期待走向山的外面,可一生都没能实现愿望。哥哥,我们的人生都被错误的选择毁掉了。(说这些话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他的手一松离开了人世)

朱丹(悲痛欲绝地大哭了一阵,然后直起身看着已经去世的弟弟) 你说得对,罗伯特。我们都做错了选择,直到家破人亡的现在,我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可惜失去的永远都无法挽回。

(他抱着罗伯特的遗体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06 输给现实的爱情

景:玛丽·爱得利家里的卧室

屋子狭小闷热,里面只有一张铺着蓝色床单的床和一个稍微转动就吱吱作响的吊扇。玛丽和她的母亲爱得利太太坐在床上。爱得利太太六十岁上下,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褶皱,一双眼睛显得黯然无神。她的女儿玛丽年近三十,却没有同龄人身上的那种平和安宁。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手上沾满了油渍。

幕起时母女两个人愁容满面地看着一张报纸。

爱得利太太(愤怒地) 我早就说过,那个鼓动你们做铁皮生意的人不像是正经商人,你们为什么还要把钱都投进去?现在仅剩的家底都花光了,以后该怎么办?

玛丽(低垂着头怯怯地) 安德鲁说他会有办法的。

爱得利太太(蔑视地) 哼!同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是每一次他都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每一次都要靠我这把老骨头帮你们解决问题。(她说着说着又愤怒起来)我把做生意的诀窍告诉他多少次,他还是次次都只赔不赚。他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只知道埋怨别人。哈!真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

玛丽(抬起头恼怒地) 妈妈不要再这样说了,您知道他已经尽全力去做了。

爱得利太太 尽全力?尽全力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吗?想想看,老安德鲁挣下的家业多么庞大啊!不久之前,安德鲁家的工厂还是整个新伦敦最令人羡慕的工厂。可是现在呢,这个工厂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空壳子,甚至没有人愿意到里面工作。(她越说越愤怒)我早就告诉过你,安德鲁并不是一个好的婚配对象,可是你完全被他写的那几首情诗迷住了。现在连我都要跟着你一起吃苦头。

玛丽(恼羞成怒地) 够了妈妈,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喃喃自语般重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脸上露出木然无奈的神色)

(爱得利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屋子陷入了寂静之中。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爱得利太太和玛丽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走到屋外,发现屋外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工人,其中有一个叫安德森的是工厂的管事。)

玛丽(迟疑地) 安德森,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安德森 安德鲁太太,我们今天来是来拿我们的工钱,并且递辞呈的。我们本来是想找安德鲁先生谈这件事,但是安德鲁先生今天一直都没来工厂,我们只好找到这里来了。

玛丽(紧紧地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保持镇定,勉强笑着) 安德森,工厂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被骗了一大笔钱,一时间拿不出你们的薪酬,不如你们再等几天,安德鲁已经去想办法了,我们一定会尽快把钱给你们的。

安德鲁(粗声粗气地) 这恐怕不行,安德鲁太太,要知道这些话安德鲁先生六个月前就已经说过了,(安德鲁身后的众人七嘴八舌的符合)不行不行。

玛丽(不知所措地) 那你们想怎么样,要知道我们这会真的没有钱可以拿出来了。

安德森 没有钱那就用物来抵债好了,我们早就听说死去的老安德鲁先生收藏了许多好东西。

爱得利太太 这家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你们说的那些,早就被变卖了。

安德森(挑挑眉) 如果真是那样,可真是太遗憾了。不过究竟是真是假我们要自己去亲眼看看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子里走)

玛丽(惊慌失措地)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群强盗快点离开。(她要过去拦住安德森,却被爱得利太太拦住了)

爱得利太太 算了吧,玛丽,让他们进去吧,反正我们也确实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值得保留了。(她拉着玛丽站在一旁)

(工人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将屋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尽管如此他们也没能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空着手走了出来。安德森对玛丽说)安德鲁太太,过几天我们还会再来的,希望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准备好足够的薪水,不然……(他刻意拉长了声调,却没说剩下的话,领着众人离开了)

玛丽(颤抖着用双手抱住肩头)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爱得利太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谁能想到有一天竟会落到这种地步。玛丽,那帮人拿不到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这就去普利斯镇找你的表哥帮忙,在这之前你和安德鲁……(她欲言又止,转过身离开了)

(玛丽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许久,玛丽的丈夫安德鲁才出现在院子里。他只有三十几岁,身材矮小,头发稀疏,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白发,他的眼神疲惫,后背不自然地弯曲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样)

安德鲁 嘿!玛丽我今天去了一趟警局,但是那些警察们说,那个骗子已经拿着他骗来的钱跑到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躲了起来,我们的钱恐怕找不回来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把那只躲在臭水沟里的白老鼠揪出来,你就等着瞧吧。(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他这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况,大惊失色地叫喊起来)啊!玛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家里来了强盗吗?

玛丽(冰冷地) 强盗?这个家里最大的强盗不就是你吗?正是因为你的无能才让我们的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德鲁(猛地低下头又抬起头来,用难过担心的眼神看着玛丽) 玛丽,你究竟是怎么了,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玛丽(强压着悲伤,冷冰冰地) 安德鲁,我们结束这场婚姻吧。

安德鲁(慌乱地) 玛丽,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开这种玩笑?

玛丽 我并没有开玩笑,这场婚姻本就是一个错误,今天就让我们结束它吧。

安德鲁(大声地) 不!我不同意。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吗?我们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你难道不爱我了吗?

玛丽 不是的,安德鲁,我依然爱你,但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你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你根本不会经营,自从你的父亲去世以后,我们就一直过着债台高筑被人轻视的日子。每天都在绝望中度过,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安德鲁 不,不是这样的。玛丽,你相信我,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紧张地握住玛丽的手)

玛丽(麻木地) 不会好起来的,安德鲁。你我都知道,事情到了这种境地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知道比起经商,你更希望可以扬帆出海,探索远方未知的神秘。你之所以选择经商,只是为了让我的妈妈对你满意。这段婚姻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就此分道扬镳,这样你也可以自由自在地追求你梦想。

安德鲁(颓然地松开手) 你走吧!玛丽,我从来不觉得这段婚姻是一种折磨,但是很显然你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爱我,失败的现实人生消磨了你对我的爱。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分离也是一件好事。

(安德鲁垂头丧气地走回屋子,玛丽则缓慢地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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