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格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西南方向飞去。这边的景色与黑森林又有所不同,整个就是一苦寒之地。地狱标志性的火焰被皑皑冰雪代替,永不停息的风暴夹杂着冰雹在荒芜大地上终年肆虐,唯有干涸的火山口隐藏着几个幽深的洞穴。
为了避免本来就有点不堪的长袍被扯成布条,奥格放弃了顶着暴风雪行进到洞穴的计划。拍拍头让骸骨狮鹫自行离去,奥格取出一小截骨头,念诵出召唤的咒文:“寒风、死亡、疫病、不朽的亡灵,由太阳堕落深渊的至高之王,打破虚伪的囚笼来到我的身边吧!”
一只巨大的爪子穿越空间伸出来轻轻敲打着空气,刚刚还在呼啸狂奔的风暴好像被震动的过冷水一样迅速凝结。此时此刻,冻骨洞穴上空的风暴停止了。
奥格没有时间为眼前的奇观驻足感叹,他指了指脚下,把积雪化为一条光滑的冰道,毫不费力地滑行到了洞口处。
“寒冰之王的主人,您忠诚的仆人在此。”早就守候在洞口的寒冰魔单膝跪下,俯首抚胸。
“你们的王已经死去了,我不过是继承了它一点遗产的小商人。这么隆重的礼节你还是留给它吧!”奥格并未还礼,因为寒冰魔跪拜的并非是他,而是它。
寒冰魔站起来,接近两米高的身躯对奥格产生了强烈的威压。考虑到寒冰魔身上源源不断的寒气,战场上让士兵举不起刀剑的也许并非仅仅是恐惧。“您的旨意!”
奥格暗暗叹息一声,跟随着寒冰魔慢慢深入洞穴。
地狱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总体来说它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硫磺味和灼热感。但是在某些地方,它就跟抽风了一样和深渊随意搭接,诞生了许多奇妙的地貌。比如说冻骨洞穴,本来这里的冰雪和风暴是根本不可能在地狱形成的,更别说稳定持续了上千年之久。在历史上的某一天,地狱和深渊偶然相接,大量的寒气从深渊涌入地狱,结果就是吹袭千年的暴风雪和寒冰魔。
随着寒冰魔越走越深,奥格明显感觉到有别于地狱的气息在渐渐增强。直到走到一个爬满白霜的王座之前,奥格看到了王座之后的深渊虚影。
引路的寒冰魔退下,端坐王座之上的巨人出声了:“原谅我没有亲自去迎接您,陛下。我不能离开这里太久。”
“海格尔,这就是你的牢笼?”奥格走到王座脚下,抚摸着冷到冻结灵魂的蓝色冰晶。
“这也是寒冰魔一族在地狱赖以生存的力量,陛下。没有了它,寒冰魔就会在地狱和深渊的挤压中被碾成粉末。”
“海格尔,我不是你的陛下。”奥格略略有些烦躁:“我没有击穿深渊的能耐,也没有随手就能创造一个强力魔鬼种群的伟力,你们的崇拜搞错对象了。”
“您刚刚还向我们展示了掌控冻骨洞穴的力量。”海格尔恭敬地说:“即使是我也无力停止风暴。我可以使它吹得更加狂暴,下更多的冰雹,把来犯的愚蠢魔鬼通通冻成雕像——唯独让它停息是唯有它的主人才能办到的事情。”
“实际上,如果把堵塞的火山隧道打通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甚至更好。”
“那样我们寒冰魔一族也就灭绝了!”海格尔低沉的声音让有限的地下空间回荡起嗡嗡声。“我恳求您,陛下,不要放弃您忠诚的仆人。我们会以鲜血与恐惧回报您的大德!”
“我只需要做实验的血肉,在地狱里这东西到处都是。”奥格淡淡地说道。“引诱人类献祭血肉简直比骗一只驴子还简单,而低级的魔鬼更加是没脑子的活动肌肉,我不需要你们的回报。”
“陛下,陛下啊!”海格尔深沉地叫道:“我已经感觉到了深渊的召唤,淤泥领主的触手离我越来越近!最近的两三个月我都不敢沉睡,一旦闭眼就会有魔鬼的声音在梦境中诱惑我离开王座。”
“答应它嘛,海格尔。你本来就不属于地狱。”
“但是我也不属于深渊!”海格尔绝望地吼道:“我们是您与地狱碰撞诞生的子民,既有深渊的血脉也带有地狱的气息,我们身上早已深深打上了您的烙印,深渊领主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即使我们在地狱的土地上徘徊了千年,魔鬼们依然排斥我们,那个没脑子的沃德时刻都想着把我的头割下当酒杯!我们是地狱和深渊的混血儿又是恶魔和魔鬼的弃子,唯有在您的霜寒之翼下才能找到安身的所在!陛下,陛下啊!我了解您的苦衷,在您重新找回伟大之前需要隐藏,我们将会是您最忠诚的耳目,最敏捷的手足,最锋利的刀剑,最坚固的铠甲。我所盼望的,仅仅是陛下您最微不足道的恩典。”
“所以说,海格尔你们就是傻。”奥格不为所动:“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深渊会产生怜悯?难道你忘记深渊的格言了吗?”
海格尔低声回应道:“圈套总比善良更深一点。”
“所以说,你这是在向深渊乞求善意吗,海格尔?”
在奥格的逼视下,站起来几乎可以顶到冰棱的巨人一点点坐了下来。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身为深渊的一员你是无法摆脱既定的命运的。我会为你祈祷,如果你的骨头不是散架得太厉害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再见了,海格尔,感谢你为我提供了不太妙的情报,我会好好考虑搬家的问题。而你,也终于可以跟这张痔疮椅说再见了。不用派人送我,我已经回到家了。”
寒风缭绕的巨人眼中冷光一闪,一把捞向前一秒还在侃侃而谈的巫妖。腐朽的骨头架子在寒意的侵袭下变得冷脆,眼窝中的幽幽绿光变得暗淡。被海格尔抓在手中的仅仅是一堆零散的骨头而已。
“主人……”洞窟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只寒冰魔,手上托着一个四方形的盒子:“魅魔的空间闭锁没有起效。”
“那位陛下虽然陨落了也不是一两件奇物可以轻易阻拦的。”海格尔毫不惊讶地说:“通过奥莉薇跟墨菲斯要来这件玩偶盒只是试一试而已,否则。”海格尔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寒冰魔一族的命运寄托在一个会被命运轻易玩弄的人身上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陛下已经拒绝了主人的效忠……”
“这是两回事,硬冰。至少对于我们来说,命运是不可违背的。”海格尔闭上双眼,轰隆隆的声音在硬冰耳边回荡:“无论如何,那位陛下就是我们寒冰魔一族的缔造者,引路者和救赎者。如果他认为寒冰魔一族已经不值得拯救,那么终结就是我们的命运。下去吧,把玩偶盒还给那个女人。”
硬骨并没有动身。犹豫了一下,他打开了紧闭的奇物盒子。
“……如果有人能够扭曲……欺骗你们的命运呢?”
寒风平白在洞窟中卷起,比平常更加冰冷更加无情。
暴动火山在附近几百里的地狱里都广有盛名,它猛烈的躁动总能在冲破天空绽放成一朵暗红色的花时引来恶魔们以怒吼应和,自认勇武的恶魔对汹涌的岩浆流情有独钟,尤其是暴动火山蕴含着无限激情的岩浆爆发。在火山口较高较陡峭的一面,悬坐着一座奇特的古堡。
纯由白骨建造的城堡在亡灵界并不罕见,然而像这座古堡那样建造得如何随意任性的却不多见。古板冷漠的亡灵崇尚规律,它们的城堡总是整齐大方,每一根铺地的大腿骨支撑的脊椎骨都要反复对齐,甚至有人认为就规整而言亡灵已经到达了建造的最高境界。
奥格回到家只用了一秒钟不到,实际上在遣走骸骨狮鹫的时候他就把所有贵重的物品都放在狮鹫上让它带回家,从海格尔那里走脱的时候只是把灵魂转移到备用身体上而已。
“可惜了,那副身体我用得还挺习惯的。”奥格抖抖身子把火山灰震落:“丧钟!把研究服拿给我!”
一只乌鸦跌跌撞撞地飞进来,惨白的爪子上钩着一件普通的白大褂。
奥格走出放备品的仓库,迎面的正是暴动中的火山口。一个宽达十米的悬空阳台,这是一个正常亡灵永远不会建造的东西,因为跟小巧的城堡相比它占据了太多的空间。奥格在太阳椅上躺下来,正好丧钟把衣服带过来了。
“奥莉薇已经决定投靠墨菲斯,他身上的恶臭就算隔着一座山我也能闻出来。不巧的是,海格尔的地洞里也有他的味道。奥莉薇好像要说服我也跟着投向墨菲斯,唉,多好的一个恶魔,我还挺享受被她魅惑的感觉,以后估计见面都难了。”
“距离深渊撞击地狱不远了。就算海格尔还能继续忍受痔疮坐在那张冻屁股的椅子上,深渊领主们也不会等太久的。不过很奇怪啊,那些比地精商人还精的地狱魔王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希修斯的脑袋终于被岩浆烧坏掉了?”
“海格尔还期望我能救他,可惜他不知道我是真的无能为力啊!呵呵,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从岩浆底下跳出来打人?”
“丧钟,你好歹说句话,我记得上次已经帮你装上声带了。”
站在奥格肩膀上默默听着主人唠叨的乌鸦张大嘴巴,一股腐臭味直冲奥格脸上。
“啊,连恐魔的声带都撑不过三天吗?”奥格把手指伸进乌鸦嘴巴里一扣,把一副不可名状的器官拉出来。“在天生排斥生命气息的亡灵身上搞移植还是太勉强了,这可是上批活下来的最后一只恐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