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厅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去,里面灯光大亮,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拿着扫把站在门口,刚才就是他在叫人起来。
我前后左右都没看见李强和胖子,正在奇怪。只见前方屏幕左下方的一个小门打开,走出两个人来,正是胖子他们,原来是上厕所去来。
我们三人走出门外,太阳已经出来了,虽然还是清晨,已感觉到热气扑面而来。李强说:“现在去哪?”我说:”上班啊,还能去哪?”胖子说:“饿死了,吃早餐吧。”李强没理胖子,问我:“还去上班?这地方不宜久留吧,要不别上了,咱们找过个地方。”我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现在找个工作太难了,先做下去再说,走吧,到厂里去。”
胖子又嘟囔着说:“没吃早餐呀。”李强骂道:“吃吃吃,吃成个肥猪一样,有事起来尽拖后腿。”胖子正要争辩,我喝住他说:“别废话了,到前面买几个包子吃了。”
我们上班的工厂其实是个小加工点,给一家大玩具厂加工配件,有四台啤机,啤一些小玩意的。位于市场右侧的一个巷子里,也是租的民房,一栋两层,一楼是车间,二楼是写字楼与管理人员宿舍。一楼是卷闸门,门头挂了个小小的铁牌子,上头写着泰丰塑胶厂。门口盖了个小铁皮屋子,分作两间,住了两个人,一个是保安,姓钟,三四十岁。一个是司机,年轻人,不知姓啥,都叫他阿兵。
早上街道上人蛮多,大多都是行色匆匆,赶着上班。我们三个咬着包子,沿市场路一直走,前方转个弯拐进条巷子,还有三百米就到厂里了。
刚到巷口,发现巷子里都是人,约摸在厂门口位置停了辆警车,警灯闪烁。我心中一跳,正待仔细看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人,抓住我的胳膊。我手一甩,正要说话,那人低声道:“别说话,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工厂保安老钟,当即招呼了声胖子李强,与老钟急急往外走去。
众人走了一阵,离开工厂已有七八百米,在条小街道上的树下停下脚步。我满脑子疑问,看着老钟。老钟唉的一声,长叹了口气说:“黄毛死了。”
这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我们三个目瞪口呆。胖子一下子吓得肥脸煞白,手中半只包子掉了都不自觉。我强自镇定,涩声问老钟:“怎么死的?”
老钟说:“被打死的。听说昨晚半夜里,一伙人冲进宿舍,门都拆了,进去打黄毛。动静很大,边上人家有人报警了,警察快天亮才来,到宿舍时发现黄毛已经没气了。”
不用问,肯定是昨晚那一伙人。我心里又惊又怒,想到黄毛就这么死了,又觉得很痛心。老钟继续说:“后来警察到工厂来了,我刚刚准备开厂门,问什么事?警察问那宿舍是不是我们的,说有个人死在里面,染着黄头发的。我说是,连忙打开门,到办公室打电话给老板让他过来。”
“老板平时都要九点才来的,这六点多接到电话就匆匆来了,现在正在和警察讲情况。我待了一会,溜出来,想找你们问下情况。昨晚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不在宿舍住吗?”
我们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咋说。老钟又说:“听说昨晚宿舍那边有人打架,是不是你们?”
我见胖子哆哆嗦嗦的嘟囔着,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李强抿嘴一言不发。我对老钟说:“不是,昨晚我们三个去老乡家喝酒去了,没回来。”
老钟说:“不管是不是你们,走吧。出了这么个事,厂里肯定要关一段时间的,你们反正没来几天,也没啥工资,不要在这干了。我估计打黄毛的是四川帮的人,只有他们在这边势力大。”
其实,看胖子与李强的表情,老钟都能猜到昨晚打架的肯定就是我们。他在这地头待的时间长,见的事多,这是在提醒我们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说完老钟就匆匆走了。
我们三人心乱如麻,连谢谢都没说一声。等老钟走远了,李强神色黯然的问我:“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对胖子说:“胖哥,不能再去工厂了,我们不干了,你准备去哪?”胖子瘪着嘴说:“我……我也不知道去哪,你们去哪里?我说:“我们有老乡在龙岗,我们先去那住着,再找事做。要不……”我看了眼李强,李强轻微的摇了摇头。我只好说:“要不,咱们就在这分开吧”
胖子看看我,又看看李强,无奈点头说:“好吧,我有老乡在宝安,我去那边吧,你们借二十块钱车费给我可以吗。”
李强给了胖子二十块钱,胖子眼睛通红,带着哭腔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问:“宿舍的东西怎么办,不回去拿吗?”我说:“你蠢不蠢,你敢去吗,几件破衣服烂拖鞋要了干嘛?”胖子说:“不是啊,我还有很多东西的。还有,身份证还押在厂里,也拿不到了,怎么办。”李强说:“不要了,再去买个呗。”胖子假笑了一声说:“你们的也是买的啊,你其实不叫李强,对吧?我真名叫刘成根,以后有机会再联系啊。”然后又对我说:“谢刚,你真名叫啥啊?”
我不耐烦的说:“问那么多干嘛,走了走了,我真名叫令狐冲,李强叫任我行。”胖子也不再追问,似笑似哭的挥手告别,因为惊怕,急急忙忙转眼就走得不见人影了。
胖子走后,我问李强:“现在去哪,回你姐那儿吗?”李强说:“嗯,不然还能去哪,我身上也没几多钱了,只剩十几块了。”我说:“那走吧,坐车去。”李强摇头说:“不坐车吧,也就五六里路,走过去,省几块钱。”
“那走吧。”我沿着前面的街道,朝着大马路上走去,李强快步跟上。走到马路边,只见路上车流滚滚,速度都是飞快的,马达轰鸣声中呼啸而过。时不时有大巴经过,并不随便停。而小巴就多了,没几分钟就一辆。到路口时正有一辆停在那儿,敞开着门,一个黑瘦中年男子站在车门口,一手抓住车内横梁,一手抓块线路牌,伸长脖子喊:“走啦走啦,龙岗、淡水。”见到我们就问:“走啦,靓仔,係边度呀,淡水淡水。”
我没心情理会,与李强绕过小巴,准备车流稀少时穿过马路到对面去。李强姐姐在华侨新村开了个发廊,过马路斜插进去有条土路能到那边,没有公交车和小巴直接去那儿的。坐车去得从大马路坐到镇中心下,然后走过还有一里多路,所以李强说不如走土路过去。
这天不知为啥这么多车,等了五六分钟都没找到间隙过去对面。李强说:“往前走吧,从前面天桥过去算了。”我知道前方300多米处有座人行天桥,从那去过马路还得转回头走300米,但是安全。
那就走天桥吧,我俩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快步沿着路边往前走。刚没走几步,突听到身后急促脚步声响,回头只见一群有十几个人向我们狂奔而来,急切间我仿佛看见那群人后面有还有几个人架着一个胖子。李强大喊一声:“他妈的被胖子出卖了,跑。”
我俩立刻舍命往前猛冲,路上有些行人,都被吓着了,纷纷往边上躲避。
人都有惯性思维,跑到天桥边时,我毫不犹豫的就往天桥上跑。李强比我慢一步,紧跟在后,嘡嘡嘡几十级台阶就上去了一多半。狂奔中我回头看了眼,后面那群人紧追不舍,有快有慢,拉成一条线,有个瘦高个已近在咫尺,差两三步就要追上李强了。我大声喊李强快跑,放缓一下步子,让李强向前。待李强跑过,那瘦高个紧随而来时,我骤然停住,一个弓步,伸腿一绊,那家伙哪里停得住,立马被绊倒,咕嘟嘟往台阶下滚去。后面紧跟上来有两个人慌忙接住,再后面的人不断跑来,天桥台阶只有那么宽,一时被阻了一阻。趁此机会,我与李强已跑上桥面,往对面狂奔而去。
一口气冲下天桥,我已累得不行,只得停住喘口气,李强比我瘦小,兀自向狂奔,已转入大路旁岔道。这时只听得桥面上脚步乱响,那群人又紧追而至,有几个已在台阶上飞纵而下,我深吸一口气,拨腿追着李强狂奔。
岔道上奔出一百多米,就没有了水泥路面,往前都是各种小山包,正在施工挖土,一片坑洼。一条土路从小山包群中穿过。前面李强已停在土路上,半蹲着撑膝大口喘气。我跑到他身边时,也停下脚步,只觉得胸口要炸开一般,双腿哆嗦,大口大口呼吸。
只缓得一缓,回头便见到那些人又赶上来了。我俩只得强振精神,勉强迈步向前跑去。
就这样紧追慢赶中,跑到道路尽头,右拐进入到了一条大街上。街上店铺林立,转弯摸角的巷道不少。我俩见巷就钻,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到了一条小巷中,两旁都是工厂的围墙,静悄悄的半个行人也无。实在跑不动了,见后面追兵已不见踪影,便停下来歇一歇。李强一屁股贴墙坐下,靠着墙喘成一团。我撑着双膝,大口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静悄悄的巷子中只听到我俩扯风箱一般的喘气声。
歇了几分钟,终究是不放心,我俩继续向前走去。李强说:“这是跑到哪儿来了?”我说:“不知道,可能是哪个工业区吧。走吧,得找个安稳的地方躲几天。”
出了小巷,前方一片开阔,一条黄土大路,靠我们出来这边都是工厂,高高的围墙连着围墙。路那边全是工地,正在建造各种厂房,有些已建成大半,有些才刚刚开始打桩。路两侧都是宽阔的排水沟,靠工厂那边都是废水污水,臭气熏人。工地那侧沟中没水,满是杂草和建筑垃圾,路上不时有泥头车轰鸣着驶过。工地靠路边搭建着一大片乱七八糟的工棚,供建筑工人住,有铁皮建的,有木板建的,还有竹子搭的,高低不一,东倒西歪。
我对李强说:“我们到那里找个棚子去躲一会吧,早上就吃了个包子,饿得没点劲了,看那儿有啥吃的卖不。”李强说:“那都是住人的,哪有什么卖?”我说:“跟住的人买碗饭吃也行啊,走吧。”
寻着道路跨过排水沟,走近那片棚子,只见前边几个棚子都关着门落了锁,想是都干活去了。继续往里走去,总算见到有个开门的,门口一个小板凳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又瘦又黑,地上堆着一几个箩筐和各种蔬菜。女人低着头正在那择菜,听见脚步声,抬头向我们看来。
李强挤出一脸奸笑,上前打招呼:“阿姨你好,我们找工作走错了路,请问你这是哪儿呀?”那女人一脸茫然,也傻傻的笑着,嘴里不知说的哪里方言,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李强比手划脚的跟她说了一通,无奈那女人根本听不懂普通话,而我们又不懂她的方言,鸡同鸭讲,不知所云。我俩又累又饿,天气又热,一身臭汗,如刚从污水池爬起来一般。我见边上还有几个小板凳,顺手捞过一个,坐在菜堆旁,帮那女人择菜。李强见了有样学样,也坐了下来。那女人呵呵笑着,见我们帮她,好似也觉得欢喜。
李强见那菜堆中有一大筐黄瓜,抓起一条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就往嘴里塞,那女人见了,瞬间就没了笑容。李强叼着黄瓜,赶紧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十块钱来,给那女人。女人一把接过,又笑了起来,嘴里不停的重复说着一句什么话。我也捞过一条黄瓜来,擦都懒得擦,大口的啃起来。
两条黄瓜下肚,感觉舒服多了,再伸手去拿时,那女人不肯了,哇哇的叫。我与李强各自抢了一条,起身便走。那女人在身后大声咒骂,我俩反正都听不懂,随她骂去,边走边吃,往大路上走去。
刚走到黄土大路上,就见到我们过来时的那巷子里走出三个人来,在那东张西望。我心里一沉,他妈的阴魂不散啊,那些家伙居然还在找我们。李强小声说:“走,再到工地上去躲一躲。”我说:“来不及了,他们看到我们了。”说话间就见那三人向我们疾奔而来,打头的是个身高至少1米8几大块头,另两个普通身材。
“两个对三个,怕他个球。”我对李强说:“吃饱了,正好搞他妈的,先打那大块头。”李强点点头说:“好,我先上,你准备。”说完就朝那三人猛冲上去。我蹲下身捡了块拳头大的碎石在手,紧跟李强冲去。
转眼双方就碰面了,李强怪叫一声,大张双臂,向那个大块头扑去。大块头见李强瘦小,稍顿一下身形,站得稳了,伸手冲李强脖子抓去。李强身手灵活,立即一个下蹲,双手一并,抱住大块头一条腿,大喝一声,使劲一拉一抬。大块头应声而倒,我紧跟上,居高临下,脱手一石就冲他脸上砸去,正中鼻梁。大块头吃痛狂呼,双手乱挥,脚下乱蹬,想要爬起来,李强早已跳起,一脚踩在他裤裆中,大块头立时惨呼着痿了,在地上挣扎。
这时另两人刚刚赶到,见了大块头惨状,登时犹豫着不敢上前了。打架凭的就是一股狠劲,痛下辣手。我见两人怂了,哪肯放过,猛扑上去,一拳就放倒一个,另一个转身就跑,我紧追而上。李强这时也过来了,跟着追来。
堪堪追到来时的那条小巷巷口,我见那小子突然停住,但见巷内人影闪动,七八个人蜂拥而出。我赶紧刹住脚步,转身大喊:“李强,狗日的大部队来了,快撤。”
李强早已看见,与我一同转身落荒而逃。顺着大路往前狂奔,后面七八个人大呼小叫紧追不舍,幸亏那几条黄瓜救了急,不然真跑不动了。
跑了一阵,远远看见大路尽头分两边岔开,往右是一片荒草山坡,往左是工厂巷道。这时敌人隔得近了,往巷子里钻万一钻了个死胡同那就自寻死路了,只得往右边山坡上去。
山坡上没有树木,也没道路。只有些低矮的杂草。我俩都是农村人,从小就爬惯了山的,跑起来纵跳如飞,很快就将追兵甩下一截。我想那群人中肯定也有走惯山路的,四川山多,四川人爬山也厉害。但是他们人多,一两个人不敢和我俩斗,有几个跑的慢,就拖慢了速度。
很快就跑到坡顶,往前一看,我不由叫了一声苦也。前面是个断层,下面是个大工地,工地搞建筑把坡这边都挖空了。站边上往下看去,都是一片刚平整的黄泥地,至少有三层楼高。
我和李强面面相觑,眼看追兵就要赶到,这下可怎么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