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倒下去,总是很轻松,但要站起来就必须费些劲儿,要想不再倒下来,就要一直用劲儿,立得久了,总会有些累,可若是有人撑着,便是想倒,也不易。
——题记
“我如今的境地皆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可我真的,真的想不到会害了你们,我还傻傻的以为宋凝渊是无心的,他是受人蒙蔽的,是我太傻了,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将你送出去。”苏钰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锢得通红,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恨意充斥着她的一双阴眸。
“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你了,你误会便误会吧,希望昶叔和清姨的血不会白流,能够换来,你真正的幸福。
其实我对你们的回报远不及你们给我的,一个人要倒下去,总是很轻松,但要站起来就必须费些劲儿,要想不再倒下来,就要一直用劲儿,立得久了,总会有些累,可若是有人撑着,便是想倒,也不易。
谢谢你们在我身后一直撑着我。
她把自己的手从苏钰手中抽出,将苏钰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放低声音,压着哭腔,强装坚强的安慰着苏钰:“不要担心,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现在只有我们自己了,我们要坚强,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我们不能认命……”
她虽安慰着苏钰,暗地却有些纳闷,苏钰刚刚在她离开之前都还相信宋凝渊,现在似乎对宋凝渊只剩下恨意,难道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问,问了又有什么用,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苏钰没事,至少苏钰终于看清了宋凝渊的真面目,如此,足矣。
不知多久,苏钰在她怀里睡着了,她把苏钰放上床,就守在苏钰床边,寸步不离。
苏钰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这一睡,便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她没有叫醒苏钰,如今的苏钰定是什么都吃不下去,还不如让她多睡一会儿。
大约酉时末,苏钰悠悠醒转,她正欲问问苏钰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门突然一下被打开了,宋凝渊一袭白金的蟒袍,走了进来。
他笑得干净明媚,一尘不染,但在她们眼中又是那样的恶心,伪善,又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
苏钰鞋子没穿好便急忙下了地,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如见魅鬼一般惊恐:“你来干什么?”
“本宫听说你没有吃晚饭,特地叫厨房炒了几个你平时爱吃的菜,过来尝尝。”宋凝渊笑着便向身后端着饭的婢子打了个手势,婢子上前把菜都摆在了桌上。
她和苏钰都知道,此时不能惹恼了宋凝渊,不然她定然是出不去的。
苏钰嫌弃的把头别向一边,小声道:“撤了吧,我吃不下。”
“怎么会吃不下呢?你这几日都没吃东西,过来吃吧,不用顾着那些名声,有本宫在,她们不敢说什么。”宋凝渊不愠,继续道,“你都瘦了这么多了,本就瘦,饿坏了,本宫怎么跟苏相交代?”
她觉得宋凝渊可能是故意在激怒苏钰,他深知苏钰的性格,苏钰又怎是那种为些虚名食不知味之人?他还敢,还有脸提苏相?这明明是往刀口上撞,可他激怒苏钰又有什么意图?
她看着苏钰就要中计,连忙伸手按住了苏钰的肩膀,小声说:“不要生气,他是故意的。”
苏钰会意的点头,对宋凝渊道:“殿下拿走吧,我不会吃的。”
“怎么了?钰,发生了什么?你变了,白日你还信本宫的。”宋凝渊站起来,不可置信一般的问道,“是这个婢子跟你说了什么?她的话不可信,钰。”
苏钰看他指着她,连忙将她护得更紧,解释道:“不,不是,不是她,只不过是我认清了一些事实。之前是我太傻,任你玩弄,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恨你。”
她清晰的看到,一滴泪划过,掉在了地上。
苏钰终究还是舍不得,之前只是伤心,这一刻,心当真是死了吧。
“既然你恨本宫,那本宫也不怕再做恶一些,”宋凝渊嘴角一勾,眼神中透露着玩弄的意味,下令,“来人!”
从门外冲进来两个婢子,宋凝渊将目光定格在了苏钰身上,却开口道,“把苏小姐身后的婢女拖出去,杀了。”
“不,不要,宋凝渊,我求求你,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求你,放过她……”苏钰伸手想拦住两个婢子,可她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姐,力气定然没有这两个婢子的大,只能被推在一边。
她见苏钰被推开,根本不及细想,她也学过些功夫,那两个婢子再是厉害,也不过就是两个婢子,不怎么用力,便将两个婢子推倒在地。
苏钰又立马上前将她收在身后,恐惧的看向宋凝渊。
宋凝渊嫌弃的看了倒地的两个婢子一眼,斥道:“废物,下去!”
两个婢子连忙应声退下,宋凝渊的目光再一次投射过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轻声,用从前谈话时的语气:“钰,过来,本宫会是你的亲人,会和你永远在一起,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本宫,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不,不要,我不要,我也不配。”苏钰很冷静,如从前诉说着别人悲叹的往事。
宋凝渊向她们走来,他每上前一步,她们便退后一步,直至退无可退,他才又缓缓开口道:“她让本宫的钰失望,本宫便要让她失了她的命。”
她和苏钰皆是一抖,苏钰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跪下,苏钰的手脱开的那一刻,她的心随之一空,膝盖磕在地上清脆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她和宋凝渊都没有料到,心中猛然一窒,她将身去扶:“小姐,起来,快起来,我不值得你这样,你快起来!”
苏钰掰开她的手,但还是将她护在身后,央求宋凝渊:“殿下,我已经没了家,没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寒茉同我一起长大,在我心里她便是我的亲姊姊,也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殿下,求求你放过她,我愿意拿我的一切去换她的命,求求你了,殿下。”
她看着宋凝渊的脸不复刚才的明媚,阴沉至极,看着苏钰拽着他的衣摆,一下又一下得把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慢慢的有血溢出,在苏钰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血和泪交融着流进苏钰的嘴里,一股腥味在嘴里化开,苏钰却全然不在意。
宋凝渊面上却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若是再跪着,本宫立马就叫她去见阎王。”
“你若是现在杀了她,我就死在你面前!”苏钰抬头仰视着宋凝渊,也不示弱。
宋凝渊蹲下来,抬手捧着苏钰的脸,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迹和血痕,笑道:“你舍不得死,你还要用你的命要挟本宫,留下你父母兄长的命,你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婢子,死在我面前?”
“宋凝渊,我说过,她如我的亲姊姊,那便亦是我的亲人,为她,有何舍不得?你只是不懂,像你这样连亲兄弟都陷害的人也永远都不会懂,这种情,愿以生死相付。”苏钰嘲弄道,“也没有人会对你生死相付吧!”
“钰,你还是那般天真,你的命于我的确如至宝,但你以为我会任你要挟?你以为你想死就真的死的了?现在任你胡来不过就是迁就一下你,你当真以为什么事都能拿来威胁我?”宋凝渊道。
苏钰脸色不煞白,浑身像被抽空了一般,摊在地上,她也跪在地上,强颜欢笑:“小姐,算了,为了婢子不值得。从前的你是多么骄傲啊!样貌,才情,无论什么都无人能与你并肩,你不用为了婢子低三下四的求人,这不是老爷和夫人愿意看到的,你永远都应该是从前那般明艳夺目。”
“够了,你们二人主仆情深本宫早已知晓,不必在本宫面前演这一出戏。”宋凝渊早已不胜其烦,出言打断,“你想救她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宋凝渊向苏钰伸出了手,笑容中满是快意。
先体贴苏钰,显得他有多么好,不在乎苏钰的罪人之身,再激怒她,显得苏钰有多不识好歹,再借着她要挟苏钰,为他的心狠手辣也找足了借口,多好的一手牌。
她看着苏钰空洞的眼神中再次燃起了希望,艰难的立起来,凝视着宋凝渊伸出来的那只手,慢慢抬起自己的手。
她见状连忙拦下来苏钰的手,无声的冲苏钰摇头,苏钰伸出余下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知道苏钰心意已决,缓缓地松开了手。
她就跪在一旁,痴愣的看着苏钰的手,明明已经抖得不行,却依旧向宋凝渊的手伸去。
宋凝渊一把握紧了苏钰的手,将苏钰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慰,明明知道苏钰不会得到安抚,却依旧做着无用功:“钰,别怕,本宫不会伤害你,本宫会保护你,本宫会是你唯一的亲人,本宫不会抛弃你,这次是本宫不对,本宫发誓再也不会了。本宫会对你好,会比他们任何人对你都好。”
“你可以走了,记住,是你自己选择离开的,钰不曾亏待过你,你今后如何,与她无关。”宋凝渊回身,一改刚刚对苏钰的温柔模样,冷声道,“穆萨,把她丢出去。”
“我要送她出城。”苏钰不放心,他不敢再相信宋凝渊,挣开宋凝渊的怀抱,向她迈出了一步。
“你不放心本宫,本宫也不放心你,但是你没得选,你只能相信我。我只告诉你,于你,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我说放过的人,一定不会让她在本宫的地盘上死了。”宋凝渊不等苏钰迈出的腿落到实处,就将她再次摁回了自己怀里。
苏钰不再挣扎,是啊,宋凝渊说的不错,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穆萨走上来,抓住了她的肩,将她向外拽,她来不及再跟苏钰说一句话,只是叫出了心中早已安排好的那一句:“钰儿!”
“再见。”她穆萨拖了出去。
穆萨却没有急着将她丢出去,他在回廊的转角停住了脚步,她知道他是怜悯自己,能让她再多看几眼苏钰。
隔得很远,加上泪水模糊了视线,瞧不真切,她只看见宋凝渊不停得在给苏钰抹泪水,苏钰靠在他身上,不停的抖,不知道宋凝渊说了什么,苏钰开始哭出声,声音越来越大,倾诉着她数月来的心酸和委屈。
不多时,穆萨又拽着她离开了,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的话向来很少,穆萨也不爱多言,带她换了身便装,一路无言出了东宫。
穆萨找了个茶馆让她下,给了她几两银子:“这几两银子给你做盘缠。”
“谢谢。”她捧着茶碗,轻轻抿了几口茶,想把银子递了回去,“我不能收,收了,便是对不起老爷和夫人。”
可四周早已不见穆萨的身影。
她付了茶钱,离开茶馆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在她印象中,她从没为苏家任何一个人哭过,可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到泪水流过两颊,喉咙已经几近嘶哑,风吹在脸上,风干了泪痕,夜月高悬,唱着无尽的悲歌。
苏昶没有告诉她要去哪里找荆楚的国君,只能在街上一直走,死,或许就在下一刻。
突然一个人从身后将她打晕。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很普通的客栈中。她面前坐着一个和苏昶一般大的男子。但却没有苏昶身上那种温柔的气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以忽略的戾气。衣着虽普通,但掩不住贵气。
他手中握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她偏头见他没看自己,又闭上了眼,装睡总比此时和他说话要强些。
她心中所想无非就是他是谁?我在哪?是谁打晕了她带她来此处之类。
她实在做不到面对这样的场面依旧能保持冷静,但她告诉自己,自己不能一直这样,她还有她的使命。
不及她多想,她便听到了碰撞声和一阵脚步声。男子放下书卷,向她走来。
脚步声停下来,一串玩味又成熟的男音传入耳中:“还睡?醒了这么久不知道起来打个招呼?”
她睁开了眼,她确定,面前的男人绝对不简单,紧张的与他对视,谨慎道:“你是谁?”
“你是寒茉?”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反问她。
她迟疑地点了一下头,仔细观察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男子确认,这便是她要找的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继续问道:“父母可健在?”
“双双早亡。”对于她从未谋面的父母,她从无感情只是淡漠的答道。
“何处长大?”
“丞相府内。”
“你可知你是谁?”
“我是谁?”她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是啊,关于一个傻子的笑话,而那个笑话,就是自己,“我能是谁?不过是丞相府内一名普通的婢子。”
“原来你是不愿承认自己。”男子摇头轻声呢喃,似是自言自语,而后继续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几番盘问,她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不卑不亢道:“荆楚荆泽公的皇弟,荆楚的荆明公。”
“真聪明,不愧是皇兄的女儿。”男子一句看似真心的夸赞,欣慰的又端详了她几眼,并未停止问题,“你有没有很过你的父皇和母后?”
“恨?怎么不恨?为了权势放弃自己的妻儿,为了已逝之人毫不犹豫弃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她的语调又突然降下来,“可我要以什么样的立场去恨他们?他们给了我这条命,也终究是我的阿父阿母。就算他们杀了我,也不过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收回了赋予我的东西。”
父,母于她而言多么陌生的两个人,明明没有任何情感,偏偏她不得不承认,又偏偏她不能说他们一句不是,可她不会原谅他们。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不在客套,直接切入正题:“你愿不愿意跟我回荆楚?”
“我……”她不想去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陌生的地方,但她不知他的脾性,她还指望他能帮她救苏栖。
他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思,也不暗示她,直接挑明了说:“你若是想救苏家人,就跟我回去,我荆楚皇族血脉,流落他乡岂不遭人笑柄?”
“好!我回去。”若他没有挑明,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他已经挑明了,若她还是不会去,就不是倔了,而是蠢,“只要你救出苏少爷,我立马就跟你回去。”
“茉儿,你以后便是我荆楚的公主,不再是奴婢了,做什么事就得端出公主的架势,你代表的是我荆楚。”他蹙着眉,教育到。
“是,我知道了。”尽管千万般的不愿,她也指望着他能救救苏家,万不能在这个关头激怒了他,否则得不偿失。
不过叫一句苏少爷,怎么了?你见着苏栖不也是要叫一声苏少爷?可笑越是高贵的人越是要护着他的这层面子。
“我现今倒有一法子,我手中恰有一个把柄,倒是足够护住他们的性命……”洛晔像是早便想好,她一说,他便脱口而出,“只是不好由我出面。”
“既不好办,那可否偷偷把他们从牢中换出来,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宋凝渊。”寒茉道。
“也罢,随你。既如此我便派人去打点一下关系,将他们换出来。”洛晔叹气又嘱咐道,“我来之前已经向丹晟皇递了拜帖,等会儿便要去见丹晟皇,你在客栈里等等,切勿乱跑。”
洛晔准备离开,寒茉叫住了他:“等等,我,也要去。”
去见见宋凝渊在这帮贵人面前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