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平定荆、湖,对各藩镇小国起了极大的震慑,纷纷遣使来朝,泉州陈洪进派遣使臣进贡,南唐主李煜上表请求直呼其名,连远在西域的回鹘也遣使来贡,北汉辽州刺史杜延韬从辽州来降……进一步显示了大宋的强大实力,可谓四夷皆服。
乾德二年(964年),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同日罢相,授范质为太子太傅,王溥为太子太保,魏仁浦尚书左仆射。任命赵普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沿用唐朝官职名称,就是宰相),李崇矩为枢密使。赵普一直追随赵匡胤,太祖凡遇大事无不以咨之,为太祖的心腹头脑,现在终于位极人臣成为宰辅。太祖对赵普也格外信任,遇有国事,无不与其商量定夺,更对其关爱有加,有时深夜忽想起一事,也不传人召见,往往亲自委身前往赵普府上相商。
这夜忽起大雪,天寒地冻官宅百姓皆闭门掩户,天降鹅毛纷飞,街上少了往日的热闹,夜将深,除了恍惚的几点灯火伴着晚睡的人家,月色下的汴京城一片洁白。当朝宰相赵普正和夫人打趣:“想是这么大的雪,更夫都懒得出门打更了,皇上应该不会再来了,吩咐管家熄灯早寝吧。”话音未落,伴着门倌的仓促脚步,已远远的听见太祖的声音,赵普来不及更衣急忙赤脚前去迎驾。看着赵普一脸狼狈,太祖不禁笑道:“这么大的雪还要来打扰你,咱们既是君臣,又是兄弟,不必多礼,我来你这找杯酒喝。”赵普忙命夫人温酒置肴,君臣两人对坐小酌。太祖停杯:“想我朝位置中原,虽是已平荆湖,但还是四面皆患,让我寝食难安,别处势弱与我朝秋毫无犯,可先放一放,唯独北汉,坐镇西北不时来扰,我想将先打下太原,然后再平他国,你以为如何?”赵普略加思索:“臣也常想太原之事,太原作为屏障挡着西北二面,若得了太原,少了缓冲,便与北辽直接接壤,北辽势强,又凭幽云之险,若起战患,得我朝亲自平边了,臣以为不如先征南面,待消灭南面诸国,在征西北不迟。”太祖点头称是。于是太祖决定西征伐蜀。
后蜀为西川节度副使孟知祥所建国,孟知祥只在位不到一年便去世,其子孟昶继位。孟昶荒淫无度,滥用奸佞,军政国事全交给王昭远(枢密事,山南节度使)、伊审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宣徽南院使)、韩保正(枢密副使,宣徽北院使)、赵崇韬(殿前承旨都知,客省使)等人处理。虽是孟昶纵日饮欢,无闻国事,五代时期天下纷乱不休,但凭着蜀地山高路险,他自偏安,也苟且了三十年。孟昶母李太后(本是唐庄宗李存勖嫔妃,后赐给孟知祥)常提醒孟昶:“庄宗和你的父亲灭梁、建蜀,当时为将的,非有功不赏,全部凭功定职,所以服众。当今王昭远乃给事小臣,凭借圆滑玲珑,身居要职,韩保正乃一纨绔子弟,陪你玩耍作乐,得就高位。这二人都不曾也不会带兵打仗,一旦有敌来犯,你让谁当大任拒敌?”孟昶哪里听得进去,做土皇帝做三十年了,未尝兵戈,自以为西川稳固,自认为英明威武。时,宋廷连下荆、湖,疆域已于后蜀接壤,后蜀未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蜀相李昊上表:“臣观察宋廷势力,非后汉、后周可比,大有一统海内之势,若遣使朝贡中原,可保三蜀平安。”孟昶欲遣使,被王昭远拦住:“蜀地险峻,粮丰兵足,除非自己投降,何人能破?未战先降,岂不惹人笑话。”乃自率兵驻扎江峡,增加水军,防范宋军。
太祖为了伐蜀,先令张晖为凤州团练使,并嘱其:尽快了解蜀地山川向背,关口峡要,兵防布置等。张晖不负重望,未几,便呈上川峡全域图及蜀军布防机要。一切具备,伐蜀只需时机和理由了。
后蜀山南节度判官张廷伟向王昭远献策:“与其被动防守,不如先发制人,卑职认为可以联合北汉,让其出兵南下,我方兵出黄花、子午谷呼应,令中原里外受敌,可败宋廷,我们与北汉瓜分其疆土(好大的口气)。”王昭远信其言,遂做蜀主孟昶的工作。孟昶派赵彦韬带密书出使北汉,联合北汉共同出兵攻宋。可笑的是孟昶真会选人,赵彦韬出门便奔汴京而去,将密书献给了宋太祖。太祖得密书哈哈大笑:“这下伐蜀,师出有名了。”
十一月初二,太祖命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前军兵马都部署,武信军节度使崔彦进为副将,率领步兵、骑兵三万人兵出凤州(今陕西宝鸡);江宁军节度使刘光义为西川行营前军兵马副都部署,枢密承旨曹彬为副将,率领步兵、骑兵二万从归州(今湖北秭归)出兵,讨伐后蜀。初三,太祖在崇德殿设宴为西川行营将校饯行,出示川峡地图及蜀军布防机要,并亲自部署伐蜀战略战术。并专门嘱咐王全斌:“我在汴河边上盖了五百多间房子,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倘或孟昶投降,他的家属,无论男女老幼,都不准冒犯,全部护送入京,我令他们居住京都,以张我朝仁慈之怀(哪有这么好的胸怀,只为伊人,伊人是谁?咱们后面再说)。”继而又说:“凡是攻克的城池,城内钱财物件,你可以全部分给将士,我只要后蜀之地。”王全斌得了这番话,当即心里美的不亦乐乎,西川天府之国,富庶之地,这次打仗可有油水了。太祖这一招用的聪明且实惠,“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是扯蛋,关键是下一句,“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出生入死的谁愿意去打仗,大多参军的目的无非是为升官,为发财。打赢了仗分银子,这对将士是有多么大的诱惑和动力。
蜀主孟昶没等到太原起兵,却等来了宋军来犯,孟昶命王昭远为都统,赵嵩韬为都监;韩保正为招讨使,李进为副将。统帅蜀军抗宋。后蜀近三十年无大战,甚至近十年无兵戈,几个带兵的纨绔子弟像平日里做游戏一般,不慌不忙的从容出兵。王昭远更是自比诸葛孔明:“我当运筹帷幄,此番不只是击退宋军,更要借此机会直捣汴梁。”
正当王昭远还在意淫的时候,宋军北路军王全斌已攻克万仞、燕子两寨(均属今陕西略阳),又取了兴州(今陕西略阳),连续夺得二十余寨后,宋西川行营前军前锋史延德与后蜀韩保正、李进在三泉寨遭遇,史延德轻松击溃蜀军,并生擒韩保正,蜀军几近全覆,只剩的李进带着少许残兵逃窜罗川,此时王昭远陈兵罗川,凭借江河险峻与宋军对峙,宋北路军副帅崔彦进领兵到来与前锋部队会合,崔彦进命部将张万友,夺得江上浮桥,大部队顺利渡江,王昭远只得退守大漫天寨。崔彦进、张万友、康延泽兵分三路同时向蜀军发起进攻,王昭远指挥迎敌,三战三败,王昭远无奈从桔柏津(今广元西南嘉陵江渡口)渡江,焚毁浮桥,退保剑门。
宋军南路军也突飞猛进,刘光义、曹彬率水师溯长江而上,连破蜀军设在两岸的松木、巫山等要塞,斩后蜀将南光海等八千余众,擒获后蜀袁德宏等一千二百人,缴获战舰二百余艘。继而兵临夔州(今重庆奉节),此时后蜀由宁江制置使高彦俦与监军武守谦,率兵镇守夔州,夔州地理地形、兵力布防,早就被张晖打探得清清楚楚。出兵之前,赵匡胤就制定战略嘱咐刘光义,当水师行进到夔州时,切莫在江面上争战,要暗派步兵、骑兵,出其不意,从陆地发起攻击,突破防线线。当宋军抵达距离夔州前沿防线三十里时,停止前进,遣陆军趁夜悄悄登岸。宋师骑、步兵突袭蜀军阵地,摧毁投石机,并破坏了拦江的铁索浮木。蜀军精心构筑的江面防线瞬间瓦解。此时刘光义、曹彬指挥舟师从水路进攻夔州。蜀军大败,高彦俦不得已放弃夔州城,退守白帝城。宋军乘胜追击,张庭翰率前锋部队抵达白帝城西,后蜀监军武守谦闻风逃窜,高彦俦率军死守,与张庭翰率领的宋军展开血战,高彦俦全身受伤十余处,战至身边左右无兵卒,乃回府邸,扶正衣冠向西北蜀都跪拜,赴火自焚殉国。刘光义进城得其尸骨,以礼厚葬。
刘光义、曹彬乘胜又连克万州、施州、开州、忠州四州,后蜀所依托的天险长江三峡,所有郡县全归宋军所占领。
王昭远退守剑门关,依据天险盘兵而据。当年诗仙李白在剑门关下慨叹:“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剑门关扼守着蜀北要道“金牛道”也称“剑门蜀道”,向南直抵成都,素有“打下剑门关,犹如得四川”的说法。从正面强攻夺关肯定行不通,王全斌于是分兵两路,由史延德带一路兵潜伏在剑门关下,以待时机偷袭剑门关,自己带一路兵往南绕道青强岭,迂回取关。探马来报:王全斌绕道青强岭来夺关,王昭远令偏将在剑门守关,自己率大部队前往汉源坡,阻击宋军,还未到达汉源坡,已有剑门关守军败逃过来称:剑门关失守。王昭远闻信已是吓得全身发抖(不是自比诸葛孔明么?)。前面王全斌来势汹汹,后面剑门失守,已没有退路,王昭远吓得躺在行军床上竟不能起身(不是要直捣汴梁么?),赵嵩韬勉强列队迎敌,被宋军大败,损兵一万多人。赵嵩韬忙搀着王昭远败逃东川,没多久被追兵追上,双双被生擒活捉。自此后蜀的作战部队已全部消失殆尽,成都指日可破,蜀主孟昶现在干什么呢?我做了一首诗来打趣一下:
摩诃池边水晶殿,清风徐来暗香传。
醉拥花蕊销魂夜,宋师已过剑门关。
锦官城内,蜀主孟昶正拥着肌若凝脂、面若桃花的花蕊夫人,在摩诃池边的水晶殿把宴寻欢,听得王昭远兵败被擒得消息,直吓得魂飞魄散,急招文武来商对策。谁来也没用,后蜀十年无战,疏于防务,兵少将寡,可用之兵均被王昭远和韩保正带走,而全军覆没了。太子孟玄喆出主意:“虽当下无兵,但蜀地人众,可以金银以募乡民为兵卒。”也只有如此了,谁出得主意谁来操办,当即开府库,以金银募集一众乡民为伍,由孟玄喆为帅,李廷珪、张惠安等为副,即日奔赴剑门御敌。这后蜀太子孟玄喆,从来没摸过枪棒,更不曾带兵打仗,但他是个文艺青年,喜欢歌舞,兵出成都没忘了带着美女、伶优一队,笙箫管笛,一路吹拉弹唱,像是迎亲一般热闹,那李廷珪、张惠安也皆是庸懦无识,一路听着笙歌,只管给太子叫好。沿路百姓看得直摇头:蜀亡也。行至绵州(今属四川绵阳),闻得王全斌已率军从剑门一路往南杀来,已是破了胆,哪敢再往北去,直接率众逃往东川去了(可真便宜了那些乡民,一仗没打到得了不少金银)。
消息传到成都,锦官城内民众皆慌,街市店铺早已全部关张,都回家中藏匿金银,有钱财者,争觅车马举家往西川奔逃。蜀主孟昶召集文武商量对策,一朝的官员皆没声响,老将石斌打破沉默:“宋军远路而来,辎重粮草有限,想必是不耐久战,还请抓紧布防,在成都内外多设关卡,多挖壕沟建筑工事,以长久以御敌,宋军久攻不下,粮草殆尽自会退兵。”孟昶感叹:“我父子丰衣足食的养着你们近四十年,今敌兵入犯,都不能为我向东发一箭,杀一敌,如果固守拒敌,能保证谁来为我效命?”正说着,蜀相李昊仓惶来报:“王全斌率宋军已攻破魏城(今四川绵阳),不日即抵成都了。”孟昶仰天长叹:“我本无求外土,自偏安于巴蜀,守着祖宗基业,素于世无争,现在毁在我手里了。事已至此,为保蜀地兆民免遭涂炭,且降了罢。”于是命李昊当即修降表,遣使送往宋军。降表出自李昊之手,李昊是前蜀旧臣,前蜀降表也是李昊所修,蜀人称作:世修降表是李家。给大家欣赏一下李昊的专业之作:
先臣受命唐室,建牙蜀川,因时势之变迁,为人心之拥迫。先臣即世,臣方丱年,猥以童昏,谬承余绪。乖以小事大之礼,阙称藩奉国之诚,染习偷安,因循积岁。所以上烦宸算,远发王师,势甚疾雷,功如破竹。顾惟懦卒,焉敢当锋?寻束手以云归,上倾心而俟命。当于今月十九日,已领亲男诸弟,纳降礼于军门,至于老母诸孙,延残喘于私第。陛下至仁广覆,大德好生,顾臣假息于数年,所望全躯于此日。今蒙元戎慰恤,监护抚安,若非天地之重慈,安见军民之受赐?臣亦自量过咎,谨遣亲弟诣阙奉表,待罪以闻!
次日,王全斌率宋军抵成都,孟昶携文武官员出城相迎,并以臣礼受降,王全斌得太祖交代,自然好生优待蜀主,大军开入锦官城内。自此后蜀自孟知祥至孟昶,共二世,三十二年。后蜀四十五州,一百九十八县,皆归宋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