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女孩子的躯体躺在江边,发丝凌乱覆在面上,身上穿着画妘兮被绑架当天的宫服。
画妘兮凑上前,蹲在她身边看了看,伸手拨开散在她脸上的头发。
一张清秀的鹅蛋脸,便露了出来。
画妘兮叹了口气:“这么年轻……下辈子投胎你记得投成我妹妹,姐姐养着你。”
那女孩子身形简直可以用瘦削来形容,两手的老茧,身上还有许多青紫伤痕。
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女孩子。
只怕是操劳过度,终日吃不饱饭,身体被活生生拖垮了累死的。
叶逸风特地买了香,从怀中掏出来递给画妘兮道:“打听过了,她是个孤儿,我们也只有给她上柱香聊表谢意了。”
死了也不得安宁,还要被推入江水,伪装成另一个女子,是他们受了这无名女子的恩惠。
画妘兮接过香来,双手合十,对着那女孩子诚心念叨:“哈利路亚,太上老君急急如令令,愿主保佑你,阿门,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逢年过节,我会给你多烧纸钱的。”
一连串地念叨完,她便伸手去推那女孩子的身体。
叶逸风便也蹲下帮她把那女孩子推到江水中。
“妘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法?”叶逸风好奇道。
“做法?”画妘兮疑惑不已,“我要是会做法,夜谨怀和画皖希母女俩早死八百遍了!”
“那你刚才念的那许多……”叶逸风疑惑道。
画妘兮噗嗤一笑,随口扯了个他能相信的理由:“咱们有佛祖观音,别的地方就有他们自己的叫法,我也不知道这女孩子将来投胎能投到哪里去,所以索性每个地界的神仙名字都叫一遍,也算打个关照嘛。”
两人在蔷薇江便干完了活,便骑马返回了邀月楼。
那邀月楼的姑娘青女也是个奇女子,她虽然知道在这个时间点,画妘兮来历极其可疑,但什么也没有说。
好似,真的只要给够钱,不伤害她性命,她便能藏画妘兮一辈子般。
画妘兮和叶逸风在邀月楼藏了整整三日,第三日一早,没日没夜在街道上巡视的官兵撤了个一干二净。
事成了。
在城郊江边找到画妘兮尸体的消息,顷刻间便传遍了京城。
连同在江水中打捞上来的尸体,也一并送回了京。
消息传到京中的时候,沈默影还带着人蹲守在谨王府外,目不转睛地死守着每一个角度,迫切地希望抓住个行踪诡秘的人。
一个就好。
给个希望就好。
官府的衙差,半低着头,面色沉重地凑了上来:“沈侍卫,不必再守了。”
沈默影回头盯着他,略微一想,面上迅速地浮起来惊喜:“是不是有王妃的消息了?”
那衙差吞吐道:“方才京郊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在蔷薇江的北江岸,找到了宸王妃被江水冲上来的尸体。”
“你说什么?”沈默影睁大了双眼,整个人僵立当场。
画妘兮,死了?
这怎么可能?
沈默影嘴角一抽,竟是控制不住地笑了一下,仿佛面前的衙差向他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那衙差为难道:“沈侍卫,王妃尸体现在就停在衙门,还请您受累,回王府一趟,请宸王过来最终确认。”
一阵天旋地转,沈默影骑在马上飞奔,只觉得眼前真真发黑。
胆大包天的画妘兮死了?
被夜谨怀追杀,被皇帝下旨捉拿的画妘兮,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还是被江水简单地淹死了?
宸王府的牌子就在眼前,沈默影滚鞍下马,脚踩在地上和踩在棉花上没有一丝分别,好似这一天他还是在梦中,根本就没醒来一般。
夜溪宸面色是脆弱的苍白,眼底一片乌青。
画妘兮是个滑头,寻过一遍的地方,并不代表画妘兮不会再折返回去躲藏。
他知道如果画妘兮有心要躲,官府的人绝对捉不到狡兔三窟的画妘兮。
这些天来,官府、侍卫,还可以日夜轮替。
但夜溪宸从未一刻合眼。
偶然停下来吃饭喝水,维持生命,脑海中浮现的却总是画妘兮当初求他回娘家帮她撑腰,谄媚笑着凑上来给他夹菜的笑容。
心系如此……他是栽了。
夜溪宸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口吞下些饭菜,手便又搁到了轮椅的机枢上。
一刻寻不到画妘兮的下落,他就一刻难以安心。
沈默影跨进屋内的时候,正遇上夜溪宸用完饭,准备再次出府搜寻画妘兮的下落。
两人视线迎面对上,彼此都停下了动作。
一股沉默到让人窒息、压迫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几乎要让人无法呼吸。
沈默影想要开口重复官府衙差的话,却发现连控制嘴唇不要颤抖都做不到。
夜溪宸的双眼冷了下来。
“王、王爷,”沈默影急促地呼吸着,五官不自觉地抽动,“属下方才收到官府来报,说是,在城郊蔷薇江畔,寻到了王妃的——”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来,夜溪宸却已经明白了。
“人在哪?”夜溪宸出奇地平静。
男人的反应让沈默影心底生出股无端的恐惧,“王爷,王妃极有本事,况且在宫中消失,事出实在古怪,说不定这只是王妃的一计……”
夜溪宸抬眸看他,眼中一派淡然:“人,在哪?”
沈默影顿了顿,径直走过来,接过了轮椅的后推手:“停在府衙,官府说,这件事太过奇怪,所以暂时不能送王妃回府,还请王爷过去做最后的辨认。”
“嗯,”夜溪宸冷若冰霜,仿佛死的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草芥,“现在就去吧。”
官府内外被衙差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一只苍鹰,都无法通过这重重的守卫。
夜溪宸被沈默影推着进了冰房。
白布笼在担架上,起伏的弧度,隐约是个人形。
夜溪宸冷冷地盯着那白布,命令道:“掀开。”
仵作小心翼翼地事先提醒道:“王爷,人泡在江水中,大多面容可惧,待会您……”
“本王让你掀开!”夜溪宸骤然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