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之前，陆铭先去了趟安乐堂，悄悄地在存放元胡的药屉里放了块十两重的银元宝。
山东本就是元胡的原产地，滨州又靠山，当地药铺基本都是低价收购或者自采炮制，十两银付五六斤重的元胡药资绰绰有余，陆铭因了是不告而别，唯有多给，并不想抠那点溢价。
他在山庄中搜刮财物无数，自身状况特殊，能用上真金白银的地方也少，安乐堂即然肯将“但愿世间无人病，何愁架上药生尘”挂在堂前，自然是遵从行业传统的典范，陆铭出手也就十分大方。
腾空隐身出城，不过片刻，陆铭就回到了烟柱消散的山庄所在峰头，往下一看，刘海石正在指挥着四个披甲戴盔的大汉掘坑埋尸，山庄庭院里的骸骨堆已少了一大半。
默默观望一阵坡上的忙碌阵仗，陆铭犹豫再三，乘着刘海石点穴削牌忙得头也不抬，静悄悄地从峰头落到山背面的坡底，寻了块阳光晒得热乎起来的大石头，端坐上面执域吸收起日精。
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流渗入元神，汇聚收拢入丹田前，依然是一分为二，一粗一细，一归腹中果冻状的枣大丹丸，一入头部眉心后的针鼻大微光团。
腹部由日精月华生气凝聚而成的天地丹，陆铭好歹还能辨认出应该是丹田泥宫中的所谓金丹，眉心后面的色泽泛青绿的小光团，即便是从颜色上论，他也不敢确定是识海紫府之类。
况且他自身本就已经是三魂七魄的元神之身，俗称的精神灵魂体，这魂中再生神……
“恕我书读得少，不懂这是什么骚操作……”
陆铭腹诽一句，试探着伸手往脑门处抠挖，温凉微弹的额面稍稍往里陷了陷，手指头停在陷窝里不能再进，他慢慢地加大力度，除了把按压出的小坑越按越深以外，并无其它用处。
手指头离开额头，无外力施为的陷坑也慢慢地复归原样。
“……天地丹的成型，似乎意味着我的身体被填充起来了，不能再像没有凝形之前随便往身上到处乱掏……可是我能穿墙而过，这又意味着要么我聚合形体的粒子比砖木细胞还要微小，黏合性也好，随便穿无所谓……
“……可我拿着刀也能乱穿啊……所以要么我的存在，根本不符合物理上的任何定意，完全是另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也就是所谓的玄学……”
陆铭仰头望天，太阳已经快移至头顶，两条峰脊线条分割出的天空中蔚蓝无云，晴好得让人心情极为舒朗。
日精月华还好理解，不外乎就是本身携带星体能量的粒子光波之类，穿过祭域时经过能量分解转换，变成他能吸收填补自身的类营养物质。
“……以唯物论去深究唯心世界……不不不我错了，想把玄学跟科学联系对应，是不是傻……咝，想得头疼……算逑，爱咋咋滴……”
陆铭默算了下时间差不多了，闪身上峰一观，果然刘海石带着四个大汉正在填埋最后几具尸骸。
他“祭”之意境覆身，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是在户外，就能源源不断地有天地精华入肚修炼，简直像玩游戏挂机一样，方才躲开蹲另一边专心吸收日精，不过是不想别人在辛苦的替他收尾，他却在一旁闲得发呆罢了。
瞬移之前，陆铭先出声招呼了一声，看刘海石抬头望来，他才抬脚下峰站到近旁，“那倪家我挨个看了，几个仆役都是好的，就那倪老头是只狸猫化形，还跑去刘府闹事想杀人……”
顿了顿，看到刘海石脸上露出紧张焦急神色，满意的陆铭才把话说完，“不过我刚好赶到撞见，就把狸猫顺手收拾了，刘府没事儿，倪家也算是没了，不过我没跟你兄长照面，他家可能会因为这事儿慌乱一阵子哈哈……”
不给天真小道士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怕不是他会一直边捉边放地纵妖害人，不懂妖化形之前，也会一窝窝的下崽啊……
刘海石紧张听完方抚胸庆幸，“多亏守静兄仗义相助，石替兄长谢过救命大恩！”言毕冲着陆铭就是一个深躬到地的长揖。
陆铭上前用力搀起刘海石，摆手拒谢，“没事儿，不用谢，你不也在帮我处理后续么，互助而已。”
刘海石对陆铭的观感，之前可说是好坏掺半。
初见神人清光盈盈时，他是心生好感起意结交，而再见神人，这人却是满手杀孽且偏激固执不听人劝，虽身无秽气萦绕仍行堂皇正道，却实在是与他所持宽和待人的处世之道不合。
此刻见陆铭并不因功骄矜只当平常，刘海石心中的好感又压过了不喜，他也不再坚持大礼拜谢，冲陆铭灿烂一笑，只心中暗记此事。
陆铭打量着离他们不远正凭空运泥填坑的四个壮汉，有些好奇地问刘海石，“这是不是道家常用的神将黄巾力士啊？”
“正是。余亦少有驭使，石道行尚浅，唯二三时辰可用。”
“哦，那也比我强哈哈……”陆铭一乐，笑微微地转头又问，“不知道长现如今的修行，有没有什么境界层次的说法？”
这不是道士众所周知的常识么？
刘海石不明所以的回望，却见陆铭一脸认真，他不由得态度也端正严谨起来，“吾辈修真之士，并无层次划分，唯言道之领悟深浅，强划分别，则以道行法力计，约以入道、求真、聚神、升仙四分之。”
“嗯？不是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来分的吗？”
“非也。若强硬分阶，那朝悟道夕升仙的人仙前辈们，岂非荒谬怪谈？守静兄从何处得来的道士分论？观其言，却是以人身为基炼的人丹，此……非正道也……”
“啊？！”陆铭惊讶极了，不由追问道：“此话当真？”
刘海石认真诚恳地回答，“此乃吾师教诲。老师言修行道士，不独揽炼其身，应食气聚力以护身，参悟道理以净神，身神合一化人仙，唯无炼身为丹以得道。”
陆铭念头急转，出声反驳：“道家不是追求内丹修行，北宋时期就有《悟真篇》《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金丹四百字》等经典传下，强调修道是先‘命’后‘性’，说‘学仙须是学天仙，惟有金丹最的端’吗？”
涉及到修道理念，刘海石却是抛却了他宽和待人的观念，严肃地问陆铭，“守静兄所言经典何人所创？从何而观？如此误人道途言论，余未曾见过！”
“北宋希夷先生陈抟华山分阶，号紫阳山人的张伯端，著论宣扬金丹至上的修道之言！”
陆铭的答复随口就来，稍稍回想一下都没有。
真当他三十年如一日的苦学细读是假的啊？
纯阳子吕洞宾是唐人，总不至于他的弟子，连距唐不久的宋朝时期羽化成仙的人族前辈之名都没听过吧？
“华山余知，然那著书立说分阶的二人，为何人？余怎不知？”
刘海石严肃的脸上顿现茫然，清亮眼眸只望着陆铭，等他回答。
“你不知？！”
陆铭脸上的震惊作不得假，他脑袋一片空白地回望刘海石，心里比刘海石还茫然。
我那么大个羽化登仙的陈抟老祖呢？
这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地界？
尼玛，有点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