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安东尼·普尔沃斯,ESQ.,
A.B.S.,L.L.R.
亲爱的托尼,
一个新手在面对大师的时候,往往会对最美丽、最费力、最叛逆的艺术作品心怀本能的敬意。而我将本书呈于你的面前,怀揣的感情却不止于此。干净的壁炉所带来的乐趣和游戏比赛的激烈程度,你是再清楚不过了。但或许你会允许我借机对此做出一番解释——比我目前暗示过的再详尽一些:我究竟遭受了怎样的“伤残”并耗尽心力,才创造出这本如今摊开在你手上的书。
正如你所知,我已将近十年充满创造力的人生花在了庸碌而喧嚣的报社生涯中。只有上帝知道,这一切对我的纯文学创作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我不敢细想太多——即便现在也是。有些事情(比如初恋和别人的评价),是一个中年女人不愿离得太近去看的。
而这段萧条岁月对我的风格(如果在一位作家面前——他那严肃而晓畅的散文永久地丰富了我们的文学——我可以声称自己拥有这种美好的品质的话)造成的影响,或许更加严重得多。
新闻记者的生活是贫穷、肮脏、野蛮和短暂的。他的风格也是。你在对每个严肃、美好的句子进行润色方面是那么在行,一定可以理解我所面临的任务是有多么艰巨。在做了十年记者,学会用简短的语句准确表达我的意思之后,却发现要想写出既有文学性又讨人喜欢的评论,就要写得好像我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但依然乐意用尽可能长的语句去说些什么一样。
我绝不会假装本书已经实现了那十年前在我脑海中燃烧、轻轻摇曳的纯粹火光。但我们之中又有谁做得到呢?不过如今木已成舟!不管它是什么,不管它的价值怎样,它都是你的。
你看,托尼,我有一笔债要还。在过去的十年里,你的书对我而言远比书更加重要。它们是活力的泉源,是灵魂的纾解,是黑暗中的眼睛。它们(在庸碌而喧嚣的报社生涯中)带给我快乐。有可能不是你想给出的那种快乐,毕竟,我们中有谁能做到万无一失呢?但这仍是快乐啊!
我必须承认,我不止一次地犹豫过想要送你一本书,以此偿还我对你欠下的一小部分债务——用一本……好笑的书。
因为你自己的书……并不好笑。它们是对激烈的思想斗争的记录,在池塘、群山和沼泽等荒野环境中上演。旅行特色是永恒的基本元素,像稻草一样被抛入激情的海洋。你通过人类和乡间风景,描绘出大自然最原始的面貌。点亮你的书页的唯一美丽,是满载着激情的平静以及那成熟的幽默感——它们就像柔和的灯光,笼罩在你笔下的小人物身上。你能将日常的家庭悲剧描绘得如同灵魂浩劫一般生动(《马丁·霍尔的成就》不就用了整整前一百页的内容,深入地分析了一次“恶心头痛”的小病吗?)我会忘记马蒂·埃尔金布罗德吗?我不会。相比起“书”,你写的书更像雷暴。对此我只能简单地说:“谢谢你,托尼。”
但说起好笑……并不。
不过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是心胸宽阔的,一定会原谅我书中的不完美之处。
正因为我想到了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与我别无二致,在喧嚣的办公室中庸碌地工作着,甚至不能确定一句话究竟是“文学”还是纯粹的胡扯,我才采用了经由已故的贝克德[1]先生所完善的方法,并用一颗星、两颗星或三颗星的方式,果断地标出我认为更精美的段落。这位好人正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教堂、旅馆和天才的画作的,而似乎没有理由不应将它运用在小说的段落之中。它应该也会对评论者有所帮助。
说起天才,此刻,在我们之中就闪耀着多大的一个群体啊!即使是像我这样技艺生疏的新手——她已将人生中最有创造力的年头耗费在了庸碌而喧嚣的报社生涯中,在订阅自己的作品时,也难免会感到些许的慰藉,并突然变得更加兴奋和平静了一些。
永远亲爱的托尼
你心怀感激的债务人
斯黛拉·吉本思
沃特福德
里昂的转角房,布洛涅滨海区
1931年1月—193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