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庚子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晚。葫芦坐在抄花走廊上一针一线的和手上的绣帕较劲。远远地小鱼塘旁,袋袋裹紧了身上的大棉袄透过蒙蒙的雾气看见葫芦的背影,心下嘀咕,这打哪儿的大傻子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坐着,莫不是被师父给训斥到外面的?一想到自己今儿贪睡又起晚,估计得跟这位同仁一起在烈烈寒风中情比金坚了。
绕过了小鱼塘,踏上抄花走廊,走近了一看,袋袋一个大白眼向上一翻,骂骂咧咧的说:“我说小葫芦,你天天的春心荡漾,也不怕师父把你给逐出师门去。”说着大咧咧的坐在了葫芦身边,作势就要拿过那帕子指点江山。
葫芦白了哆嗦着的袋袋一眼,撇撇嘴侧了侧身子,半个屁股对着袋袋。继续手中的针线,说:“这么冷的天你不待房间烤火炉,跑出来撞鬼哦。”
“我倒是想啊,可我是来学习的,不像你,一天就知道思春慕春。”袋袋说着就站起身,裹紧了大棉袄也没理葫芦,转身向正房的方向跑了去。身后的葫芦一脸黑线,自己个儿没男朋友,就来酸,真是柠檬精。不过这大冷天的,师父都说今儿休课,这大学渣瞅着是要去正房,也不知道去干嘛。葫芦摇摇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绣帕,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也不知道龙哥拿到这帕子,是直接扔掉呢还是背着自己扔呢?
再说快要跑到正房的袋袋,一遍跑一边奇怪,今儿这安静的不像话啊。怎么跟没啥人一样,对了!想起来了,昨天师父说今儿开始休课,要下山去云游。自己这猪脑子,给睡昏了,难怪葫芦那丫敢那么明目张胆在外面绣手帕。不过也是,这鹤云观电气全没通,有个手电筒都是奢侈的不合规矩的,拿师父重弦老儿的话来说,就是磨砺。想想先人,就是在这么艰苦的岁月里成就自我,通晓天地,化己而升的。
师父说要去云游多久来着?哦,不知道。袋袋心里一阵欣喜若狂,总算是能过个好年了,你说这马上腊八节,师父云游去了,那这鹤云观还不是他们一群人的天下了?
2.
腊八节的这一天,师父已经离开第三天,葫芦的手帕依旧不堪入目。师叔阿璇脑子里不断地盘旋着家里送来的请帖,在一旁揪紧了了衣袖。看着葫芦认认真真的一针一线,她觉得她要是开口告诉葫芦这个消息,葫芦手上的针能立刻给她来一套万鬼封尸。
咽了咽唾沫,满满的求生欲让阿璇扭过脸看着一脸扭曲的袋袋,努努嘴示意袋袋先去蹚这个火坑。
而此刻袋袋的脸被葫芦手中的帕子给刺激的三观崩裂。这是示爱的手帕?亲爱的葫芦大小姐,你见过谁家求爱的手帕不是绣着鸳鸯喜鹊的?你这绣着棺材跟大白蜡烛是要出去吓唬谁?
“你,你确定你是要送给龙哥?你这不诚心咒人家死?”袋袋没忍住开口问道。一旁的阿璇赶紧点头表示赞同。
葫芦白了袋袋一眼,一脸骄傲的鄙夷的看着袋袋说:“乡下人懂什么。”
这话让袋袋火气瞬间蹭蹭的冒了起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葫芦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娘好心好意提醒你,骂谁乡下人呢?你城里人,你家都被灭门了你牛逼什么你,我。哼。”
瞅着葫芦黑下来的脸,袋袋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自己打住了的话,别扭的缩回阿璇身后,眼睛不再看葫芦。
葫芦没说话,只是继续绣着帕子。空气除了面料摩擦的声音,只有桌上的烛心噼里啪啦裂开的声音。阿璇一时尴尬不已,虽然自己是这两个丫头的师叔,但就年龄来说,也大不了她们几岁。一直和这两个丫头相处的和姐妹一样。这尴尬的氛围让她恨不得立马遁地消失!可她不能啊,她不仅不能,她还得苦口婆心的让两个丫头和好,毕竟也是自己撺掇袋袋去开口的,就是不知道这丫头一开口也是不把门的。
头大的阿璇苦大仇深的瞪了袋袋一眼。
屋内的灯光不怎么亮,毕竟只有两根蜡烛罢了。阿璇往前凑了凑,瞅着那惨不忍睹的帕子,想了一会儿,张口问:“葫芦啊,你这,为啥绣这个啊,这放正常人身上,这确实不太吉利吧?”
“就是就是!”这回换袋袋在一旁随声附和了。
葫芦抬头瞪了袋袋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针线,想了想,看着另外两人,说:“你们不知道,这是我们汤家的传统,若是女子遇上了心仪的男子,就要亲手绣上有着棺材和白蜡烛的绣帕送给对方表明心意,而这种帕子,一生只能绣一次。”
“你这不瞎胡扯嘛!”袋袋大笑的看着葫芦,一脸看白痴的样子。
阿璇也是一脸黑线,汤家还真是哪儿哪儿都特别的很啊,也不怪自己师父对汤瑚这么上心了,还特地严令要求师兄收下汤瑚为关门弟子。
看着两人一副听笑话的样子,葫芦反而不恼了,继而解释道:“我们汤家行尸走肉见得多了,什么样的伴侣最能放心托付呢,那就是死在棺材里的,才是我们汤家人最能轻轻松松拿捏的。”说完挑挑眉,一副你们爱信不信的样子继续针线。
一边的阿璇跟袋袋都是一脸黑线,这个葫芦,莫不是灭门那天被砸坏了脑子吧?阿璇心想,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总之龙家送来的喜帖的事情,还是先按耐住消息的好。反正也要到丙戌月,慢慢磨吧,灭门都熬过来了,失个恋而已,更何况,还是一厢情愿的恋。
想到这里,阿璇站起身表示要到厨房去看看腊八粥熬得怎么样了,不知道那扫地的神兽会不会守着灶台给瞌睡了。
阿璇走后,袋袋又暗戳戳的凑到葫芦身边,拿手肘碰了碰葫芦,被葫芦嫌弃的躲开,埋怨道:“远儿点,下针呢。”
“哎哟,赶紧放下吧,再绣下去,等你下山的时候,你家龙哥站你脸上你都瞅不清了。”袋袋说着没好气的把葫芦手中的东西顺手抢走放到了一边。然后直直的盯着葫芦不爽的晚娘脸,说:“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了,我是怕你还没绣完就瞎了。”
葫芦听着话然后细细一感觉,眼睛的确有些酸涩,索性靠在了椅子上,大剌剌的仰起头,就听见一旁的袋袋说:“你就不想出去玩儿啊?天天的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学习那些老掉牙的早就会的法术。”
身旁的葫芦没说话,袋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啃了一口,然后看着葫芦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冒出一句:“灭门了嘛,没地儿去。”
就这一句话,好险没让袋袋感觉被噎死。稀里糊涂的咽下口中的苹果,袋袋右手胡乱在身上擦擦,一把握住葫芦的手。葫芦惊得要跳起来,然后坐好看见袋袋一脸真挚的看着她,特正经的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葫芦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说:“没事,事实。”
袋袋心下一下又八卦起来,追问:“那你跟你们龙哥,现在发展到哪儿啦?”
这话倒是把葫芦问倒了。想了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还在追呢。”
“。。。”
3.
热乎乎的腊八粥端上桌的时候,阿璇还在厨房捣鼓她的烤鸡头。神兽站在桌子旁一脸肃穆的表情让葫芦和袋袋总觉得这碗粥喝下去她两立刻就要上斩头台一样。
“我说,你跟我们坐下一起喝吧,别搞得个封建社会的下人一样啊。”袋袋端着碗看着神兽。
神兽本名白泽,跟正儿八经的神兽白泽一个名字,久而久之,大家也不叫他大名了,就叫他神兽。
还别说,这神兽还真是这鹤云观的神兽一样的存在,吹拉弹唱,炒煮炖烧菜样样会。小到穿针引线,大到上梁砌房,样样不在话下。就一样不好,闷闷的像个行走的机器人,面部表情也不多。要不是他会吃饭,葫芦跟袋袋真想把他天灵盖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缠绕的电线。
神兽没说话,葫芦闷着头喝了一口腊八粥,然后抬起头看见同样菊花脸一样的袋袋,随即一瞧,神兽早就没了踪影了。溜得可真快,这手艺,是报仇来的吧?
葫芦呸呸两声吐干净嘴里的粥,DuangDuang的灌下一大肚子的水,看着面前也没好到哪儿去的袋袋,说:“这神兽今儿故意的吧?”
“什么味儿啊这,酸甜苦辣全在里面了,我吃着跟呕吐物一样。”袋袋擦干净嘴,双手一推,把碗推到最中间。皱着眉起身就往厨房走,边走边说:“师叔烤鸡头呢,走去蹭点吃的。”
葫芦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4.
厨房里烟雾缭绕让两个小姑娘觉得随时都需要扛着灭火器赶紧救火一样。捂着嘴跟鼻子一边咳嗽一边跑进厨房。就看见阿璇正在灶台下蹲着捣鼓着一只浑身黑不溜秋的鸡。这鸡也是惨,被分尸了还又被一坨黄泥巴给裹在一起又继续烤着。
葫芦一边替鸡默哀,一边捂着嘴口齿不清的问阿璇,啥时候能吃鸡啊?
阿璇回头一看两人没一会儿功夫就被烟熏得一脸漆黑,忍不住笑出声呢,问:“咋滴,不喝粥啊,想吃我烤鸡头?”
“我说师叔,我们没惹着神兽吧?这给我们吃的啥啊,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啊?”袋袋捂着嘴也蹲下来,没好气的告状。
阿璇一拍脑袋,然后一脸抱歉的看着两人,说:“忘记告诉你们了,粥里给你们加了破五粉,那味道可不咋滴就难吃的很了。”
“那是嘛啊!合着大过节的还给我们下药呢!”袋袋一听就怒了,站起身作势就要拿着灶台的锅铲去找神兽决一死战的样子。
身旁的葫芦一把把她给拉了下身子。袋袋伸手就要去扯开葫芦的手,就听见葫芦一脸嫌弃的看着她,说:“还不承认自己是乡下人,破五粉都不知道。”
“啥破五粉啊?意思你们城里人吃的精贵东西我们乡下人没听过我没见识呗!你有见识你咋没喝出味道啊?跟你没吐一样啊?”袋袋不服气的反驳的葫芦一时开不了口。
看着两个人又掐起架来了,阿璇赶紧转移两人注意力,拿着火钳捣鼓着烤鸡招呼着两人,说:“赶紧赶紧,别吵吵了,破五粉就是给你们强身健体的,就是味道不好。来来,咱先看烤鸡啊,看烤鸡!”
葫芦跟袋袋看在烤鸡的面子上也没再继续拌嘴下去,帮着阿璇妥妥当当的将烤好的烤鸡洗干净,放盘子里,分成四份然后一起端回了饭厅去。
到了饭厅,神兽已经正襟危坐的坐在饭桌旁,桌上原本放着的装着腊八粥的碗已经不见了,桌面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着三人端来的烤鸡,神兽明显的面露精光。要让葫芦形容,那就是一黄鼠狼见着一窝子鸡的表情。
阿璇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鸡,心想这鸡是不是该再多烤一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