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祖母之后,沈琼琚的生活多了一件要事,那就是习武。这事是她自己于饭桌上提出来的,却也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和母亲一反常态的首肯。
大约身处京都的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平和底下的暗流涌动。
沈琼琚每天除了看书,剩下的时间都拿来练武了。
围着她转的人少了沈长青,却又冒出来一个魏庭芳。她爹说,此人可交,沈琼琚深以为然。
当初她救六皇子露的那一手,魏庭芳这妮子竟然全程偷偷围观了。当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话是她自己后来有一次说的。
其实沈琼琚看魏庭芳那意思,很有几分是想要学了那人工呼吸去,好日后用在沈长青身上。这是后来沈琼琚总结的。
寿宴之后,她就老往沈府跑,还老是往后院跑。跑的次数多了,沈琼琚的身份也就露了馅。观她心思正人也直爽,沈琼琚也就随她去了。最令她哭笑不得的是魏庭芳身边的丫鬟桃儿,本以为小桑已经够能吃了,那桃儿更甚,每日来沈府,都要吃掉她好几盘的糕点。但是,桃儿因此也和小叶小桑打成了一片。这对主仆,当真有意思得很。
她娘对于魏庭芳抱了十二分的欢迎和喜爱,因为,毫不客气地说,魏庭芳是沈琼琚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魏庭芳此人心思也极为通透,明明沈琼琚小了她好几岁,她却从来不把人当小孩子看待,而是以朋友等视之。沈琼琚越深入交往就越发喜爱这人,尤其是,如今魏庭芳竟还成了她的老师,给她爹省了多少心思和银钱啊。
没错,教她武功的就是魏庭芳。
当初她只不过是在魏庭芳面前提了一嘴说要练武,那妮子一开始还会错意来着,说什么“哦,好啊,练啊,到时候跳给我看,肯定比张月容那扭捏做作的样子好看多了。”沈琼琚听完就白了她一眼解释道:“非也非也,我不是要练那个舞,是要练武功,轻功!剑术!懂吗?”魏庭芳听完抱着双臂上下瞧了她一眼,沉思了一会儿,竟说:“嗯,晚是晚了点,大成不行,小成却可。”当下就笑得沈琼琚倒在了榻上,指着她笑她装得煞有介事。未料魏庭芳这妮子左手拈了一粒黄生米,一个弹指,沈琼琚就见那花生米没入了窗外那棵一人环抱的银杏树里去了。惊得沈琼琚好几天才找回自己的下巴。
试问,谁能料到,色艺双绝的京城双绝之一的魏庭芳竟是个内家高手,不,准确地说是内外家高手,“内外兼修”啊她。沈琼琚最佩服的一点在于,人不止武功高强,就连琴棋书画那都是值得称道的,对着魏庭芳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沈琼琚不止一次地想,她是不是拿错穿越剧本了,魏庭芳这样的才是拿了大女主剧本的人吧?她沈琼琚有啥?她连宅斗都没有……
魏庭芳此人,着实叫人意外。
嬉笑归嬉笑,沈琼琚在打闹之余,还是察觉到了生活的一丝紧张氛围。
听小桑说,外头已经有人在议论她了,说她调教丫鬟有方,本人必定也是蕙质兰心。也隐有传言,说那天的丫鬟其实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装病。还有传言,说沈家恃宠生娇,不把皇家放在眼里,更有传言,说沈家图谋不轨,有负皇恩。很显然,有人在大做文章意图离间沈大人和皇帝。沈琼琚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件事能扯出这么多道道来,她家明明就是为了保护她而特意让她低调的,否则,以她父亲如今的地位,她早就被人要么害来害去要么争来抢去了。她低调淡出人们视线,换来的是平静的生活,不用陷入皇家争斗中去,也不用被人用来牵制她父亲。不过一件不大的事情,人皇上都默许了的,怎么到别人那里就其心必异了呢。只是,此事也很难扯清,皇上那里就态度不明,他爹倒是老神在在的。
小桑还说,这些日子,上沈府拜访的人日渐多了起来,很多人想要一窥沈府独女容颜,都叫他爹娘死死咬紧了她身子不适,不宜会客。六皇子来过沈府好几次都指名要见救命恩人,她父亲不知编了什么理由给混过去的。皇上对于六皇子一事一直未置一词,似乎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人被问责,也没有人受嘉奖。沈府后院里的家丁也多了起来,她现在连前厅都尽量不去了。魏庭芳曾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说,她府里藏了好些内家高手,其中芳华居外最多。沈琼琚私以为,那些都是她父亲斥巨资雇来的护卫。魏庭芳对此还曾心有余悸地偷偷问她:“当初你爹一定是叫人故意放水好让我进来的吧,不然,你家这样严防死守,我怎么那么轻易就能见到你。都没人来拦我一下下。”沈琼琚听完深有同感地说:“嗯,我爹看你人傻,觉得你应该不会心怀不轨,况且,你父亲的为人他素来也是称道的,也不至于会教养出心机狡诈的女儿来吧。”此话换来的是魏庭芳的飞花生米镖,不过,沈琼琚已经能够躲过去了。
国际局势似乎也紧张了起来,先是查出六皇子一事与南蛮有关,皇帝惊怒之余命驻守南方的程问大将军时刻练兵戒备,再是北戎不停派小部队滋扰大梁北疆边城,隐隐有大战将起的兆头。除了这两处之外,大梁还得防着西边雪岭密林之后野心勃勃的大燕国,好在雪岭蜿蜒狭长,阻碍了两国的军队往来。最乐观的一处是东南沿海,那里尚风平浪静,隔海相望的楚国仍旧与大梁友好互通贸易。
朝中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百官已有多数人站队,在朝上分出阵营来了。
真正打响夺嫡之战的,是连沈琼琚都没想到的一件事。这事在史书同样浓墨重彩记了一笔。
大梁熙和十六年,帝欲降旨废程后,沈阁老同魏尚书等臣拦于金銮殿,帝遂止。但废后之意虽歇,仍下旨迁后至望诸山上皇家别院,即风临别院,并命其无旨不得擅出,余人无旨不得擅入。五皇子晅长跪于御书房外求见,帝未曾一见。半月后,帝贬五皇子晅至北疆边城,命其将功代母赎罪。
五皇子似乎就这样退出了夺嫡的舞台,尽管他原来似乎还没来得及去争,人人都道他这是受母连累了。
京城街谈巷议圣上欲行废后之举的缘由,就连宫妃皇子们都有些几脸懵逼,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少了个竞争对手。后来细细打听之下,从御书房下人嘴里听来了只言片语,拼拼凑凑,似乎也就把来龙去脉理出来了。
帝后不合,此事众人皆知。皇帝因此连后宫都去得少了,椒房殿更是许久未曾踏入。那一日,边关有捷报上呈,边关战事又起,此番听说程询将军在沙场上中了一箭,还被砍去一臂,生死未卜。程询乃国舅,皇后娘娘亲兄长,那皇后娘娘不知怎么回事,听了这则消息之后,竟直闯御书房。据御书房外守着的宫人说,起初,御书房内还无什么声音传出,但后来不知为何,争执声渐渐大了起来,那皇后竟然厉声指责皇帝是天子不仁,还有什么背信弃义、处心积虑、昏庸无道……御书房外的宫人吓得浑身发抖。后来皇帝怒斥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德行有失,不尊妻纲,不敬国法……皇后大闹御书房一通,把个书房乱得满地奏章。皇上当场就赏了皇后一掌,气得直言要废后。
世人看不懂了,皇后难道是被下了什么降头不成?担心兄长也不至于大闹御书房啊,但是御书房外的宫人听得真真切切的,并未有假,如今皇后虽未被废,但被皇帝禁于风临别院不说,还累得五皇子也被赶去边城。真是令人唏嘘啊!想那程老文武双全,于社稷有大功,按说程家如今本该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不想皇后接连触龙怒,国舅也几番出错被谴往边城,好好一个程府,就剩个病痛缠身的程老守着,可叹!可叹啊!
世人怎么叹息都无用,五皇子终是在某一日骑马北上,赴了无垠战场。送别五皇子的,竟唯有沈大人和程老二人,可谓是人情淡薄。
而如今得圣眷获隆宠的除了六皇子外,还有大皇子,对于其他几个,皇帝倒不咸不淡。
除了六皇子外,其余几位皇子都已在宫外建府,但是封王的,却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大皇子封了辰王,二皇子封了瑾王。对于大皇子的封号,世人又是几番猜测争论不休。辰者,乃日、月、星之和,皇上此举,颇有几番深意。
朝中大事向来都是人们茶余饭后之谈。就连后院之人,也会在闲谈之余,拾起被人们翻来覆去剖析的话题再猜测争论一番。
沈府如今并不十分太平,沈大人不时能从府里揪出奸细来。有时深夜沈琼琚都入睡了,还能被打斗声吵醒。而她娘亲有次从姚国公府回来,竟在路上遇上了骚乱,把沈家的马车都差点掀翻。
沈家二公子练武越发刻苦起来,甚少再往芳华居去寻沈琼琚,就连书院都请了长假不再去了。沈大人给他找的武师有一日忽来请去,说是二公子如今已可出师,他再无可教,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去积累经验。那武师沈琼琚见过,总感觉有些像电视剧里飞檐走壁的暗卫,话极少,整日酷酷的,一点都不耍花架子,刚来的时候嫌弃沈长念起步太晚,基础没有打扎实,头天就把沈家二公子给练趴下了。沈家二公子起初还常找沈琼琚抱怨,后来,不知为何再苦再累都不再吱声了。慢慢的,沈琼琚听沈大人说,那武师竟夸起沈长念来了。
出师那天,沈长念拎了两壶酒来寻沈琼琚。一壶桃花陈酿,一壶梅子清酒。
二人在芳华居院里晒着太阳你一杯我一口地喝得酩酊大醉。
沈长念说:“琼儿,我终于出师了,嗝~”
沈琼琚说:“是啊,嗝~烤乳猪好吃。”
沈长念说:“你们都觉得我脑子简单,嗝~”
沈琼琚说:“不了不了,我不想再爬山。”
沈长念说:“既然已经出师,不日,我就从军去,嗝~我要做大、将、军、”
沈琼琚说:“哦耶!”
二人齐齐醉倒。
芳华居众人也一同绝倒。
最后,是来串门的魏庭芳一手一个把他二人提进了房中。
酒醒之后,沈琼琚什么都忘记了,只觉头痛难当,暗暗心中决定,此生仅此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