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生在一个体育世家中,老爸曾是乒乓球球运动员,退役以后在一个三线小城市的体育局上班;老妈是大学老师,但却出身武术世家,姥爷曾是苏北闻名的武林泰斗,在形意和八卦上的造诣极深,据说年轻时打遍江淮无敌手,桃李满天下。怎耐姥姥肚子不争气,就只给姥爷生了一个老妈,一身所学没有传人,可把老头愁的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徐明呱呱坠地,老头一看是个带把的,当即乐得血压飙升挂了水。照着姥爷的话说,武术也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瑰宝,可现在肯吃苦练功的娃娃太少了,到处都是学点皮毛就四处招摇的骗子,洋鬼子的搏击术是厉害,可和咱中国武术比还只能算是皮毛……嗯,是那种很能打的一部分皮毛。咱不能在徐明这一代让中国武术失了真传,从小了说这对不起姥爷他师父,往大了说这就对不起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文化瑰宝都丢了,还复兴个屁!于是乎,别的小朋友都有的快乐童年和少年时光就这么被一个满脑子发扬传统武学的姥爷给毁了,反正徐明自记事时起,就是跟着姥爷不停的形意太极八卦掌、横刀长剑白蜡枪,那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没有一天歇着。
对于徐明练武这事儿,老爸倒是十分支持,照老爸的说法,你老子我小时候学习成绩就不好,英文单词拆开了还知道是abcd,合起来谁知道那是啥,要不是拼命训练当了运动员打出了成绩,这会工作都找不到,小徐明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样帅气,将来学习肯定跟老子我一样差,跟着你姥爷练武锻炼身体,将来咱不当运动员吃那苦,至少咱也能报个特长生加不少分不是。
可谁想事与愿违,也许是小徐明的头脑还是遗传了老妈多了一些,虽然业余时间都被姥爷督促着练武,一堂课外辅导课没上过,但小的徐明成绩却总是能稳定在班级前十五名上下,中考的时候居然连体育特长生的加分都没用上,就踩着分数线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一上了高中,徐明这体育世家出身外加自小练武的身体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打起篮球来那真是飞天遁地,无人能挡,堪称校队主力,冠军基石。再加上遗传自父母的英俊小脸,告白情书那是一抽屉一抽屉的收,女朋友也是一个接一个的换,为这事儿,老爸揍多少顿也没用——你有毛竹板,我有铁布衫,只管打,不怕!转眼高考在即,老爸计划着让小徐明报考个师范类大学的体育专业,将来毕业了,已经是体育局小领导的老爸可以给他安排进县区体育局,在下面县城里工作几年再调回市局,正好接老爸的位子。青春期叛逆发作的小徐明坚决不从,仗着理科成绩不错,志愿填了徐师大的化学系。高考放榜,小徐明又一次踩着分数线进了徐师大。
怎料家中突生“变故”,一直在报考志愿上支持自己的老妈不知怎的就被舌灿莲花的老爸说服了,居然动用她在教育系统的关系,给小徐明换了系。可怜小徐明兴冲冲跑到化学系报道,发现花名册上压根没有自己,找了几层领导,最后查到自己还是被分到了体育系,当即仰天长叹:“爹你牛,你真是我亲爹!”
虽然被父母强X了志向让他很是不爽,但师范大学女多男少的快乐生活很快就让徐明忘记了心中的不快。徐明凭借变态的身体素质入选了篮球校队,在CUBA分区赛上打出了亮眼的表现,不仅交到了漂亮的系花女友,还能跟两位数的学姐学妹们保持着微信的暧昧关系,大二结束,凭借着校队教练的关照,没去上过几节课的徐明愣是一科不挂,堪称人生赢家。
谁想大三刚开学不久,徐明就遭遇到了人生第一个巨大的打击。谈了两年的女友终于经受不住同校富二代名包名表名口红的攻势,一起滚了床单,给徐明脑袋上添了一抹亮丽的草绿。整个篮球队的好兄弟集体出动,才把已经失去理智的徐明给拉走,没让满手是血、已经徒手砸碎了富二代保时捷的前档玻璃、砸扁了一扇车门的徐明作出更恐怖的事情。至于坐车里面的狗男女,早就吓尿了。
遭遇感情挫折的徐明当晚在球队兄弟的陪同下,在学校对面的烧烤摊上,在一帮兄弟的不住安慰下一言不发,闷头灌下了五瓶江小白。然后,徐明打开微信呼唤来了一个跟自己一直暧昧的美女学姐,坐进了大胸长腿的学姐的法拉利,在一帮兄弟们可以杀人的幽怨目光中,扬长而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徐明已经完全不会在意这场恋爱,已经开始沉溺于大胸长腿的学姐的温柔时,徐明在学校保卫科的办公室里,填完了一张报名表,然后…参了军……
所有人都以为,徐明是可以在学姐学妹中从容应对的花丛老手,是可以在篮球场上平框暴扣的运动超人,是一节课不上也能从不挂科的体院传奇……但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失败的徐明在遭遇挫折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茫然无措。当他发现即使抱紧温柔的学姐也无法让自己摆脱伤心和痛苦时,徐明选择了逃避,他要逃进军营。两年以后,所我熟悉的,熟悉我的人都不会再在这里出现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好吧。
徐明报名的是海军。
有时候徐明就在想,说不对部队会安排他去南沙或者西沙守岛,或许每天面对无垠无际的大海,看日升日落、潮涨潮退,在那样一种“此间只有我与大海”的画面中,一定能很快忘记感情失败的伤痛。
然而再一次事与愿违。新兵集训还没结束,徐明出身武术世家的老底就被部队发掘了出来,部队首长亲自过问此事,本来都准备分配上舰的徐明莫名其妙的成了代表东海舰队参加全军大比武的海军士兵之一,只经过了两个月军事搏击术的特训,徐明就在全军大比武的格斗术比赛中打爆了陆军特战队的一众搏击高手,有史以来第一次让海军部队拿到了搏击术冠军,海军的老首长看着陆军老兄弟灰头土脸,脸上那是笑开了花。结果,徐宁的兵种从海军战斗部队变成了战训部队,两年的军队生涯,除了参加海军陆战队特战部队的常规训练,并且以“全军搏击冠军”的身份跟特战队员进行指导切磋之外,徐明愣是没出过一次任务,在陆地上当了两年海军,不要说上军舰了,连海都没下过。兵役到期,徐明以完成学业为由婉拒了部队领导要将自己提为士官,留在部队继续参加大比武为部队争光的建议,复员回到了大学校园。
复员之后的的徐明回到了徐师大。他依旧如以前一般阳光帅气,两年来晒得微黑的皮肤更给他增加了一丝莫明的成熟内敛。军队的生活毕竟改变了徐明很多,以前的自己,更像是挣脱了外公和父母的管束,初获自由时的恣意放纵,如果长久下去,终会渐渐蚕食掉自己的心志和身体,幸而两年的军队生活让徐明又重新认识到自律的重要。在之后的两年里,徐明按时起床,准时睡觉,没有落下过一堂专业课,没有缺席过一次社会实践,没有再接受学妹的告白,他帮新认识的舍友们上课点名,认真的记录课堂笔记,带回去分享给窝在宿舍撸啊撸的舍友们……那个几年之前在篮球场上飞身暴扣、在美女丛中左右逢源的棱角分明的徐明不见了,开启了学霸模式的徐明的成绩提升很快,大三下学期,徐明第一次拿到了奖学金。
徐师大毕业之后,徐明没有听从父母的安排,只身来到北京,做起了北漂。徐明卖过保险、做过中介、当过公司的推广、跑过剧组的外场,吃过人世间苦,方知世事多坚。浑浑噩噩的三年时光过去,破灭了少时不切实际额的梦想,徐明才终于醒悟,自己终只是世间一粒渺小的尘埃。
拨通父亲的电话,踏上回家的旅途。
这是徐明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
滑行、起飞、盘旋、爬升……看着地面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被云层完全遮挡,在一瞬间,徐明忽然有一种冥冥上苍俯瞰人世的感觉。他开始沉思,自己从记事时起,外公、父亲、母亲从小就为自己安排好了一生,自己虽不情愿,虽然一直在做着卑微的抗争,但最后却只能顺从的接受,因为他心里清楚,只有长辈们规划好的道路才是对的,无论你如何的抗争,你都会像命中注定的一般,最终回到那条早已明了道路上。自己所做过的那些抗争,都只是不断地证明着自己的幼稚可笑。
“世间的一切,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吗?所谓的命运,真就是无法改变的吗?”徐明闭着双眼,不甘的想着。
“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能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吗?”
想了良久,徐明忽然睁开眼睛,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云层和遥远的天际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骂了一句:
“暴你丫菊花!”
说罢,徐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竟是徐明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