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马辔和马鞍,萧冲有些舍不得骑上去,他把赤影带到小河边,洗刷了一遍它的毛发,牵着它往山顶走去,一路上享受龙场牧民艳羡的目光。
平平的山顶上,已经站满马匹,隔着百八十步,赤影仰头长鸣,像是告诉大家“我来了”。
韩龙见到赤影,冷冰冰的脸竟然化了,他上前抚摸着赤影,对萧冲说:“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好好珍惜。”暴烈脾气的赤影,在韩龙面前居然很温驯。
“它叫赤影,已经是我的兄弟,不离不弃的生死兄弟。”萧冲说。
“不离不弃,生死兄弟。”韩龙重复着,“好!马是忠诚的朋友,你拿它当兄弟,它就可以托生死。”
一旁看着赤影发呆的慕容坚,回过神来,他对韩龙说:“你什么时候,讲一讲赤龙马的事情。它也曾是,你托付生死的兄弟。”
韩龙的脸瞬间又冻上了,他拍了拍赤影,往外走去。
萧冲环顾四周,太学生们全部拥有了新马。雪鹰的马,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雪白马,神骏劲头不输赤影,雪鹰叫它“暴雪”。马清涛的马,黑马,清涛叫它“王追”。薄海的马,金色马,薄海叫它“流金”。
看着大家得意的神色,慕容坚说:“走,我们下山,让场主心疼一番。”
晚宴依然是昨天规模,慕容文丝毫没被20匹良马影响情绪,哪怕是最好的几匹,都被太学生们淘走了。财大心大,心疼有点难。
晚宴进行到一半,有人快跑过来,附在慕容文耳边说了几句。慕容文点点头,回了句“加小心”。
慕容坚问:“叔父,有事?”
“没啥。他们说,马贼杨林派人收保护费,张口又是要100匹马。我还价,照例只给10匹。”
“那个关外最大的马贼杨林?”
“不是他是谁?别担心,你叔父这马场两千来人,人人皆兵,个个骑射高手。他也就吓唬吓唬人,如果想来硬的,从我这抢肉吃,小心崩掉满嘴牙。”慕容文满不在乎地说。
“叔父,”慕容坚凑近两步,小声说:“我倒有个想法……”
宴会结束了,还在吃惊没有夜考的萧冲他们,被请进了场主的大帐。
大帐地上,布着几堆沙子。慕容坚说:“今天,咱们场主给我们送了个大礼,每人一匹良马,我们是不是应该还个礼啊?”
“应该!”
慕容坚说:“现在有个马贼,叫杨林,想抢龙场马场。我们正好帮场主把他给灭了。杨林不知道场主带兵过来,我们来个出其不意。”他指着地上的一堆沙子说,“这,是龙城山,我们现在呆的地方。这是杨林的老窝,大青沟,是个凹进去深谷,南北走向。大青沟在龙城山东北,距离120里。明天白天,我们睡觉,晚上,偷袭!”
第一次白天睡觉,萧冲刚开始觉得新鲜,后来就觉得是受罪了。先生们没在帐篷里,萧冲五人躺着聊天,聊到最后,都是自己的马,越聊越想爬起来,再听到外面马来马往的声音,就觉得这毛毯里有火一般,烧得难受。萧冲眼前,满是赤影的模样,活生生跑来跑去。
挺过中午,韩龙进来,告诉他们可以起来了。萧冲几人一个鱼跃,冲了出去。太学生的马,关在同一个马厩。萧冲等人,找到各自的马,又搂又抱。尽管马场安排人给马匹喂过饲料,萧冲仍解开赤影的缰绳,带它出去吃吃新鲜的。
先生交待,此次偷袭,新马上阵!
先生叮嘱,杨林曾是辽东郡太守公孙渊的第一护卫,身手不凡。
先生透露,杨林因不赞同公孙渊自立为王而反出辽东,身份,汉人。
大青沟,名副其实,一条青色的山沟。
外面树叶落得差不多了,大青沟里仍是绿色浓稠。杨林一仰头,喝了一碗玄菟藏酒,随手把碗摔在右边的大石头上。这个臭毛病,还是在玄菟城染上的,喝一碗酒,摔一个碗,来个动静,爽上加爽。
跑到这个大山沟里当马贼,已经5年之久,摔碗堆成的渣,快到和石头一样高了。杨林摔的碗,可没有瑕疵,都是好碗,碗上还有落款——玄菟永亮。这个永亮,叫王永亮,杨林的发小,玄菟郡最好的陶匠。王永亮痴于制陶,一天不做陶器,就浑身难受,他和谁好,就白送谁陶器。杨林逗他,喝酒时故意装醉,失手打碗,王永亮看他打一只,就送十只,打十只,就送百只。
逃到大青沟,杨林惦记这个只会制陶的发小,派人隔几个月,到玄菟郡用马匹换陶碗,而且只换玄菟永亮款的。碗若在,人就在。有了换马的收入,王永亮也能过活。只是王永亮不知道,他辛辛苦苦做的碗,仍被杨林一个一个摔到石头上。当然,这也不是他所关心的。
喝了玄菟藏酒,摔了永亮陶碗,按理说,杨林应该心里舒服些,可以睡觉了,但是,他却感觉,心头仍是郁闷,并且再喝再摔,也爽快不了。
让他不爽快的,是心头突然冒出的那个问题——再过五年,我杨林仍是个马贼吗?
“我杨林,就是马贼命吗?”啪,这次杨林忘了喝酒,直接连酒带碗,摔到了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