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晴寒（六）
潇然的亲事紧锣密鼓地张罗着，除了他一人兴兴头头之外，全府上上下下也都提不起劲。尽管如此，但还是为他里里外外操持着，只有太妃她一点也不想插手此事。
这一天皇上把潇然召见进了宫。
两兄弟素年来感情尚可。这次他把潇然召进宫来，是想让他带领清兵镇压外番。
“只是这次战事来势汹汹，只怕会拖累皇弟的亲事。”皇上仰起头说道。
潇然道：“国家大事理应放在第一位，儿女私情又算的了什么呢。皇上放心，潇然必定全力以赴。”
皇上又指了指身边的子剑说道：“这次出征，联把子剑调拨给你，他是联多年来的亲信，足智多谋，定能辅助皇弟。”
子剑抬起眼打量着他。他极少与他见过面，匆匆的几次见面也是皇上找他商议国事。
然而彼此从来没有过交谈。
自从慕儿嫁给他之后，子剑第一次用别的目光看着他，心里起了十分奇异的感觉。他气宇轩昂，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然而这样的男子注定不会只为了一个女人倾其所有。他想到那天慕儿苍白的脸，疲惫的眼神以及那怆然的哭声。他对他的目光就不得不除了友善之外有了更多别的情绪掺杂其内了。
随后潇然便千恩万谢地叩头离开。
他回到府上，来到冷燕秋的房间。
她来到府上也有几日，始终对他一副冷漠的样子。这也难怪，除了长的像康一旋之外，她对他无任何感情，哪怕这个男人为她痴为她疯，也只不过她是他爱的女人的替身而已。她揽过镜，望着自己，除却钗荆裙布，在华雍锦缎衬托下，更显得她的气质高贵。
“福晋。”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眼前浮现出慕儿的脸。她嫁了人也不过是一个不入册，没有冠服，没有册封过的庶福晋而已。她恼起来，把手中的靶镜豁啷啷扫在地上。
“一旋。”潇然走了进来，看到一地的狼籍，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不小心把镜子摔破了。”她惶乱地说道。
“那你没受伤吧。”他没有细问下去。
“我没事。”她站起身来，坐在床畔。
“若灵，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一下。”他仰起头朝门外叫了一声。
若灵是太妃新拨给她的丫鬟。若灵应着，进来利索地把地上收拾了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一旋。”他轻吟了一声。
“王爷。”她睁大了眼眸，尖细地叫了起来，“我不是一旋。”
“哦，燕秋，我又忘了。”他自嘲地笑着，其实在他心里冷燕秋就是一旋，名字只不是挂在嘴上的一个符号而已。燕秋不仅相貌像，连声音也很相似。
“我……”他走近她，倚着床框，张了张嘴，“我们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只是成完亲后我就要出征了。这一去不知要多久……”
“出征。”她腮上的胭脂一直涂到鬓角去，弥漫开来，衬得那眼睛晶亮似的。“那要多久？”
他看了看她，手伸过去捋着她乌溜溜的长发，他延着她坐下来，与她紧挨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也许很快，又或者三年五载的也说不定……”
她攒眉道：“那我……等你！”
这是她初次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他霎时欣喜若狂。
“你一定要等我。”他呢喃着说，握住她的柔荑。
她露出娇憨的媚态。
“一旋，一旋。”他又喃喃着，并紧紧地圈住她，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她偎在他胸前，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又微蹙着眉。
他没有在她那里过夜，毕竟美好的事还是要留到洞房花烛夜去。
他途经过慕儿的房，从窗槅子望进去，只见她披着白袄，仍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他送的胭脂盒。
蜡烛一上一下地跳跃着，火苗发出噬人的光来。
她的腮枕着胭脂盒子。
这样深爱他的女人！他不由得为之动容。只是他的心早已经被一旋占据了，凡是关于一旋的一切，他都想占为据有。
他想着，还是禁不住推门进去。
她震了一震，待定睛一看，原来是他，连忙把手上的胭脂盒藏到自己的身后，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泪水，忙不迭地抬起袖口拭了一拭。
“这么晚还不睡么？”他假装不去瞧她的脸，以免她感到不自在。
“噢，我这就睡了。”她勉强捺住内心的波动，尽可能地维持平常的声调。
他的目光停在她微微突起的腹部。
他想起那天她悲怆地对他说，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来，该有多好。他们的孩子，他的身子轻微抖颤了下。
“她不是来还债的！”太妃也如是这般跟他说。
这世间的女子除了一旋，嫁给他真是一个悲剧吗？他的衣服摺叠齐整还来不及收进柜子里，一摞放在床上。
“慕儿。”他离她咫尺的距离，低沉地说道，“我过几日便要出征了……”
“出征。”烛光打在她的脸上，猛地一怔。她终于昂起头注视着他。
“你自己要好好保重。”他细细地叹了口气，“也请你……”他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低，“替我好好照顾燕秋。她新来乍到……凡事你要多担待些……”
燕秋，燕秋。那个名字经由他嘴里说出，犹如万把利刃剜在她的心内。她长长地吁一口气，尔后仍然颤声地应道：“我会的，你放心吧。”
她侧过身，眼内含着泪花。
他呆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肩膀微微地耸动，他伸长了手臂，伸到一半又讪讪地缩回去。
她听到门嘶哑地叫了一声，一转过头，他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