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里依旧是阴暗着,这也正是所有人唯一觉得奇怪的地方,即使是战舰上其他的地方都灯火通明,也唯独会有这里,除却玻璃天穹外恒星的冷光和仪器运作时的微光会微微舔舐着黑暗里的阴影外,一无所有。齐名大多数时间都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叉着手,眼睛里微微反射着摇曳的微光,流淌着似乎名为岁月的东西,当然,他这个状态唐文他们也知道,只是在他们眼里,齐名大部分时间只是一个不靠谱的舰长罢了。
战舰早就已经离开了属于帝国的星域,向着一个新成员们未曾了解过的方向行驶着,而四人此刻正在战舰的各处,一边注视着星空,一边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训练休息。
一阵椅子在压力减少时独有的嘎吱声,齐名从阴影里站起来,手揣在口袋里,走到了舷窗前,俯瞰着无尽镶嵌着光点的黑暗,从一旁机器人的头顶上取过了一杯咖啡,但似乎也没有什么饮用的兴趣,只是任由那液体散发着热气,静默着,似乎对着星空里的什么东西引起了兴趣。
巨大的甲壳从舷窗旁掠过,土渣从那生物身体上细碎的落下,半个肥皂泡一样的薄膜覆盖在甲壳上,保护着那片如同浮空岛屿般的群落,那也是个世界,有草有树,有人。
齐名出神的注视着那个小世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指挥台上明灭几下,一股蓝色的稀薄数据流悄无声息的飘起来,穿过玻璃穹顶,在外部的真空环境里化作了那个头发微微泛蓝的少女。
如同星光般点缀着蓝色的头发微微摇动,拂过精确的A4腰肢,蓝白色的袖子掩盖着手腕以上奶油一般流淌着的肌肤,这是一个让强迫症十分舒适的身躯,每一个细节都赞颂着人类躯体的奇妙,似乎是陶瓷造就的脸上,慢慢睁开一双流淌着蓝色数据的眼睛。
舒展开四肢,少女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啊~,终于可以出来放松一下了,所有系统事务都交给自动应答那个笨笨的家伙了,舰长应该发现不了。”似乎是为了发泄雀跃的心情,少女轻盈的在虚无的黑暗里翻滚了一圈,留下淡蓝色的尾迹,向着远处那只背负着小世界的生物掠去。
“嘿!大叔!你干嘛呢?”轻盈的落在那生物的头上,少女好奇的敲了敲那生物头顶上的硬壳。
“什么嘛,我当是谁,原来是鹋啊”摇晃着笨重的头,巨大的生物用一种被惊醒的声音回答道:“大叔我要去找个坟场哦?”
被称作鹋的,当然是我们刚出场的少女,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包薯片,兴致勃勃的嚼着:“欸?可是大叔你不还是大叔吗?现在找坟场干嘛?”
“因为这一块最近有掠食泰坦,坟场那里安全点,大叔背上的这群小不点还远远不到抵御泰坦的程度啊~”巨大头颅上的裂纹在眼球四周聚集起来,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笑容的纹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带着类似慈父一般的笑容的吧?
“哦~你们孕育者泰坦还真是辛苦啊。。。”鹋手里的薯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瓜子,散落一地的壳。
“是啊,话说回来,今天不用去给你说的那个舰长帮忙吗?”一人一兽就这样随意的交流着,似乎并没有受到体型的影响。
鹋撇了撇嘴,赌气似的鼓起了脸:“他啊,一天到晚准备他那个什么无名者计划,才没空管我嘞!”
地面震颤起来,巨大的泰坦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似乎是在笑:“被冷落了所以生气了?”
“才没有!”
“没有吗~~~”
“好吧,确实有那么一点。。。”
泰坦点点头,感慨着:“呀,我们鹋也到了可以喜欢的年纪了吗?”
“我怎么可能喜欢舰长那种混蛋!”鹋反驳着,但是这个语气显然不能说服这只泰坦。
“哦,对了,其他地方来的几个老家伙听说你这几天在这,所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颗剔透的圆珠在鹋身前凝聚起来,落在她的手里。
“说是可以给没有实体的智能凝聚身体,巫灵那边经常用,但是这样的货色听说也很难到手,它凝聚的实体与智能的寿命是一样的。”泰坦向愣住的鹋解释着。
鹋盯着手里的透明球体,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也同样知道,这东西的代价是什么。
“听说那几个老家伙翻遍了好几个坟场都没有找到巫灵要的东西,最后是用自己的一截命骨和巫灵换的,现在都乖乖躺在坟场呢”泰坦平静的说着这句话,似乎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泪水落下,却又飞速在空中化作数据飞回鹋的体内。
“谢谢,谢谢你们。。。”哽咽着,鹋说出了这句话。
“谢什么啊,我们泰坦和你们不一样,死亡只是换了一种漂浮的方式”巨大的头颅摇晃着,否定着鹋的感激:“造就价值,才是我们丈量生命的方式,说实话,那几个老家伙的死亡可以为你这样的永生智慧造就躯体,我还有点羡慕呢,他们的骨文,一定是金色的。”
骨文是在泰坦死去后,在尸骨上显现的刻文,记录泰坦的一生,一年一行。
鹋破涕为笑,但是很快又盯着手里的圆球开始犯难:“但是飞船现在只有我一个智能,我独立出来了,飞船会瘫痪的。”
泰坦摇着头,有些遗憾:“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你只能去和你的舰长谈谈。”
鹋向后靠去,似乎落在了一个看不见的椅子上,困扰的扶着脑袋:“可是那个笨蛋舰长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我的存在嘛。”
“哈哈,捉迷藏一样的恋爱吗?真的是年轻啊。。。”
“闭嘴啦你!大叔!”
鹋甩着泛蓝的头发在泰坦的身旁飞行着,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水面一样,向外荡漾着。
“我只是个智脑,没有他亲口说出的话,我连为他打开那盏灯都做不到,数不清的日夜里,我只能默默的看着黑暗里的阴影,与他一起痛苦。”
“明明现在的战舰上,如他所愿慢慢热闹起来了,那些一无所有之人,都在一个一个的绽放出微笑,但舰长他,还是会在一个人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悲伤。”
“他,是那个从未在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少年,却用自己的心,最后的快乐救活了本应该死去的我,所以我也想为现在的他做点什么,最起码,为他打开那盏,万年没有亮起过的灯,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那个一定会到来的毁灭。”
永远孤独的齐名,在万年的时光里唯一面对过的只有星光和黑暗,而在这万年的孤独和沉默里他身边唯一真正存在过的,就是鹋。
神祗,他坐在破败的殿堂里,歌颂着自己的无力与孤独,却从未察觉到自己脚下那朵默默盛开着的蓝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