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在那里画。”穿着工作服的大妈又冲了过来,“场地租给你们,我是要负责任的啊,你们等下乱涂乱画,我怎么跟领导交代。”
“阿姨啊,这是艺术啊。怎么会是乱涂?”周大凯上去扶着大妈往下走。
大妈被推着走,叫道:“我管你什么狗屁艺术。领导让我看着装修,我还把工人支走半天,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
“我不是有付钱给你吗。”
“那也不能给我乱搞啊。”
“阿姨,我们好好说话行吗,能不能不要用‘搞’这个字,太粗鲁了。”
“干嘛啊!你这样做,就是在搞我啊!会把我搞下岗的啊。”
台下哄笑。
“阿姨我加钱,加钱可以吗!”周大凯继续推着大妈往后走,“而且刷的也是油漆,到时候你叫师傅盖一遍上去不就行了。”
听到加钱,大妈不再反抗。
卢文已经站到了脚手架上,一手提着油漆桶,一手拿着滚筒刷,屁股后口袋还插着两把一大一小的毛刷。
记者紧挨着往卢文方向靠近。
卢文拿着滚筒往油漆桶里浸下,抬起后抖了几抖,迅速提起手腕,朝着墙面刷刷两下。
两笔挨着很近,但却又没有连在一起,往后卢文的每一笔,都这般干净利落。
因为是白色的油漆,卢文才刻意用这种表现形式,来区分结构关系。要不然连在一起就全糊了。
可神奇就神奇在这里,两笔离得很近,却又刚好能区别开来,尤其是两笔之间的空隙上,还有几丝有意无意滑落下来的多余油漆。
给人一种藕断丝连,却又清晰能辨的感觉。
就光光这么几笔,台下已经又惊又呼,都在感叹卢文的技巧高超。
黄曦哲等人,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王泳摸着下巴一脸诧异的问江俊:“你说卢文在来咱们画室之前,是不是刷大白的油漆工啊?”
江俊见过了之前卢文用毛笔来画龙点睛,现在倒是显得很平静,淡淡回道:“刷大白跟画画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在刷东西,都一样。”
王泳似懂非懂点着头。
台下人看着卢文一脸淡定,但卢文脑中其实在翻江倒海。
以前所有看过的作品,读过的书籍,它们都像是被分解的讯息,在脑海中翻涌。
卢文不是在尝试着模仿,而是在创造。
把以往的一切敲碎,再拼凑起来,成为一个全新的东西。
所有人都完全沉浸在卢文的创作过程中,甚至忘了对过程拍照。
“你还有十二分钟。”大妈盯着右手的手表,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周大凯赶紧拦着,“阿姨阿姨,算我求你了,别打扰他创作行吗。”
大妈还要说什么,被周大凯一手捂着嘴,一手往她手里塞着钱,支支吾吾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众人看到接近末尾,终于看明白这幅画的表现方式,原来白色的油漆并不是在勾画轮廓,而是作为亮部与高光的部位来表现。
也就是说,通常人们在画画的时候,都是在顺着画出暗部与轮廓。
而卢文相反,是反着用亮部与高光的刻画,来表现出整幅画的轮廓。保留下来的暗部,只是墙体自身的颜色。
更为让人震撼的是,这些被亮部衬托出来的暗部,根本没有画过,却能看出笔触。
也就是说,整幅画的效果,更像是用灰色水泥来完成,而卢文手上却只是拿着染着白色油漆的滚筒与刷子。
全场鸦雀无声,静看着。
叶伦与黄曦哲面色已经不只是难堪这么简单,更多的是对卢文画技的恐惧。
此时此刻,站在脚手架上的男人,仿佛手上拿着锋利的匕首,深深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哐嘡。
卢文放下了已经空了的油漆桶,与脚手架铁杆碰撞的声音,激荡在这老旧是青年大厅上。
众人起身鼓掌,掌声越发热烈。
“这简直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根本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种画家。”
“他真的是人吗,更像是一台机器。”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停顿,行云流水,像打印出来的一样。”
众人议论,赞美。
周大凯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从后面冲到了台上,抓起麦克风,大声喊着:“现在谁还敢怀疑我们是抄袭?!还有谁?!还有谁!!!”
这样喊不够过瘾,周大凯爬到了桌上,指着墙上的作品继续大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像叶贤斌老先生的风格?但是谁说过风格像就一定是抄袭了?这是对我们创作者的一种污蔑,是侮辱我们!”
见到后台几个人影灰溜溜的钻着,周大凯指着后边大喊:“诶!黄先生叶先生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叶伦与黄曦哲没有理会,带着几人灰头土脸的离开。
“那我就不送了啊。”周大凯得意笑着,回头说:“时间关系,我们蔚蓝海岸新作发布会延期,具体时间再等我通知各位啊!到时候我会拿卢文的几幅画,进行拍卖。所得的资金,将拿出百分之五十,捐给希望工程。”
……
……
事后过了几天。
王泳盯着手机,说:“看看看,卢文你神了啊。现在媒体铺天盖地全都是对你的报道。”
“现在那个青年工会被万人联名,要求保留那堵墙。说是要维护二十一世纪伟大的文化遗产之一。”
“你看这条,青年画家卢文,有可能成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画家,没有之一!”
“但也有对你表示质疑的,我看看这条。说的是,你风格像叶老也就算了,就连细节笔触也都像极了他本人。现在,怀疑你是外星科技,是台伪装成人类的打印机。什么乱七八糟的,笑死我了。”
卢文没有听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在静静看着王泳脑袋上不听发射出来的脑波。
卢文思考着,然后试着将自己的脑波调整到跟王泳同一个频率。
两个人的脑波一达到同一频率,周围一切突然都慢了下来,直到静止。
画面一闪。
卢文站在了人来人往的斑马线的中间段上。
耳边是通行灯发出的信号声。
绿灯亮起。
两头的人群开始朝卢文走来,交替穿插。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的经过,看着站在路中间的卢文。
“hello。”突然一声陌生的人声从卢文背后传来。
卢文警觉转身,看见十字路口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亚麻色的头发,白T恤衫,蓝牛仔裤,正对卢文笑着挥手。
红灯亮起。
车流从卢文身前身后交流而过,那俊俏的男人依然在笑着挥手,见卢文愣在原地,男人迎面走来,完全不顾急往的车流。
一辆中型卡车朝那个男人疾驰而来,卢文大喊一声:“小心!”
那男人依旧微笑着,只见他抬起左手,手掌对着迎面冲来的卡车。
镑!
卡车像撞在了一睹无形的铁壁上,整个车头挤压塌扁变形,车尾受着惯性高高翘起。
那男人手指再凭空一抓,握拳,卡车咔响一声,被揉的像纸团一样,还能清楚看见深陷的五道指痕。
卢文这下清楚意识到,这里是梦域。
但这和平常的感觉不一样,有一种互相排斥的异样感。
卢文暗想:“这里肯定不是我的梦域。是谁的?这个男人?还是说,跟王泳脑波同步之后,这里是王泳的梦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