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道四双手插在裤兜，脚上踩着一双拖鞋，悠悠哉哉地在一个路口停下。
红色蓝色运动耳机里传来节奏强烈的电子音乐，他小鸡啄米似地一下下点着头，十分惬意。
头上烈日炎炎，他懒洋洋地走到一棵大树下，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1：35分。
离约定的2点还太早了。
段道四叹了口气。按他的风格，1：55分到来，1：58分进教室......好吧。弄错了。那是他平时上课的节奏。啊！完美的时间安排！
当然他爹段文不这么认为。段道四本来还想跟他理论一二，但是段老头不给他这个机会，老头刚竖起一个巴掌，段道四就滚了出来。
当年被这个巴掌统治的阴影太深，条件反射，一时半会根本改不掉！妈的，跆拳道白练了！
段道四看了眼手机屏幕，心里十分郁卒。屏幕上，一个高冠黑袍的钟馗正站在一片血红中，咧着嘴对他疯狂地微笑。
这坑爹的屏幕正是他爹的杰作。自打他有第一个手机开始，这个屏幕壁纸就阴魂不散地跟着，一直跟到今天。他试过N种办法，但等屏幕再亮起，这哥们准会重展笑颜。
段道四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他爹是怎么做到的！而且选的这个头像实在是诡异到无以复加，成功地让宿舍里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失声尖叫的那种。
你问段道四怕吗？
他还真不怕。因为这钟馗就是按着他爹的样子描的。再丑，看了二十四年，他能怕才有鬼了。
可可可......这屏幕还是三D声效版的！某个夜里，老三哭着如是说。
时间还早，他站着开始刷手机，玩了会游戏，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短信：
四儿，重磅消息！晚上有BNID乐队演出！老地方等你！
段道四痛苦地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摁掉。
BNID!那是自己最欣赏的乐队！自己苦练一年的钢琴，好不容易把以前的东西捡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他长出一口气，打开手机输入：
老三，谢谢你。晚上我去不了。还有，以后我不玩乐队了。
“什么？不是！我好不容易跟人说了你的事儿，人家对你也很感兴趣，你，你是说真的？”
“嗯。真的。”
“不是，为什么呀？”
“因为我跟别人打了赌。我输了，所以我以后都不玩乐队了。”
“打赌？老四，谁这么缺德跟你打这样的赌？不对，你肯定有事儿瞒我！”
“我爹。”
......
“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解释吧。我现在要准备面试了。先不说了。“
设好的闹钟响了，段道四干脆地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走进阳光。
这是这片区比较好的小区。典型的民用建筑，楼下一整层都是店铺，光教育机构就有三家。
段道四在三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教育机构面前停下，从手机里调出他爹留的信息。
成人教育，没错，就是这家了。
他抬头看了眼那个白底黑字的招牌，心里疯狂吐槽，这都谁取的名字，这都谁弄的招牌，坑爹啊！
不愧是他那专业坑儿子的爹找的机构！
话虽如此，不去是不行的。作为一个男人，愿赌服输这是基本原则。
踏进玻璃门就是机构前台。
泛黄的瓷砖地板，白中带着无法描述的笔迹的墙壁，简陋的颗粒板办公桌上摆着一台打印机，一台台式电脑。
电脑后一个马尾高高扬着，明显工作的是个姑娘。在她身后是一堵由圆桶堆成的背景墙，奇葩的红配绿。大红底色，全绿圆桶。上面还加了四个亚克力黑字：成人教育。
段道四已经充分理解了这家机构的审美，走到前台，堆出微笑：”你好，请问咱们机构现在还招人吗？“
姑娘忙起身，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圆脸圆眼镜，看着比段道四还小点儿。
姑娘有些慌乱道：”你好你好，招的招的。那什么，我是实习生，您等一下，我去叫主任！“
段道四道了谢，看着姑娘急急忙忙地朝后屋跑去。可惜了，人不高，腿还挺粗。
这门脸挺小，也就十五平大小，右边还用玻璃门隔出一大一小两个单间，大的那间放着好一点儿办公桌和转椅，另一间则是一张塑料书桌，一把塑料椅。
而前台桌的左边有一条通道，看着有点儿黑漆漆，估计后面也是类似的单间。
段道四在心中又把自家老爹骂了一遍，放屁的好办公室，放屁的高薪！
实习生不知在跟那位主任说什么，段道四只好又把眼光转回前台，这一看，把他看乐了。
只见屏幕背面，对着自己的那块黑色背板上贴着一张字条：
不进本机构者，绝不了人，敬请各位谨记！
若有疑问，敬请致电黄主任
成人教育，为您提供温暖的家一般的服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看着这一段话，他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拍了个照，乐道：”橙子，我要跟你道歉！之前我说你的文笔狗屁不通，我太过分了！你简直是人才啊！
他打上一个夸张的爆笑表情，还没等群里那群人说话，眼光扫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刻就把手机放回口袋，因此没有看到群里突然间热闹的表情包。
段道四堆出八颗牙齿的笑容，正准备发挥自己迷人的魅力，跟对方来一番客套，却见迎来的是个有着清纯美女身材，但长着教导主任脸的中年妇女。
来人一脸视查课堂纪律的模样，两只手交叠放在小腹前。
看着那双眼镜后波澜不惊的眼睛，段道四心底微沉，面上还是微笑镇定。
什么意思？这就准备烤——啊不，考了？
段道四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特没大没小。他换了个更自然的笑容，端的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还没开口，教导主任突然一扬手，一个如雷般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开：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新校长！“
段道四的笑容战术还没开始发挥就失效。
在他的眼前，教导主任身后，两两并排站着的，竟足足有二十多号人！
除了教导主任，其他的人都隐在半明半暗中，外面明明是艳阳天，刚刚进来时也觉得这前台挺明亮的，但这一瞬间，却仿佛天突然暗了，又像是突然来到傍晚五六点。
段道四忍住扭头看向门外的冲动，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
妈的，现在这些人，面试一定要搞这么多幺蛾子吗？
他在心中冷笑，什么《世界五百强坑爹面试题》，什么《面试真题1000道》，什么《某某某教你怎么过面试》这种书，老三没有十本也有八本。
而他，为了帮那小子顺利突击，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总结出思维导图几十张，并将其中精髓深记于心。
是的，眼前这一招，俗称”下马威“！
考验的，是面试者的胆量、心理素质。
段道四维持着淡定的微笑，静静地直视着教导主任的双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教导主任的瞳孔有一道异样的光芒闪过。
啊！就是那道眼神，伯乐遇到千里马的眼神！
段道四在心中忍不住给自己鼓掌。
这波，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