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道四与段文坐在小小的圆桌旁边,吃着免费的饼干,喝着免费的水,享受着免费的空调,还有免费的眼福。
段文的眼神一直飘向大门口的迎宾姑娘。段道四则专心致志地扫向大厅四处,试图找到更多的免费项目。
良久,他看着免费指甲区陷入了沉思,下次可以带店里的姑娘们来试试?
说到店到,段道四的脑子回到了正轨。
“段总,跟我说说你那老同学呗。”他往嘴里丢了一把小脆角,另一只没闲着,撕开了另一包。
段道四惋惜地看着迎宾姑娘与另一个小哥换了班,这才说道:“嗯?哦哦哦,我同学,你刘叔啊。”
“开搓脚房那个?”
“那是你陈叔。”
“被小三追着砍了三天三夜,跨省求助那个?”
“那是你王伯。”
“藏了十八年的私房钱,一朝被姑娘敲碎花瓶败露被罚跪榴莲......“
“那是你......你大爷的!”
段文郁闷地看着眼前这个没点儿正形的臭小子,笑骂道:“你就是埋汰我是吧?”
段道四乖巧地微笑道:“哪敢。这不是您交友广泛,我一时对不上号嘛。”
段道四的脸上瞬间遭受了小脆角攻击。他无所谓地把小东西一把接了丢嘴里。继续听老头瞎扯。
老头吃着小脆角就着水,吃出了下酒菜的风范:
“想当年,你爹我也是学校里一颗靓丽的星星,一棵生机勃勃让人无法忽略的小草,女孩子哪个不晓得我段文!咳咳——当然,我的同学也个个混得很好。我这不是很少跟他们联系嘛,这一联系,他们还不得给我面子。这刘叔啊,就是当年我的同桌,刘能!”
“唔——”段道四配合地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暗叹老头的记忆真好,几十年前的小学同桌还这样印象深刻!
老头自己也编不下去了,其实那刘能当时找上他的时候,他自己都蒙圈了好一会儿,幸好自己八风不露,这才抓住这样一个机会。
“哎哎,你今天去看了吧,那个机构不错吧?“
段道四叹了一口气:“可以还是可以......”
“我就说可以嘛!”段文大腿一拍,分明已经觉得自己已经踏上了大公司总裁的路子,“哎,学生多不多?你反正也是个大学生嘛,要是老师忙,你自己还能搭把手呢。”
段道四回想了下刚刚才过去的两个小时,真想再叹他十万八千个气。现在至少能肯定的是,机构是真真的赔钱货,还有另一个同名机构......段道四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机构,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嘴里“唔唔”地胡乱应着。
“咱机构现在还在扩张阶段,不急不急。”他说。
听到扩张两字儿,段文兴奋了,激动了,他拿起一杯水,挥斥方遒道:“来,四儿,咱爷俩儿干杯!”
段道四拿起水杯,还没碰,突然一阵甜腻的风吹过,眼前光景被阴影所盖。
“老文,你怎么在这儿啊?”声波所到之处,肉肉翻滚。眼前一位富态的大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爷俩。
“哟,菜大姐!”段文忙起身。
“嗨,叫什么大姐啊,给我把大字去掉!“
”哈哈,菜姐,今儿怎么没去打牌?”
“今儿没空。我呀,要带我闺女报班去。你不知道啊,现在的小孩子,竞争很大的呀,我家那闺女什么都不行,这不补补,可怎么办嘛!”
段道四认识这阿姨,看了眼她身后怯生生的十岁小姑娘,心想你家姑娘都班级第四了,怎么就不行了?
不过“谦虚”二字,是菜姨最推崇的品性,她继续“谦虚”着把自家姑娘从头贬低到脚,然后收获段文的夸奖无数,菜姨在这些夸奖中渐渐露出难以抑制的得意,哪儿看得到自家闺女越来越低的头。
“菜大姨,好像轮到你了。”段道四微笑道。无视菜姐发黑的脸,指了指指甲区。
耳根终于清净了。
段道四用脚勾了个凳子,姑娘看了看远方对着指甲师喷口水的老妈,终于慢慢坐下。
段文温和地给小姑娘倒水拿零食,问道:“小文你等下要去补习啊?”
蔡文文点了点头,手里捏着小脆角,小心翼翼得好像捏着易碎的玉镯子,就是她妈的玉镯子,小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她差点跟着陪葬的那种。
“这一周补七天,你也真是不容易。”段文叹道。忽又想到什么:“哎,你可以到你哥那儿补呀!我告诉你,你哥现在开了家实习机构,很有名的,叫成人教育,是连锁机构呢。到时让你哥给你介绍个好老师,保准你的成绩坐火箭一般地往上飞!”
段道四心想,你可拉倒吧,人家科科九十五以上,还火箭个屁呀。
“好的,我会努力的。”
段文是真上心,丢下两孩子立刻跑去跟菜大姐扯淡,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就乐呵呵地跑了回来,远远似乎还跟那大姐抛了个媚眼。
“成啦!走走,跟叔走。你妈还得做好久呢,叔带你到机构去。”
蔡文文没想到段文真跟自家老妈说了,眼神一直飘向老妈。蔡大姐朝她挥挥手,这意思是让她快滚。
她便麻利地抱着书包,跟在段文和段道四后面,滚了。
沿着五号停机坪的马路一直往前走,姑娘一直跟在后面。
段文乐呵呵地指着周边的建筑一一讲完广州的历史变化,抒发了一阵儿当年差点就买着房的感慨后,道:“四儿啊,文文妹妹就交给你吧。你自己来指导她,别让她太累了,听见没?”
段道四明了老头的指示,道:“嗯。”
文文低着头听那个邋遢的男人说着“别让她太累了”,眼睛一酸。
三人一路步行,路过成堆的单车,路过头上插着七八个风车的促销小姑娘,路过百无聊赖摇晃着拨浪鼓的小商贩,终于在一个十个路口分道扬镳。
段文看了一眼两百米外的小道,道:“行啦,文文妹妹就交给你了。她妈妈说晚上七点来接她。那啥,要是晚了一点儿,你就帮她点份饭。”
段道四也不想让段文去视查机构,连忙点头称:“一切交给我。”
段文便春风得意地上了795巴士。
此时还不到五点。段道四领着文文来到成人教育。店里已经有三四个小孩围在两张拼成的桌子上写作业,一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个立刻大喊:“刘老师!刘老师!有人来啦!”
段道四看了下这个活力四射的小胖子,一面惊叹于这孩子的圆润,一面为他的成绩深深地担忧。
刘老师很快走了出来,态度十分客气:“啊,段校长,这是?”
这姑娘一派老成,实际上不过比他大五岁而已。但经过下午一番短短的交流,段道四对她的态度有点儿一言难尽,总而言之,在这姑娘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才是老师,这位才是校长。
认怂保平安的段道四立刻更客气道:“这孩子是我邻居,来报名的。刘老师,您......”
他刚想说给个优惠什么的,刘老师已经十分热情地拉过孩子的手,走到一边的黑皮沙发上,开始了课前咨询。
刘老师就是这样的高效、敬业。
段道四看着刘老师热情四射地与文文渐入佳境,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走呢,还是该走进自己名义上的那间校长办公室。
“刘老师,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一个哭嚎声拯救了他的选择困难症。
所有人齐齐望向门口,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颤抖着冲了进来,扑到刘芸身上,状若疯狂。
刘芸被吓了一大跳,急道:“怎么了怎么了?”
女人嚎啕大哭,把手里的手机递到刘芸跟前。
段道四在旁边看了一眼,这是个视频通话,画面上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人,让人惊悚的是,他的脚下,是缩小的车辆,还有同样缩小的路面标志。
这个孩子正站在高架桥的围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