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终于到了赫连宁恪与左芊秋大婚的日子。
赫连府门前的流水席一大早就摆开了,从街头摆到巷尾,起码有一百多桌。
而府里的宴席也是摆得满满当当,厅里院子里,除了中间留了一条铺着红毯的道路,整个赫连府的前院,凡是能摆上桌子的,都安排上了。
与前院一派热闹的景象相违和的,内院正厅中,镇北王正在摔东西。
“启禀王爷,世子还没有找到!”
“再去找!”
“是。”
福欣公主端着一碗银耳羹递到镇北王面前,“消消气吧,宁恪自己求来的婚事,他不可能就此撂挑子不管的。”
见到福欣公主,镇北王似乎想起了什么,“隆衍,去把宁泽叫来。”
“是。”下属领命而去。
“王爷叫泽儿是要干嘛?他还在养伤,总不能让他去找宁恪吧?”福欣公主有些担心,对这个小儿子,镇北王总是不那么上心。
“慌什么!”镇北王威吓一声,福欣公主也只好闭嘴。
不一会,赫连宁泽出现在厅中。
“父王!”他唤道。
镇北王看了他一眼,一连几日在床上休养,赫连宁泽已经能自行下地走路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你带一百名赫连将士,去将军府,帮你大哥把他媳妇带回来。”
“这怎么行呢?”福欣公主反驳道。
镇北王扫了她一眼,道:“整个云州城都盼着这一日,不能因为宁恪不出现,这大婚就不办了。”
“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将左芊秋娶进我赫连府的大门!”
镇北王的话不容置疑,赫连宁泽领命而去。
出了大厅,他冷笑一声,他想起那日在炎汤山山腰上,左芊秋散落的一头秀发,他心中闪过一丝涟漪。
赫连宁恪,你最好不要回来了!
早已经等在门口的呼延寒,以及好不容易跟北松书院山长请了假回来的苍乐,看到赫连宁泽从里面出来。
苍乐笑道:“你不会也要去迎亲吧?赫连兄呢?”
赫连宁泽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伸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大红绸花戴着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苍乐问道。
“大哥还没回来,父王要我替他去迎亲。”他说罢便夹紧马腹,率先而去。
“这?这算什么事嘛!”苍乐有点不情愿跟着一道,呼延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也是在帮宁恪。”
“哎!”苍乐长叹一声,十分别扭地骑马跟在赫连宁泽身后。
一路上的百姓不要钱似的送上祝福的话,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新郎官其实是赫连宁泽。
不过兄弟帮忙迎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前些日子赫连宁恪在云州城里露过面,许多人也便认出了这不是赫连宁恪。
他们纷纷交头接耳,猜测可是发生了什么,但无人去替他们解答。
穆含烟站在一间茶楼二楼,看着下面的迎亲队伍走过,她冷笑一声,看着新郎官长得倒是不错,怎么却透着一股子弱相。
这般想着,她不由拿他与自己心目中的那位翩翩公子作对比,自然就觉得左芊秋的夫君比她臆想的那位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怜穆含烟并不知,这新郎官是赫连宁泽啊,而她心中的意中人才是赫连宁恪。
至今她都被蒙在鼓里。
将军府,早已穿好嫁衣的左芊秋坐在房中,她对赫连宁恪是忧心不已,不断地派小丫鬟出去打听消息。
“姑娘,不好了,迎亲的队伍从赫连府出来了,但为首的新郎官并不是赫连世子,而是赫连府的二少爷。”
“他还没回来。”左芊秋低声道。
甘棠雪见状,安慰道:“他不是说拜堂前回来吗?现在还没到时间,你莫急。”
左芊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担忧道:“万一他回不来呢?”
“那我不是要和赫连宁泽去拜堂了?”
甘棠雪哑然,这赫连宁泽可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还未成亲便与别的女子拜堂。
虽然有些奇怪,但她并没有什么感觉。
赫连宁泽如何,她并不在乎。
“你对赫连世子没有信心吗?”
左芊秋摇了摇头,“没有。”
这下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奈儿,你去厨房抓一只母鸡,届时就让她替我拜堂!”
“啊!姑娘你是怎么想的呀?”奈儿觉得这个活太烫手了。
“我重伤不起,没法拜堂!”她一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枣子,啃了一口。
“不能吃!这是要拿在手上的。”喜娘忙阻止她。
“让她吃吧,咱们将军府没那么多规矩。”陈氏也拿起一个枣子,与闺女一道啃着,然后对奈儿道:“就按你家姑娘的意思做。”
“是!”奈儿颤着声道。
喜娘看着这对吃枣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母女,无奈得很,她朝甘棠雪投去求助的目光。
“再拿些枣来不就好了。”
喜娘只好照办。
赫连宁泽一行人一路接受着路人的祝福畅通无阻,却在将军府门前碰了壁。
一列大约二十人的娘子军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赫连宁泽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一队赫连的将士们走上前,列刀布阵。
但这帮娘子军并不是要比武的。
她们纷纷拉开手中的弓,为首的女将道:“新郎官若能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们便放你进去。”
话音刚落,二十支箭离弦而出。
这是特制的箭头,没有锋利的箭矢,而是一个个墨袋。
只要击中目标,墨袋便会炸裂开来,里头淡红色的墨汁就会喷洒而出。
赫连宁泽刚躲过一支箭,那一边她们又架起了墨袋箭,准备来第二击。
路人全部看傻了,还能有这种堵门的方法,这还只是大门,到里面新娘子的闺房,起码还有四五道门。
真好奇后面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新郎官能闯到第几关。
“嫂子这也太坑了吧!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苍乐无比痛苦地道,他已经被墨袋击中了衣摆,米色的华服上一篇姹紫嫣红。
五轮墨袋箭结束,刚好一百支箭。
赫连宁泽喘着气站在将军府门前,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呼延寒想上前扶他一把,他甩手挥开了。
第一道门打开了,二十名女婢退到了一边。
赫连宁泽甩了甩袖,大步迈进去。
“姑娘,赫连二公子过了第一关。”小丫鬟奔进来禀报。
左芊秋点了点头,“你们别玩太过分了。”
“姑娘放心吧,我们都有分寸的。”小丫鬟笑着又跑了出去。
“阿秋怎么还帮着外人?”甘棠雪不解地问道。
“来人是赫连宁泽,我怕他被她们玩死。”左芊秋见甘棠雪一副惊异表情,想来赫连宁泽的病症她并不知道。
她于是又解释道:“他不是前不久才被挨了镇北王的军棍吗?”
“竟还有这事,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甘棠雪在甘府被甘太守看管得可严了,是以她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与此同时,城南的城门口,承心跨马,立在边上,远远地望着来路。
路上熙熙攘攘的百姓,谈论的都是今日将军府与镇北王府的盛况。
他面上却是一副凝重的表情,终于,远处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
不,是两个。
赫连宁恪背着同样消失已久的穆瑞,快步地往云州城赶。
他的马早已经累死在了半路上了。
承心见状,策马赶过去。
“你这是去打仗了吗?”他问道。
不怪他会这么想,赫连宁恪此时一身狼狈,衣衫破了好几处,隐隐还有血渗出来,脸上还溅了许多不知是谁的血。
赫连宁恪见到他,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救他!”
说完这句话,他便倒下了。
承心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摇了摇头,将他们扶上马背,牵着马进城找了一家医馆。
大夫正准备关门去吃流水席,承心丢给他一个小银锭,道:“你只管去吃,铺子门给我打开就行,我也是大夫。”
那大夫见他一身道袍,这才认出他是承心。
他将银锭还回去,然后打开医馆的门,道:“不敢收先生的钱,馆内药材,先生只管取用。”
“多谢!”
承心也不跟他废话,进了医馆就着手给赫连宁恪他们治疗。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赫连宁恪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起身问道。
承心正在给穆瑞施针,他目不斜视地道:“你弟弟帮你去迎亲了,现在就差左姑娘的大门还没进。你若再不去,他大概要没命了!”
承心收起针,回头屋里已经不见赫连宁恪的身影。
糟糕,忘了与他说穆含烟与义渠兰沁的事了!
他再次摇了摇头,还是让他自求多福吧,横竖那药不会要了他的命,眼下更棘手的是穆瑞。
他的伤,很重。
海棠苑门口,赫连宁泽坐在椅子上喘息不已。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十分的不甘心。
他知道甘棠雪也在里面,他并不想让她看轻了他。
“姑娘,赫连二公子好像快不行了!”奈儿透过墙上的空隙朝外看去。
左芊秋叹了一口气,道:“别为难他了吧,叫她们都撤了。”
奈儿看着门口那些个跃跃欲试的女婢们,只好委屈她们咯。
“好吧。”
她跑出去,缓缓地打开院门,还未开口,见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然后她又“啪”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那些个女婢不明所以,依旧严防死守。
回到院中,奈儿看到赫连宁恪已经打开了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左芊秋以为是奈儿回来了,也没多想,起身准备出门。
转头却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久违的一张脸倒映进自己的眼中,看着他满面的风尘与血污,左芊秋瞬间心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