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前的空地上,一列四排的搭建着左右各四列丧棚,每个丧棚的上面都缠绕着白布彩挂。
所有的柱子和屋檐下,也都用白布绕着,丧棚的上面,还挂着没点着的汽油灯。
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是一身白色麻衣,这副惨景看在眼中,就先心有戚戚焉。
跟着人群进入灵堂,就看见几十个穿着麻布孝服的内眷家人跪坐在那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挂着泪水的哀伤。
一见这副情景,我心底不由的一酸,也跟着想要落下泪来。
十多个家庭的幸福,就因几天前的那场还未查清的战斗,眨眼之间支离破碎,怎能不叫人心痛?
看那年纪小的,带着孝帽,懵懵懂懂不知自己最亲的人已经不在人世;再看那年长的妇人,头缠孝带,双目早就已经哭成熟透的桃子;再看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沉默伤痛的神情。
我不禁想起过世的爷爷。
因为星城的蔡家当初打算收我做干女儿后就立刻送上明城来,居然连爷爷的丧事都没有给办,我也就连为爷爷披麻戴孝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
因为我们的到来,人群轻微的骚动起来。
荣坤铭让人献上花圈,周天生赶紧让人接了过去,放在了白布设成的孝帷正中间。
孝帷的正中,用蓝白布扎起了十几个灵位,上面全都是那天救了我和周浩的好汉们的名字。
荣坤铭带着我和周浩上前献花鞠躬,然后又让随行副官拿了三千个银元包成好大一包,交到了周天生的手上。
“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大帅,您这太客气了。”周天生连连推辞。
荣坤铭倒好,一脸冷如霜的表情,语气非常冷淡和人家说:“这钱又不是给你的,这是让你分给你手下家眷的安家费。”
“安家费也该是咱们锤子帮出,没有让大帅破费的道理。大帅能来咱们锤子帮就已经是蓬荜生辉了,这怎么好……”周天生说的都是道理,但他为人过于耿直,不会看人脸色,所以他的话说完,荣坤铭的眼眸变得更加的阴冷了。
“我不要你的道理,我送自有我的道理,你废话那么多作甚?”
这句话一说,周天生再迟钝也听出来了,于是赶紧闭嘴,让人拿着银元下去挨家挨户的发了。
得了银元的家眷,都不住对荣坤铭磕头谢恩,他也装作没看见。
“这样的话,你总能安心了吧?”荣坤铭在人家灵堂就这么直说了,搞得他好像是被我逼着来的一样,特别的没有礼貌。
我刚要开口说他,只听外面又是一阵骚动,一个管家模样的急匆匆的跑进来,在周天生耳旁低声附语:“沙帮龙头蔡筠蔡龙头到了。”
诶?!~他怎么来了?
周天生也是和我一个反应,只见他低头喃喃道:“他怎么来了?~”
按照帮派之间相处的原则,不涉及利益纠纷的时候,就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从未有相互竞争的两个帮派还会参加彼此帮内葬礼的道理。
再说锤子帮这次死这么多人,真凶还没有找到,沙帮作为竞争帮派,自然也还没有洗脱嫌疑。
蔡筠这个时候来,时机显得过于微妙了。
一个不小心,说不好就引火烧身,将嫌疑拉到自己这边来了。
尽管狐疑的很,周天生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拿出一点帮主的魄力来,出去亲自迎接沙帮的龙头蔡筠。
“大帅您看……”离开之前,周天生恭恭敬敬的向荣坤铭告罪,意思是他要失陪一会儿。
“你去忙你的去吧,我们这就走了。”荣坤铭说着,就拉着我往后门的方向走。
“按理我该留在这里陪着大帅的,毕竟您是明城之主,也是我们锤子帮的衣食父母……”周天生还在叨叨,但荣坤铭根本不听他的,一心就想要走。
我就奇怪了,不是说蔡筠和荣坤铭是好兄弟的嘛?
这会儿好兄弟正好相聚,不该留下来哈拉两句的嘛?怎么就急着要走?还像是老鼠见了猫那样的逃走。
逃走就罢了,还要从后门逃走。
堂堂明城大帅,一方豪杰啊,到底是要被怎样的逼迫才会想到从后门逃走?
这边周天生还未出门迎接,那边蔡筠就带着沙帮的帮众“哗啦啦”的鱼贯而入。
马明走在最前面,为蔡筠开路。
蔡筠的这个马仔耳聪目明的,老远就看见了我,也不顾周围肃穆的气氛,开口就喊:“沈小姐,啊不,是……是这个,这个,荣家四姨太请留步,我们家蔡龙头等会儿有话要和您说。”
如果要比冒失和一惊一乍的话,我发现荣坤铭和蔡钰两个算的上是旗鼓相当。
微小的诧异仅仅在于荣坤铭这人是自己亲自冒乍,而蔡筠是让别人帮他冒乍
——我敢负责任的说,如果不是蔡筠的叮嘱,以马明稳妥的性格,肯定不会在这种场面里这么没有礼貌的大喊大叫。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气氛里立刻出现的剑拔弩张,一种不友好的味道在半空之中蔓延开来。
锤子帮帮众们此刻都眉头紧锁,他们心里一定在想,这沙帮一来就这么没有礼貌,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才这么想完,马明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周天生的面前,自己打自己脸道歉说:“哎哟,您瞧我一着急就这么瞻前不顾后,冒失了,冒失了,还请周龙头赎罪。”
蔡筠也跟着演起了戏,一脸不满的指责马明说:“你说你跟了我多久了,还这眼力劲,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马明灰溜溜的滚出去,还是从后门滚的。
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听他小声的对我说:“沈小姐您稍等,我家龙头等会儿有话要说。”
一阵苦口婆心的叮咛之后,才屁滚尿流的朝后门跑了。
马明狼狈逃走以后,气氛总算缓和了些,蔡筠能因为一句话就把他贴身的马仔骂的这么惨,也算是还了锤子帮的面子了。
“蔡龙头,我这锤子帮的家事,怎么好劳烦您亲自来一趟……”周天生谦虚的说。
“大家都是一条路上的人,都是兄弟,应该的……”蔡筠左手再上,右手在下,一拱手,说:“先让我给几位好汉献一束花,送上沙帮的花圈,咱们再聊。”
言语干脆帅气,恩威并重,让人听了不得不服。
说完,他又带着沙帮的帮众,齐刷刷的献花,敬礼,再上花圈,一举一动,莫不风采奕奕,连锤子帮的人看了,都不禁的点头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