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一头珠花坐在花马车上的游街其实和前清那些带着枷锁坐在陷车里游街的死刑犯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我们心中都一样充满了绝望,不知道明天日出之前,脑袋是不是还完好的在自己的脖子之上。
走在前面的乐队奏响的喜乐,就是刽子手行刑前的吆喝,让人听了浑身发冷。
我看见沿街的人驻足纷纷观看,有捂嘴小声议论的,有投来羡慕目光的,也有仅仅是傻傻的看热闹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人声鼎沸。
我想起庄秋庭嫁进蔡家时候的场景,还不如现在这么热闹,看来荣坤铭说接我进门的规格要办得如同接他的正妻进门,这点不假。
只不过做的有些不伦不类,既然只是四姨太,何必如此?搞得这么隆重,反而是一种笑话。
花马车的门开了,两个穿着傧相衣服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将手伸了进来,分别扶住了我的两只胳膊,双儿反而被挤到了身后。
新娘不认识自己的傧相,在此之前见都没见过,这种情况可能也就只让我遇到了。
我不禁觉得好笑,荣坤铭的安排的确是无懈可击,堪称完美了,可惜给我的感觉还是上刑场赴死一般。
扶着我手的两位傧相,像极了刑场的筷子手,脸上是职业般的微笑,没有一点温度。
从车上下来,只见长顺大街的两头停满了各式进口名车。
舞会那晚见过的红毯此时再一次铺满了整条街,崭新的,看上去一尘不染。
看热闹的人们都被一条红色的彩带拦在后面,军警们肩膀挨着肩膀,挡在看热闹的那些人前面,我看不见其中任何一张脸。
大帅府高大的门楼前面,另外搭建了一架五彩牌坊,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五色的彩带从大帅府办公厅的窗户中吊下来,正迎风飘扬着,好似仙女的裙摆在飞扬。
两个傧相扶着我,朝那架五彩牌坊里面走。
我发现大帅府门楼的正门开了,连带对外办公厅,机密办公厅两栋大楼正中间的巨大铜制拱门也打开了,从我站着的五彩牌坊的下面,能远远的望见二层门楼里面的海棠厅。
铜制拱门的前面,又有用松柏枝编织的拱门,上面妆点了些鲜花,给人一种梦幻美好的感觉,仿佛只要走进那样的门,幸福就摆在眼前了一般。
不得不说,这十分满足我对婚礼的幻想。
尽管心里清楚的知道,前路坎坷,甚至和眼前的美好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我依然喜欢这样的布置。
我没有做成蔡钰的新娘,我要谢谢荣坤铭的用心,让我体会了一次做新娘的欢喜。
从看见鲜花拱门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情不知为何就好了起来。
拱门的两侧,人头攒动,只留了很窄的一条路在前方,两个傧相领着我往里走,我听见不绝于耳的欢呼声。
迎面有一大群人围了上来,领头的那人不正是穿着燕尾大礼服的荣坤铭么?
他挺拔的身姿最适合这种款式的礼服,我相信没有谁穿燕尾大礼服的样子会比他现在看上去更加帅气。
今天的荣坤铭,笑得很开怀,我看见他雪白整齐的牙齿有一半都露在外面,两只眼眸中光彩流溢的,是我最喜欢的,有温度的大男孩的样子。
他迎着我走了上来,也不顾繁缛礼节,直接率真而大方地牵起了我的手,让我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掌心温暖,我喜欢他温暖又带着些茧的手心触摸我皮肤的感觉,有一种被电到的酥麻。
他手臂结实,每一块肌肉的线条触感都特别的明显,我不禁的有些脸红。
我隔着燕尾大礼服的轻薄,感受着他的体温,我想,他若是蔡钰该有多好。
二层门楼的前面,挂着一排十二只六尺来高的穗尾宫灯,很有宫廷婚礼的范儿,我仿佛穿越回前清盛世,成了某位阿哥的新娘。
两旁各六棵的老柳树上,系着各色丝带。
丝带的上面,有人精心编制了稠花,和一颗颗小电灯放在一起,到晚上的时候应该会很美~
荣坤铭看到我望着稠花出神,于是低头看着我说:“喜欢吗?是我专门让人这么布置的,我知道你们女孩子会喜欢这个。”
我倏然有些感动,尽管我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荣坤铭亲自安排的。
——整个荣家的人,除了奶奶赵曼和荣坤铭还有双儿以外,应该没有人会欢迎我的到来,双儿一直陪着我,奶奶赵曼也没有摆弄这些的精力,除了荣坤铭自己,还能有谁?
沿着脚下的红毯,荣坤铭带着我朝水上夜莲厅走去,婚礼的礼堂就在那晚舞会会场的夜莲厅中。
白色木质栈道一旁的孤岛上,有拉小提琴的女孩,悠扬的西洋乐曲传入耳内,不禁让人沉醉。
我倏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停下脚步,看了看身旁的蔡钰,又看了看周围的傧相亲朋,看了看拉提琴的少女,再看一看自己。
怎么大家都是一副西式打扮,只有我自己是水红绣花衣顶一头傻到爆炸珠花的中式打扮。
我不满的向荣坤铭抗议,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只有现在的我,才符合他心中最美东方新娘的样子,只有我。
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认真,他说他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新娘一定要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样子。
我讪笑,我看是独一无二的傻吧,大清都亡了那么多年了,哪家新娘子还傻了吧唧的穿水红绣花衣,顶一头唱戏的人才用的珠花。
不过我却没有对头上珠花不满的意思。
我这一头的珠花,全是天然深海珍珠用纯金打造的,我就算不懂珠宝,也知道只是这个头饰就要值上万的大洋。
说起来,我用命赌赢的赌局,那一万大洋还没给我呢,不会就用来打了这一头的珠花吧,那可就太傻了。
附赠的荣坤铭我是不想要的,可是不要的话又会有生命危险,我从未在赌场上赢得如此窝囊过。
别人都是一赌暴富,我是一赌成婚,嫁的人还不是自己最想嫁的那一个。
我转头遥望对岸的海棠厅,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那场赌局之中,是赌赢了呢,还是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