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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虫影

见男朋友完全不给力,萝莉莉就觉得心里委屈,但是她又不敢自己出去看,就在黑暗中大睁着一双眼睛。这时,那声音却似乎渐渐地远了,像是爬上了很高的地方,正当她觉得危险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忽然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帐篷顶部,粗长的躯干上伸展着数不清的长腿,张牙舞爪地朝帐篷压过来!

在场的人听了都面面相觑,南歌子就问:你觉得那影子像是个什么东西?

“蜈蚣——”

萝莉莉眉头紧皱想了想,就十分肯定地说,那影子像是一条非常巨大的蜈蚣。

大家闻言议论纷纷,都觉得难以置信,轮子就问导师,说老教授您听说过墨脱这里的虫子,能长成那么大吗?

老师就摇头,说墨脱至今还有许多未知物种,究竟有没有巨型昆虫,他也不敢肯定。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家都睡不着了,有几个人就点了堆篝火,坐着烤火打发漫漫长夜,同时也算是替大家守夜,好让其他人能睡得安心。夜还很长,我就坐在篝火边整理当天的旅行笔记。隔着跳动的火焰,高更那奇葩又在看他那本小说,隐约看到书名是《消失的……》,后面的几个字因为被他的手指给挡住了,始终没看到全名。

本以为这么大、这么密的林子,我耳边除了风声、流水声、和篝火的哔啵声之外,应该有些远远近近的虫鸣,没想到直呆到夜深人静,这方圆几里之内,却意外地完全听不到平时那种令人心安的声音。

“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惊叫声,把正在走神儿的我给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萝莉莉正从帐篷里钻出来,指着营地上方的树顶大声喊:“在那里!那东西还在那里!”

篝火边上的几个人立刻就站了起来,朝着萝莉莉手指的方向,我隐约能看到一个修长的、有很多条“腿”的影子在高处晃动!几个人立刻就要拧亮强光手电去查看,而这时,高更那家伙却忽然做了一个谁都没料到的举动。

他突然手指一弹,我们就看到一道冷色的光在黑暗中闪了一下,紧接着树顶发出“啪”地一声物体折断的声音,然后一段两米多长的“东西”就从头顶上方掉落了下来。

那东西“啪啦”一声落在地上,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段植物的枝叶。

老师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就着火光看了看,就说,这是一种名叫“桫椤”的树蕨,是墨脱当地一种非常原始而古老的物种。这种树蕨的羽状枝叶,白天像一把撑开的伞一样高高耸立着,而晚上就在风雨中摆动摇曳,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某种大型的节肢类动物。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看清楚了那东西的“真面目”,再加上老师的一番解释,得知那只不过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大型蕨类植物之后,当下都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

空空就安慰莉莉说,事情总算弄清楚了,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所有人正要各自散去,忽然队医走到断落的树蕨旁边,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来。他拿在手里看了看,走到一直抱着胳膊看好戏的高更面前,问:“这东西是你的?”

他摊开手,原来是一枚发着寒光的手术刀片。

高更低头瞟了一眼,就接过来漫不经心地道:“谢谢。”说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晃晃荡荡地钻进帐篷里去睡觉了。

队医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高更的背影若有所思。

空空也哄着女朋友赶紧回去睡觉,萝莉莉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嘟囔着:“我刚才看见的不是这个东西啊……”

这时,营地外围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喀嚓喀嚓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大型动物正穿过灌木丛不断靠近,我们几个还没离开的人立刻警觉起来,拧亮手电,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

不过说实话,我今天一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现在实在不想再看到什么让人惊悚的景象了。

几道纵横交错的光柱,在漆黑一片的林子里来回扫射,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闷声闷气地传来:“是我!”发出声音的人,渐渐出现在了营地火光映照的范围之内,不是平措是谁!

我心头一阵狂喜,刚要迎过去,就看见平措的背上还背这个人,心就又猛地一跳。只听平措说:

“我去找顿珠了。”

“他还活着。”

两个向导也回来了,终于所有的成员都聚齐了,每个人都大喜过望。

顿珠浑身是血,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帐篷里,队医也拎着急救箱进去了。其他人就重新烧水给平措煮东西吃,平措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锅酱牛肉煮挂面,又喝了一大壶热水,这才有力气说话。

大家就问他,究竟是怎么找到顿珠的?平措的讲述断断续续,大概是当时他看见顿珠被大树拖着,一路滑落山崖,就不顾一切地追着跑了下去。他摔了几次跟头之后就跑不动了,眼睁睁地看着大树和顿珠都消失不见了。

后来塌方停止,他就开始在陡坡上找,反反复复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他不死心,就又下到崖底沿着河岸一直找。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平措终于在河流下游的一段碎石滩上把人给找到了。原来大树带着顿珠一直滑落到崖下,又被不断涌来的土方推进了河里,大树顺着激流一路漂流,直到被一堆乱石卡住。

平措说,后来他回来找我们,却找不到,天黑了就在河岸边等,到最后是因为看见了林子里的火光,这才终于找到了我们。

听完后大家就十分懊悔,因为我们在进林子之前,根本没想起来要留人在原地等平措他们,居然害得他一个人背着顿珠,来来回回地走了这么多的冤枉路,要不是半夜点起的这堆篝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跟我们汇合。

但是藏族向导却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埋怨我们的话,只是说顿珠腿受伤了,他自己不懂医术,不知道严不严重?能不能治好?

我就安慰他说,咱们这里有医生在,队医一定会全力以赴给顿珠救治的。

心一旦彻底放松下来,睏意就潮水一般袭来,后来的事情都是模模糊糊的,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我拉开帐篷走出去,就看见南歌子他们正围坐在空地上讨论事情。我凑进去,见师兄他们表情很严肃,就问今天不打算出发了吗?

队医告诉我说,顿珠右腿胫骨粉碎性骨折,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发高烧。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负疚感和愧疚感油然而生。师兄无声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算是安慰,接下来我脑子完全是蒙蒙的,只听南歌子说,据向导平措讲,在前面通往背崩的路上还有一处更大的塌方区,1950年墨脱当地发生了里氏8.5级地震,地震导致雅鲁藏布江和帕隆藏布江多处河段改道,大地面目全非,那处最大的塌方区就是在那场大地震中形成的。

关于那处非常有名的大塌方区,我在网上查攻略的时候就看到过,同大塌方区一起经常被网友提及的,还有“6?24驴友徒步墨脱遇险事件”。据亲历者称,2012年6月,由一群来自全国各地驴友组成的二十多人“散拼团”,22日从游客集散地派镇出发,徒步前往传说中的莲花圣地——墨脱。这批驴友在抵达中转站汗密之后,22名驴友加上向导及两位背夫共25人,24日早晨出发前往下一个中转站背崩。

当时天上下着雨,山路不好走,有多处塌方。途经一处大型塌方区时,山体突然发生坍塌,引发泥石流,一位四川籍白姓驴友被一块大石击中,坠落悬崖,队伍也因此被截成两段。已通过塌方区的十几人继续向背崩行进,未通过塌方区的8人在向导的建议下原路返回,后被困在山中。6月25日上午,当地派出所民警组织数名村民,一同从背崩徒步前往事发地点进行救援。几天之后,坠落悬崖的白姓驴友的遗体被找到,但由于山间仍有几十处塌方区,道路难行,遗体难以从汗密运出,因此经死者家属同意,驴友们将遇难者的遗体安葬在了汗密。

南歌子作为旅行探险领域的专栏作家,显然对这类掌故耳熟能详,于是道:“如果我们要继续强行穿越的话,很可能会重蹈当年‘6?24遇险事故’的覆辙。”

女作家说的没错,就算是在我们所有人身体状况最好的情况下,通过昨天那样的塌方区都已经是九死一生,更何况眼下我们中间还有根本无法行动的伤员!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等待救援吗?”我问:“可是外面有谁知道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南歌子道:“轮子他们一早就出去找卫星电话了,我们只能等他们的消息。”

这支户外队伍配备的是铱星9***卫星电话,有GPS定位功能,66颗卫星全球覆盖,既可以打卫星电话,也可以一键发送SOS救援信息和位置坐标。中国海区卡的话,费用大概是2.5元每分钟,救命的情况下,这点资费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机子本身价格比较昂贵,大约要一万元人民币左右一台。

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支户外徒步队伍的人员和装备还是相当靠谱的,只是一路上阴错阳差,莫名其妙地陷入了眼下这种困境。户外探险就是这样,就算是一开始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可路上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让人完全措手不及。一位资深驴友说得好:“户外运动的真正意义,不在于挑战大自然,超越身体极限,而在于战胜自己内心的过度膨胀。能通过这项运动认识到自然的强大,并由此能对人类自身的力量有一个准确的定位,生出一颗敬畏自然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昨天在地质灾难发生的一瞬间,如果不是顿珠将我及时推开的话,说不定我已经死了,像“6?24”中的那个四川籍驴友那样,被落石砸中葬身崖底,而我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家人却还一无所知。我们口口声声说要挑战自然、征服无人区,然而真正为我们这些外地人的无知和鲁莽付出代价的,却往往是那些与世无争的当地乡民。

午后下起了中雨,轮子他们几个人回来了,脱下湿淋淋的雨衣,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队医给他们烧了壶姜茶水驱寒,就问是不是没找到?

轮子就垂头丧气地抱怨道,当时一说要把背包推到外面,某人第一个就把有卫星电话的装备包给扔出去了,我想阻止都来不及,真是他娘的见鬼了!

说完狠狠瞪了旁边的高更一眼。

高更就“咯咯咯”地笑起来,所有人都非常奇怪地皱眉看向他,而这神经病就仿佛眼下这一切压根儿与他无关一样,哼着歌去帐篷里面换衣服去了。

轮子也拿这种人没办法,就摇头。

我听高更那小子哼的歌词是“我有很多从来没有实现的梦想,当我的梦想没有人能分享时,对我伤害太深,哦,对我伤害太深——”明明应该是一首很忧伤的歌,却愣是被这货唱出了轻松欢快的味道,真是要多另类有多另类!

傍晚的时候雨渐渐停了,气温下降了至少十度左右,空气湿度很大,林间树梢间还缭绕着如烟如缕的水汽。我跟着队医去给帐篷里的顿珠换药,顿珠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处擦碰伤,和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而最严重的还是右腿胫骨处的骨折。

雨林里气候潮湿,很难保持伤口的干燥,队医就给他重新清洗伤口,彻底换了一遍纱布。我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剪纱布递药棉什么的,顿珠人还清醒,在我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就非常感激地看着我们。这种信任感激的眼神让我无地自容,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直视顿珠的眼睛,安慰的话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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