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风沙吹过萧河的脸,似乎有细微的沙粒迷了他的眼,让他的眼神有些模糊。
“雷子,送他回去休息。”萧河吩咐道。
雷诺恩了一声,将风平一把扛在了肩上,大步向外走去。
许久,萧河依旧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仿佛在他面前有一件不甚完美的工艺品,他急于雕琢,却无从下手。
是的,萧河对风平今天的表现并不满意,虽然风平所展现的,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远超过了一个十二岁孩子应有的范畴,甚至比一般的习武之人都要强悍。
但这样的水准还达不到萧河的要求,因为他想看到的那种气势并没有在风平身上再现。
“这小子确实和一般孩子不同,但也不过如此吗,老大,你说那天的情况会不会只是巧合呢?”离若并没有发现萧河的怅然,不合时宜地凑到他身前侃侃而谈。
萧河的脸色已经阴了下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转而又露出十分坚毅的目光,说道:“明日无须留情,放开手脚全力进攻。”
“这.......”
几人被萧河的话震惊了,想要争辩却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都退下吧。”萧河不想再多说什么,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可能带来的后果,但若循规蹈矩,那便不是他萧河了。
众人散去,唯独那个一言未发与萧河年龄相仿的青年留了下来,他面无表情,整副面容如同一张白纸,苍白且平淡。
“你是想激发他的潜力?”青年望着萧河萧索的背影,走到他身侧说道。
“明轩呀,还是你比较了解我。”萧河轻声道。
这个叫陆明轩的青年并没有看萧河,只是望着偌大而空旷的演武场,淡淡的说道:“欲速则不达。”
......
还是那间朴素的厢房,风平已经被雷诺送了回来,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随后转醒过一次,但不知是因为过度劳累还是头脑依旧昏沉,他只眨了眨眼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风平睡得很香,很沉,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只是在这沉睡的过程中,他完全无法察觉到,在他体内莫名升出了一丝红芒,缓缓弥漫于他的经脉甚至血液中,在为他慢慢恢复着体力。
次日,朝阳并未如约而至,天空阴瑟瑟。
离若本是奉命来喊风平起床训练的,然而当她走进房间却发现,风平的床上空荡荡。
她略带惊疑,又在周围喊了喊,依旧没有回应,心想:这小子该不会是受不了跑了吧?
离若不敢怠慢,连忙将这个消息禀告了萧河。
此时,萧河的心里,疑惑、焦急、失望种种情绪交杂,他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带着几人在边卫府四处找了数遍,仍旧不见风平的人影。
萧河怅然若失,但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声说道:“走,演武场!”
当几人匆忙地赶到演武场时,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因为瘦小而略显单薄的身影。
他独自站在比武台上,对着众人打了个哈欠,略带懒散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呢。”
看着风平慵懒却极为自信的模样,萧河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他看得出此时的风平并没有因为昨日的打击而一蹶不振,反而精神状态出奇的好。
“他是怎么做到的?”离若在一旁不解道。
“你不是说他肯定跑了吗?”雷跃也打趣道。
离若那面如凝脂的脸上有些微微涨红,她轻咬朱唇盯着台上的风平,不知是庆幸还是羞愤。
训练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受到任何影响,比武台上依旧展开了新一天的战斗。
第一个上场的便是离若,因为昨日萧河的指示,也参杂着些许个人情绪,此刻离若的进攻十分猛烈。
经过一夜的休息,风平不但完全回复了体力,而且精神愈发饱满,就连身体各方面机能似乎也得到了提升。
“难道是因为昨日的超负荷训练让我突破了身体极限?”
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风平也说不清楚,此时更容不得他细想。
眼看离若像是发了疯一样紧追不舍,且招招凶狠,实在让风平无暇他顾,躲闪还来不及更别说还手了。
即便是风平如今速度略微提升,也借着身手敏捷,勉强躲过了许多攻击,但终究还是狠狠的挨了离若几下。
这几下有拳有脚,打在风平身上疼得他那是咬牙咧嘴。
他躲过离若飞来的一脚后,突然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大姐,我好像真没得罪过你吧?不过是训练而已,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离若收回秀腿,冷笑道:“哼,现在知道叫姐姐了?刚才那得意的样子哪去了?告诉你,好戏还在后头呢。”
说着,也不等风平辩解,她又是一脚踢向了风平。
其实离若主要修炼的是飞射功法,拳脚并非其所擅长,但若想将灵气所化形的兵刃打中敌人,身手敏捷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在风武卫的几人中,离若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将近两个时辰的打斗(其实只是风平在一直挨打),离若的速度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松懈,反而越来越快,愈加迅猛。
风平的身上、双腿、甚至脸上都遭到了离若的痛击,那痛楚就如同有千只蚂蚁在他身上啃食。
好在离若并非招招致命,否则风平一定会怀疑自己与这女子定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如此,他也认定,离若这是明显的报复。
“果然最毒妇人心,小爷早晚有一天要加倍奉还。”风平心中暗想,一愣神间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好了,离若,下来吧。”此时,萧河的声音如同天籁,让风平尽管捂着脸疼痛不已,也感觉心中浮现出一丝暖意。
离若收回打出一半的粉拳,冷哼一声便走下台去。
风平暗舒了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
“小兄弟,继续吗?还是需要休息一下?”第二个出场的陆明轩善意的问道。
风平摇了摇头,断然道:“我们继续。”
“那好,千万不要勉强。”陆明轩的脸上丝毫不见波澜。
风平粗略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略带书生气的男人。
他与其他几人完全不同,没有练武之人的粗犷,也不带修行之人威势。
他就像是一个落榜书生,心灰意冷索性寄情山水,专心于诗词歌赋,其他琐事全然不顾。
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来参军?不对,一定不是这样的。
风平心下揣测,包括萧河在内的几个人都是各怀绝技,眼前的这个人也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本领,绝不可轻敌。
一如既往,风平将身向前展开攻势,处处提防的同时也在观察着陆明轩的一举一动。
可让他意外的是,那陆明轩并不与他正面交锋,反而像自己之前那样处处躲闪,甚至有几次躲避还略显狼狈。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白面书生?
如此想着,风平的攻击也越发肆意了,身上的疼痛也忘得一干二净。
倒不是他有意要拿陆明轩发泄,只是长久以来的被动挨打实在让他有些压抑。
随着风平愈发紧逼的进攻,陆明轩看似有些招架不住,就在风平扫出一腿逼得他上跳躲闪时,紧跟着又是回身一拳打向了半空中的陆明轩。
风平心想,如此一来这一拳对方定然是躲不掉了。
可偏偏,陆明轩于半空中的停留并不久,而下落的速度又是极快,这恰好让风平挥出的一拳擦着他的发丝划过。
这一定是巧合。
看着陆明轩极其别扭地落在地上,脚下还叠叠地退步想要站稳身形,风平已经断定,刚才的一击不中绝对是巧合。
如今那陆明轩还未站稳,这又是一个机会,风平岂会错过?
相距刚才的一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风平那一拳的余力未收,紧接着又抬起一只腿向着陆明轩踢去。
可是,当那一腿划向空中时,风平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失去了平衡,他这一腿似乎被刚才两次攻击的余力带得偏离了预想中的轨迹。
不仅如此,他如今已经完全无法阻止这股力道,最终,风平的身体愣是在空中横转一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老陆这有点不地道啊,这是羞辱,绝对的羞辱。”台下雷跃单手托腮,故作正义之士。
“他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这孩子早就把自己缠在一起了。”雷诺一脸憨厚道。
风平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他倒并不认为这是耻辱,甚至他仍觉得这次的狼狈是因为自己急于求成而导致的马失前蹄。
“再来!”风平看着面前依旧面如止水的陆明轩轻喝一声,延续着自己的进攻。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之后风平的进攻总是不出三招就让自己陷入了难堪的境地,或踉跄,或摔倒,总之很是狼狈。
可这期间对手跟本就没有与自己发生任何接触啊。
风平越打越疑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了。
他自幼苦修,无论严寒酷暑,虽不是什么宗师,但总不至于被自己折腾的如此不堪吧?
打人的时候摔倒,那是小孩子打架时才会发生的事情。
“你出手的时候想过几招?两招还是三招?”
那平淡如水的声音缓缓道来,却让风平为之一怔。
他的攻击再度让陆明轩露出了破绽,又是那种让人不进攻便会悔恨终生的破绽,风平想都没想便像离弦箭般冲了上去。
却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一空,整个身体都跟着飞了出去。
风平惊讶的回头,他看了眼刚才的地面,那里赫然存在着的,竟然是昨日被雷诺砸出的一块凹陷。
为何自己从未注意到?难道那个青年人早就留意了?
风平看着那处几乎无法察觉但足以让人踏空的凹痕怔怔出神,他由疑惑转为惊讶,他终于如有所悟。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并非巧合,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人实则早已算好了一切。
“两招,还是三招?”
风平的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陆明轩刚才的那句话,此时竟然感到了恐惧。
难道对付自己他只用算好三招?
对战并非下棋,没有时间可以考虑,在那你死我活,招招致命的战斗中一秒钟都弥足珍贵。
而面前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战斗引入自己的布局之中,这是多么恐怖的能力。
风平还在思考着,感叹着,可他的身体早已飞出了比武台,向着台下极速跌落。
两米高的比武台,就这样坠落而下,虽不能伤及生命,但也着实让已经疲惫不堪的风平摔得有些惨重。
只觉胸口一阵闷热,一丝鲜血沿着风平的嘴角流出。
只是瞬间,血液凝固,同时风平周身也泛起了微微蓝色光芒,让他的疼痛顷刻缓解。
风平抬头,见萧河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继续?”萧河只说了两个字。
“可以。”风平强忍着疼痛,擦干了嘴角流出的鲜血,可他依旧没能站起来。
萧河并没有等他,而是直接一拳朝着他的面门打来。
风平清楚的看见,那铁锤般的拳头席卷着罡风呼啸而至,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萧河的拳头还未打中,那拳风已然让风平极为难受,即便他竭力抵抗仍旧如被撕裂般痛楚,在拳头触及面门的前一秒,风平已然陷入了昏厥。
也是在这一秒,萧河停止了攻击。
那拳头紧贴着风平的鼻尖戛然而止,虽然没有看见他想要的东西,但萧河知道,这一拳下去,风平必然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