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万物复苏。
沉眠了一冬的大地也开始苏醒,冻土消融,化为能量,为这世界带来一丝暖意。
本是一个暖春,但天山峡谷中因为有结界的存在,并没能将这股暖流接纳,反而让谷中的山风掀起了一丝微凉。
正应了那句: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天山峡谷外围。
各门派长老及弟子漠然而立,那些长老还好,体内灵气充沛,以此御寒,数日不为所动。
但那些修为不高的弟子就有的苦吃了,前几日还能硬撑下来,到了后面灵力实在难以为继,只能靠着天生阳气加之裹紧衣物来御寒。
而那些为了凸现身段而衣着单薄的女修就只能抱团取暖了。
上古神迹开启已有些时日了,早有大能算出了这次神迹的持续时间。
七日,不多不少,整整七日。
算算时间,今日便是这第七天,从峡谷中空间的异常波动来看,这次神迹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峡谷外围,等待多日的人群逐渐变得躁动,有的翘首以盼,有的惴惴不安,有的互相攀谈、猜测,甚至有的弟子干脆在场中舞起剑来,一时间好不热闹。
不多时,谷中的空气忽然开始收缩凝聚,空间的波动也愈发明显,众人神情紧张,显然神迹即将消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峡谷中的空间不时显现出细长的裂缝,不断有人影从中走出,喜悦的、颓丧的、负伤的,神情各异,但无一例外,他们一走出空间裂缝便纷纷投向了各自的阵营,与伙伴们诉说着神迹之行的经历。
“师傅,你看我得了个什么宝贝!”一个器宗弟子高举着一件铜钟状的物件,兴高采烈地对着一位高瘦的中年男子挥舞个不停。
那中年男子将铜钟接过,看了一眼,老气横秋道:“不错不错,此乃仙品法宝残片,虽已不具法宝之灵力,但以此残片炼器,所得法宝的品级也不会太低。”
又有一万剑门弟子叫道:“俞师叔,我们得到了一篇上古先贤对剑意的感悟,不过只是残卷。”
俞万言面含笑意,悉心点评道:“上古先贤的感悟本就存世极少,又是剑意的感悟,对我等剑修来说实在难得,看来也是你们机缘到了,虽然只是残卷,但若能将其真正领悟,也必将受益终生。”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边欢欣喜悦,那边却是愁云密布。
有人因为得了机缘而兴高采烈,也有人因为一无所获而黯然神伤。
“神迹之行本就是为了历练尔等,如今你们能够经受住考验,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肃穆,抚慰着门下弟子。
那几名弟子听闻此言也是倍受鼓舞,毅然点头,颓丧着的神情为之一振。
与门派景象截然不同的是那些散修,他们本就是为了夺宝而来,如今铩羽而归难免心有不甘。
“妈的,本来那块仙石老子志在必得,都怪阴魂宗那些混蛋从中作梗,也是老子一时大意,怎么就着了那几个毛头小子的道,如今宝物没捞着不说还害老子神识受损,他娘的,这帮人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老子这就找他们评理去!”
此时一个彪形大汉在一个瘦弱青年的搀扶下踉跄而行,口中还骂骂咧咧说个不听。
那瘦弱青年频频点头附和着,但一听他要找人理论,脸上立马变了颜色。
“兄弟,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这些散修比不了那些门派世家,所谓人微言轻,有命活着就不错了。”
大汉闻言眼神一瞪,怒道:“难道就这样算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瘦弱青年四处瞥了一眼,低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儿,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暂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养好伤势再图他法。”
那大汉脚下虽已跟着瘦弱青年向着谷外走去,嘴中却依旧喊了句:“此仇不报,老子誓不为人!”
一会儿的功夫,无论是走出神迹的散修也好,还是迎回了门下弟子的宗派也好,都不做半分停留,纷纷离开了天山峡谷。
一时间,峡谷中的人影散去了大半,唯独寥寥的几波人还在焦急的等待着。
此时,玄月洞天的一方突然有了动静,他们刚迎来了自己门中两名女弟子,但见二人神色慌张,一名作道姑打扮的中年妇人忙是迎上前去,问道:“慌什么?你们大师姐呢?”
那名身着青衣,稍显高挑的女弟子啜泣了两声,带着哭腔答道:“我们途中遇袭,师姐为了救我们,她……”
还未说完,那名女弟子已是泣不成声。
“你们云师姐到底怎么啦?说话啊!”那中年妇人急了,脸色瞬间煞白。
另一名娇弱的女弟子见状神色一恍,连忙小声回道:“大师姐她为了保护我们,只身一人挡住了那群歹人,后来……后来我们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难不成你们将轻歌一人丢下,自己逃命了!?”那妇人闻言大怒,手中浮尘高高扬起,眼看将要打在那名女子身上时,却突然停了下来,“为师教你们功法,引你们修行,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临危而逃的吗?”
妇人这一浮尘终究是没能忍心打下去,只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责备道:“若是今日轻歌有个三长两短,为师定不轻饶你二人!弃同门而逃者该当废除修为,赶出山门!”
此时那名高挑女子已是止住了哭泣,面色憔悴,抬着泪眼看向那妇人道:“此事与秦师妹无关,要罚就罚我一人吧,是我见那伙歹人人数众多,又修为极高,所以一时间慌了神,才带着师妹先行离开的,云师姐她……”
那女弟子边说边向着峡谷中心位置望去,哀伤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希翼。
忽然,她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滑入了她的眼帘。
“云师姐她……出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半空,一道漆黑的缝隙中,正缓缓飞出一位白衣女子。
她的发丝几许凌乱,衣服上有斑斑血迹和墨痕,但丝毫不影响她那倩丽的身姿和精致的容颜。
女子若仙子入尘般飘然而落,蹒跚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听到远处一声呼唤,女子抬起头来,她面色苍白如雪,任由凌乱发丝遮挡,但来人一眼便能认出,她就是玄月圣女——云轻歌。
“云师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玄月弟子纷纷迎上前来,将云轻歌簇拥。
“轻歌,让为师看看。”那妇人也走上前来,将手搭在云轻歌肩上,一边查看着她的伤势,一边为她疗伤。
随着云轻歌的伤势逐渐好转,妇人的脸色也愈加阴沉,忽然,她神色一凛,愠怒道:“究竟是何人,竟将你伤得如此之重?!”
云轻歌呼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七名散修,功法诡秘,弟子拼劲全力,仍不能敌。”
“可曾记得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几人皆以面具遮面,恕弟子无能,并未得见。”
师吐二人一问一答,整个过程云轻歌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的语气生硬,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那妇人只当是自己的爱徒受了刺激,心中怒火更盛。
“大胆狂徒,敢伤我玄月弟子,若被我静心逮到,定要将其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妇人话毕,将手中浮尘用力挥出,身前的地面立时泥土纷飞,现出了一条极深的沟壑。
玄月众弟子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一齐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为大师姐报仇!为大师姐报仇!”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异常空旷的谷地中却显得尤为刺耳,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不明事理者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更有好事者开始众说纷纭地议论起来。
“快看啊,静心大师发火了,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惹静心大师,怕是要倒八辈子血霉了。”
“你看清楚点,人家是为门下弟子出头,哎呦,轻歌姑娘好像受伤了,瞧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敢伤轻歌姑娘,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省省吧,云姑娘何等修为,她都打不过的人,就凭你?呵呵。”
“话说修行界不是有规定,神迹之争不论生死吗?就算有天大的仇也只能在神迹中解决,这大家都出来了,玄月派还大张旗鼓的扬言要报仇,这样不太好吧?”
“你知道什么?规矩是人家这些大宗派定的,跟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有半毛钱关系?还好这件事跟我们清风观没关系,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灭门了。”
“好了,都别说了,静心大师盯上咱们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听,有些话音落在了那位被他们称为静心的妇人耳朵里,引来那妇人仇视的目光,他们心存畏惧,这才渐渐没了声音。
然而静心正在气头上,恰是遇到这些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岂能就此作罢。
她刚要上前教训这群厮,却在这时,云轻歌忽然扯住了她的一截衣袖。
“师傅,我们回家吧。”
云轻歌的声音柔弱似水,又带着一丝决然,这一刻,她真的很想远离这些纷争,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静心回头,她似乎被这一句看似简单的话深深触动了,双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伸手轻抚云轻歌的鬓发,柔声道:“我的傻孩子,好,我们回家……”
呼啸着的风沙掠过峡谷之地,掀起片片尘埃,也吹散了人们的足迹。
有的人满载而归,有的人来去如常,有的人把命留在了这里,也有那情根深种之人的心,永远的尘封于此……
玄月众人走后,天山峡谷中的人影更为稀少,除了分散在各处寥寥的几名散修之外,出人意料的是,仍有几大宗派还留守在此,不曾散去。
为首的自然是万剑门了。
按理说他们派出的三名子弟早已归来,可几经徘徊却仍未走出峡谷,他们就像是在原地打转,此时已凑到了天水阁二人的位置。
“咦,圣雪这丫头还没出来啊?苏巡使也不用太过担忧,这丫头打小就聪明伶俐,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万剑门长老俞万言走近苏寻,见只有她和天青岩二人,便像是没话找话一样,生硬地搭讪道。
“用得着你多嘴。”苏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看你们万剑门的人都到齐了吧?怎么还赖着不走?难不成堂堂剑修巨擘也做起趁火打劫的买卖了?”
俞万言闻言忙是讪笑道:“苏巡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万剑门可是名门正派,怎会行这等苟且之事。而且没走的也不只我们万剑门啊,你看,风波府、器宗还有北冥的人也在……对了,我来此是为了找北冥的陈长老有事商议。”
说到这里俞万言一拍脑门,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向着陈玄木的方向喊道:“我说的对吧,陈长老?你忘了,我们之前的那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再好好谈谈。”
俞万言边说边使眼色,可陈玄木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理他,他的视线始终盯着手掌中的那几枚烙印着命元印记的银白色小剑。
其中有两枚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唯独剩下的那枚此时也是忽明忽暗,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