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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村

接下来的两三天,两人走遍这清泉宫,肖静在心里也默默记下这里的每条路,计划逃跑路线.

在即将启程回宫的前一天,颜玄玥带肖静去骑马打猎.本来颜玄玥想与肖静同骑一匹,但是肖静说自己会骑,非要单独骑一匹马.颜玄玥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这山上其实只有一些野兔山鸡一类的小动物,所有的食肉动物在修建清泉宫的时候都被猎杀殆尽.所以颜玄玥也不担心会有动物伤着她.加上还有护卫跟随保护,应该发生不了什么事.这一片多山多水,但是山都不是巍峨险峻的高山,水流也不深.两人一同骑马往山林深处走去.

颜玄玥心情高涨,不停的射箭,随行的护卫跟在后面捡拾猎物.肖静紧紧抓着缰绳,只跟着他观看.其实她只是以前跟顾晨一起同骑一匹马,根本不会骑,但今天是自己计划里最关键的一天,绝不能再错过了.颜玄玥打猎正在兴头上,与肖静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那些护卫正分散开来,忙着捡拾猎物,无人注意自己.她骑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一个小山坡,下面是一条河流,她看过了,跳下去应该危险不大.前世自己学过游泳,虽然时间不长,但起码不会被淹死,顺着河流往下游,那里是一片弯曲的河道,周围是一片原始密林,藏一个人很难被发现.

她假装马受惊,“啊”了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顺着山坡往下滚,等颜玄玥听到声音赶到时,只看到马在山坡上,往下看已经没有肖静的身影.他忙下马去跑向河边,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急如焚,脱掉外衣就要往下跳,随行的护卫拦住他劝道:“皇上,让属下带人下去找娘娘吧,你是万金之躯,万不可亲自冒险呀.”

颜玄玥怒道:“还不快下去找,找不到皇后,你们提头来见.”那些人纷纷下水,颜玄玥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河面.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些人游回来,跪下道:“皇上,属下等一直没有发现娘娘的踪迹,只怕娘娘她被水流冲进前面的石胡山里了.”颜玄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派人去找,一点一点搜,就算是把那座山翻过来,也要找到皇后.”

那人道是,立马起身命人去调山上的守卫,往石胡山赶去.

颜玄玥站在河边,心里情感和理智如天人交战,一方面他觉得静儿确实是不小心掉入水中,被河流冲走,另一方面,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静儿的阴谋,她想出这个苦肉计,就是要让自己觉得她是不小心掉进河里,被水冲走,了无踪迹的.

若是第二种,他该怎么办,他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她击得粉碎,他的爱在她眼里就是一场笑话,让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直到天黑,回来禀报的人还是没有找到皇后.就像她凭空消失了一样.颜玄玥怔怔回去,像是木偶一般,一张脸一点表情都没有.跟在身边的柳公公看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劝道:“皇上,娘娘不会有事的,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呀.”

颜玄玥直愣愣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有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要离开我了?”

柳公公吓的膝盖一软,跪下求道:“皇上明鉴,奴才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并不知道别的呀.”

颜玄玥看着他求饶的样子,冷笑道:“罢了,你起来吧,命近卫军全部出动,彻夜搜查不得停歇.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柳公公心中一骇,压下心里的猜想,道:“奴才这就去.”

颜玄玥走到寝室,看着桌子上的瓷瓶里插着今天早上肖静采来的野花,那花还新鲜着,一点都没有枯萎.当时自己还笑话她,说她插的难看.她还捶了自己一下.她赌气不理自己的样子还在眼前.走到床边,仿佛还能看到她躺在床上安睡的模样.他坐下,摸着她曾枕过的方枕.那上面依稀还有她的体温.

他打量这间屋子,处处都有静儿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还历历在目,怎么现在就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了?明明她对自己毫无保留,已经把自己全部交给他了,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没有踪迹了?想到每天早上起来她都坐在那面铜镜梳妆,颜玄玥忙起身去梳妆台翻查.自己送给她的首饰都在,她一向都是简单打扮一下,所以一眼就能看完.若真要走,难道她一点傍身的钱物都不带吗,难道是自己错怪她了,她确实是不小心掉落河里?

可是那条河并不深,自己当时很快就赶到了,她就算不小心掉进去,也应该会挣扎,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还有现在正在搜山的侍卫那么多人,现在总能找到她吧,除非,她故意躲起来,不想让他找到.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把那个盒子摔到地上,正怒在心头的他余光看到一个黑丸随着盒子碎裂滚了出来,滚在角落停下.他走过去拿起来,闻到一股麝香味.察觉有异,他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把武太医叫来.”

外面的人应声而去,很快就把武太医请来,颜玄玥把药丸交给武太医,道:“替朕看看,这是什么?”

武太医忙接过来,捏碎放在鼻尖闻了闻,拿了一点碎末尝了一点,回道:“回皇上,这是避子丸,房事过后服用,可保不会受孕.”

颜玄玥闻言脸黑的可怕,俊美的脸这时宛如修罗.吓得武太医心里一颤,低头不敢看他.好一会儿颜玄玥才沉声道:“你每日给皇后把脉,可察觉她身体是否有异?”

武太医忙答道:“皇后娘娘每日按时服用活血化瘀的汤药,身体并无异样.若同时兼服此药,恕臣技艺不精,确实看不出来.这药丸含有红花,也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颜玄玥问道:“若皇后断了汤药,她头上的伤可会加重.”

武太医道:“暂时不会,若是再受刺激,只怕会加重.”

颜玄玥点了点头,道:“下去吧,今日的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武太医忙发誓道:“臣以全家性命担保,臣绝不会泄露一个字出去.”

见皇上不想多说话,武太医忙自觉退出去.到门外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庆幸不已,幸亏皇上今日不追究自己的责任,不然皇后娘娘私下服用避子丸,自己却没有察觉,皇上就算是杀了自己也不冤.这份差事真不好干呀.不过皇上对皇后是真的好,听说皇后失踪,他知道皇后不想有孕,还关心她的病情,这样的心意,一般人可做不到.

颜玄玥身体紧绷,死死的咬着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想杀人的冲动.他的眼睛像一汪寒潭,里面凝聚的是心碎的冷.这几个月简直就是一场笑话,偏偏自己还以为是蜜糖,甘之如饴.

他拿起桌上的瓷瓶,狠狠摔碎,那娇嫩的花失去依仗,散落满地.心里的痛就像这满地的花一样,痛的就要枯萎.他甚至觉得自己像被扼住喉咙,就要窒息而亡.就算知道静儿不爱他,他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就算跪下求她,哪怕不要自尊,只要她答应能留在自己身边,他都可以既往不咎.可是现在,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要彻底从自己的生活消失,他该怎么办,谁来告诉他.

门外的守卫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但是想到皇上刚才的样子,两人都不敢进去.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从房里走出来,说道:“命清泉宫所有侍卫随朕进山.”一人道是,立刻去召集人马.颜玄玥往外走去,另一人立刻跟上.漆黑的夜里,外面却恍如白昼,近百人拿着火把,浩浩荡荡的跟随皇上进山,寻找皇后.

颜玄玥下定决心,不论怎样,他都要找到肖静,用尽方法把她留在身边,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如这次,让她轻而易举的从自己眼皮下逃走.

石胡山上,近卫军将近五百人正拿着火把,一寸一寸寻找.见到皇上亲自来了,近卫军头领胡明过来见驾,汇报道:“末将先命两百人快速向山里寻找,还有约三百人跟在后面,保证一寸不落的找,天亮之前一定能把这座山翻一遍.”

颜玄玥盯着山上沉声道:“告诉所有人,不准遗落任何地方.找不到皇后,所有人都要受罚.”

胡明道是,立刻通知下去.颜玄玥也加入进去,还命人守住山脚,防止她下山逃走.

这一夜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毕竟皇后是在他们的地盘丢的,万一找不到,被杀头都有可能.还有皇上亲自跟他们一起找,谁敢不用心.

可是皇后就像长了翅膀飞走了似的,一点影子都没有,整整一夜,山里的小动物都被踩死不少,就是没有见到皇后.看皇上那越来越冷的脸,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哀嚎.

眼看寻找无果,胡明劝道:“皇上,皇后娘娘可能被水冲到别的地方,属下带人再扩大范围,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颜玄玥道:“那条河流向哪里?”

胡明回道:“那条河名字叫曲江,顾名思义,就是曲折拐弯.最终流向东海.但是这里因为山石太多,水流并不大,所以不可能会把皇后冲到东海.”

心里已经知道肖静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不想被他找到.颜玄玥还是希望她没有危险.自嘲自己不能像她一样绝情.他看着这茫茫丛林,命令所有人都退下山.如果长时间搜查下去,她一直躲在某个地方,身体会吃不消.命人守在山下,他带着其他人回到清泉宫.虽然知道这样让她逃走的概率又增加了,但谁让他还是在乎她呢?

颜玄玥命人严密封锁皇后失踪的消息,没有如期回宫,接下来几天,他一直都在等肖静的消息,但毫无音讯.

而肖静从跳进河里,就一直顺水往下游,到了密林,她爬上岸,稍稍喘口气,就又顺着河往下走.之前打算藏身在这林子里,但想到颜玄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最保险.当近卫军搜查这里时,她已经游出这座山,离他们足有几十里远,只怕他们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拼命,能跑这么远.

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她决定先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歇脚,所幸这里山多人少,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摘些野果充饥,歇息一会儿总算缓过神来.接下来就是寻找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栖身.她不打算再回历朝了,虽然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还有韩暮,但是她不想给他们带去麻烦,所以她只能在历朝之外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身上还带有一些碎银子和一张银票,这是这段时间她给自己逃跑准备的.用牛皮包好贴身藏着.但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些暂时用不上.还是尽快找个有人的地方,买点干粮,才能有体力继续走下去.

连夜赶路,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就这样走了五天,她终于走出这一片群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山石和树枝刮破,这几天都没有换衣服,头发只是用一条布带绑着,除了脸偶尔用山泉洗洗,还算干净,不过也瘦了一圈.她整个人就像回到十六岁那会儿,妥妥一个乞丐.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伪装了,就算有人看到她也不会跟一国之后联系在一起.

这里是渤海一个小渔村,人们还过着自然淳朴的生活,看到肖静这样子,忙去自己家里拿出食物给她,肖静这几天吃野果已经眼冒金星,看到吃的,迫不及待的接过来吃完,总算觉得身体有些力气,她拿出一些银子感谢他们,那些人摆摆手道:“这点东西不值当给钱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出门在外不容易,这些钱还是留着,关键时候能救命.”

肖静感激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必定报答.”

她收了银子,打听了这里的方位,就朝西北走去,那里刚经过战乱,谁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去那里.

眼见守在石胡山的人日夜监视也没有消息,颜玄玥明白肖静大约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知道在这里守着再无意义,起驾回宫,命人私下秘密寻找.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皇后失踪.

历朝那边他也遣人秘密监视,毕竟那里有她在乎的人,早晚能找到他们联系的蛛丝马迹.

一路风餐露宿,只寻偏僻小路走,终于到了渤海的最西北边,路过一个小山村,那里民风淳朴,对她这个外来人很热情,她权衡再三,决定留下了.

这里隶属于一个名叫妙音城的小县城,距离那里大概二三十里地.妙音城人烟稀少,是渤海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肖静对村子里的人说自己因为家里变故,不得已只能离乡背井,出来寻找一条生路.那些人也深信不疑,对她很同情.主动帮她在这里安家.

肖静喜静,所以她在离村子不远的山沟里请人搭建了一座小木屋.村里人送来日常生活的东西,勉强让她这个小家像个样子.

在这里生活不需要太大的花费,她身上带的钱足够她生活好几年了.为了报答村民,她主动提出帮大家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这里的人大多不识字,听到她这么说,都很激动.在村子里腾出一间土房,专门用来让肖静教孩子们.在这里,肖静给自己重新起了一个名字,白霜.

闲暇时间,她在门口种上花草和蔬菜,慢慢的把日子过的像个平常人家.为了以防万一,她都是托人进城买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从不亲自去.就这样,她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了大半年.俨然就要成为一个乡村姑娘.

这天,她从学堂回去的路上,遇到村里的王大嫂,她笑眯眯的拦住肖静说道:“白姑娘,你来我们村也大半年了,我看你这姑娘是个实在人,一个人总这么过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大嫂我帮你找个好人家,你觉得咋样?”

肖静知道自己一个女人就这样独来独往会惹人注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了,她婉言拒绝道:“大嫂,我其实没有跟你们说实话,我其实嫁过人,丈夫在那场变故中亡故,我无心再嫁只想一个人过完这一辈子.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王大嫂惋惜道:“我就猜是这样,你也真够命苦的.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替咱村的长生来求亲的,他父母死的早,一个人长大,这孩子勤劳能干,心眼实在,年龄跟你差不多大,他也不介意你嫁过人,你想开点,你年纪轻轻的,守一辈子多孤单呀,跟他搭伙过日子,将来生个一男半女的,老了也有个依靠不是?”

肖静道:“现在我实在不想考虑这些,大嫂你还是别说了.”见她不是很热心,王大嫂讪讪道:“好吧,我只是给你们牵线搭桥,你真没那个意思,就不勉强了,你回去吧,我也去给他回个信儿.”说完就走了.肖静也朝自己家走去.那个长生她见过几次,挺单纯还很容易害羞,没想到他还对自己存着这样的心思,不过她这次拒绝的这么坚决,往后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困扰了.

到家里以后,她想起父母和婆婆,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操心自己,左思右想,她想到一个不被发现还能寄信回去的好办法.她先写了一封信寄给刘利,询问书院最近怎么样,然后再请他把写给父母的信寄往平京.信里再三嘱咐他要保密,不要泄露是自己给他写的信.

给父母的信里都是一些问候的话,也叮嘱他们不要回信,自己一切安好.这样的话,就算被颜玄玥知道,他也找不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至于韩暮,她不想再连累他,只是让他另寻良配,切莫为了自己再冒险.

托进城的人把写好的信送到驿站,她心里平静多了.与家人迫不得已分隔两地,自己躲在这小山村里,只有家人才是最大的寄托和牵挂.不知道现在颜玄玥有没有继续找她,等将来他彻底遗忘自己,她就回去跟他们团聚.

这天,肖静如往常一样去学堂,路上遇到下地干活的长生,她心里尴尬不已,想要装作没看见走过去.可是长生却主动过来打招呼:“白夫子,我有话跟你说.”

肖静站住脚道:“长生,你想说什么?”

长生面色微红,低着头小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肖静听了忍不住想笑,他的心性跟个小孩子似的,大概从小生活在这个简单的地方,他一点心眼都没有.让人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她说道:“长生,你是个好人,我没有不喜欢你.可是这个喜欢无关男女,你不要多想.我们可以当朋友,却做不了夫妻.你应该去找一个简单纯朴的姑娘共渡一生.”

长生听了,心里好受多了,抬起头鼓起勇气盯着肖静道:“白夫子,你是我见过最善解人意的姑娘,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再考虑考虑,我等你.”说完不等肖静说话,就赶紧走了.肖静在他后面无奈摇头.

到了学堂,孩子们已经等在那里,见道肖静,一个个欢呼雀跃喊道:“夫子,你终于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肖静学着他们说话的嗓音道:“怎么会呢,你们这么爱学习,夫子我怎么舍得不来.来,我们今天学一首诗,名字叫《将进酒》.”

这些孩子们现在已经认了不少字了.肖静现在有意让他们学一些人生哲理,培养他们的思想.这样他们将来就不会只能当一个书呆子.一个人最伟大的地方就是能用自己的思想来改变世界.她希望通过一小部分思想进步的人,来带动这个封建落后的地方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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