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八月依然带着夏的灼热,哪怕是在郁郁葱葱的北岱山上,也仍然躲不过从头顶直射下来的热浪,偶有阵阵袭来的山风,带来些许凉意。
北岱山山势险峻,道阻且长,鲜有人烟。头岱村是南下北岱山的必经之路,村子不大,不过百八十户人家而已。
这里背靠山峦,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头岱村南面却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平原。
于是生活在山脚下善良淳朴的村民们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平静安宁,鲜有几户人家会在家里备上把猎枪,以防从山上游荡下来的野兽。
日当晌午,村里的男女老少们或在家中避暑,或在树下乘凉,或在张灯结彩不知忙碌些什么,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村口来了位清瘦少年。
他个头稍矮,头戴遮阳的斗笠,斗笠下的面容稚嫩又憔悴。少年背着行囊,手里拄着登山杖,右腰上别着个青色葫芦,左边配着把与他身高不相衬的黑鞘秦刀。
少年姓路,不知走了多少山路。
此时的世间没人识得他,只知他从山上来。
此时站在村口的路姓少年眉头紧锁,轻嗅着空气,迟疑了片刻,然后径直走到一个正在树下乘凉的老汉前问道:
“老伯,村里可有能住宿的酒家。”
“么得有。”乘凉的老汉手捧着茶壶,不知从哪里又寻了一个大茶碗,倒了杯凉茶说道,“娃子,这里酒家么的有,大碗茶倒是有的。
他大概是在山里走的累了,没有推辞,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未必是好茶,但却清凉去火,沁人心脾。
“多谢了老伯。”少年继续问道,“那村里有没有能借宿的地方?”
“娃子,来俺们村子是有啥子事情。”老汉没有答话,而是又给他续上了一杯凉茶。
“小子在大山里走了好几天的山路,想找张床好好休憩两日。”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父亲四处行医,我一直随父亲学习医术,这次是准备投奔邯都的亲戚。”
“好,好。”老汉一脸的惊喜说道,“小大夫如果不嫌弃,老汉家里虽然简陋了些,一张床铺还是匀的出来。”
少年医生躬身谢道:“那就打扰老伯了。”
“哪里,哪里,怕是老汉我要麻烦小大夫了,不知小大夫高姓?”
“小子姓路名凡,山路的路,平凡的凡。”
刚刚还在乘凉的蔡老汉收拾好东西,当先领着路凡往自己家的走,边走边和路凡唠叨着家常。
老汉姓蔡,育有两子一女,长子长女因为村里几十年前的一场天灾夭折早逝,只有小儿长成。现在儿子也讨了媳妇,膝下有一个男孩儿。
大孙子今年八岁,本该是活泼好动的岁数,身体却日渐清瘦,整日里昏睡不醒。
说到这里蔡老汉叹了口气,“村里老话说,七岁八岁一道坎,秋字头上阎王看。这些年来,村里七八岁的孩子都有这么一道坎,过了秋天也就过了,过不去就是真的过不去了。”
老汉家住在村北,离着村口不远,门前种了棵柿子树。
房子是常见的三间两廊式,“三间”是北头排成一列的三间房屋,其中间为厅堂,两侧为东西厢房。
三间房屋前为天井,天井两侧的房屋即为“廊”。两廊中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则是个窝棚,养着些鸡鸭。
还没进家门就听蔡老汉喊道:“树康,快来见见路大夫。”
蔡老汉的儿子是个壮实的庄稼汉,此时正赤裸着他古铜色的胸膛在自家院子的天井里干着活计,听老父亲说家里来了位大夫,便一脸激动的小跑到路凡面前说道:
“见过路大夫,里边请。”
大夫是路凡常用的身份,少年之前说的并非全都作假。
他自幼随师父在山中修行,行走山中时,时常帮山民们诊疗伤病,也习得一手粗浅的医术。
这些住在偏远山区的山民们,周边既没有医院也没有教廷的神殿,只有久病成医的赤脚大夫。所以当病人家属听到家里有医生上门,哪怕是一名少年医生,他们也会在心底赞美主的怜悯和伟大。
路凡没有推辞,随蔡老汉父子进了屋,摘下斗笠,将行囊和秦刀放置一旁。
这时蔡老汉才看清少年疲惫的面容:惨白的脸庞,灰色的嘴唇,密布血丝的双眼,以及黑的渗人的眼圈,蔡老汉父子不由得吓了一个哆嗦。
“路大夫,要不您先休息一下。”惊吓过后的蔡老汉想起路凡刚刚赶了几天的山路,故而好心问道。
“休息吗?”
路凡捏了捏自己苍白的脸庞,说:“我都已经习惯了,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
“那就辛苦路大夫了。”老汉说罢就领着路凡进了西厢房。
夏末初秋的屋里稍显闷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儿。
蔡老汉的孙子小名果儿,此刻正躺在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熟睡着。路凡没有多说,走上前去检查了一番。
“孩子病后是不是有在用药?”他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些年来凡是村里病了的娃娃,村长都会送些药来,大伙儿都说药效不错哩。”
“那家里可还有药能让我看看。”
“有的有的。”说着蔡老汉的儿子出去从邻屋取出了几包草药。
路凡捧着这一纸袋草药放在面前,鼻子轻轻嗅着,“酸枣、远志、合欢花……”
他默念着自己能够分辨出的药草。虽然都是山里常见的草药,并不珍贵,但它们的功效都恰好一致。
“果然啊,都是安神养魂的药。”
听着路凡的话,蔡老汉紧张的问道:“可是这草药有什么问题?”
“药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出奇的对症啊。”路凡若有所思的答道。
“那果儿…”
“放心,再用上我的一剂药,孩子应当就无大碍了”。
说着路凡到了外屋,从自己行囊里取出了瓶瓶罐罐,调制了一碗药剂给孩子服下。
只看服下药剂的男孩嘴吐一口浊气,上升的浊气如狰狞的人脸,在空中扭曲狰狞,仿佛能听到它嚎叫。直至浊气在空中飘散,孩子原本枯黄的脸庞也渐渐有了血色。
蔡老汉的儿子儿媳哪里见过如此景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路大夫,路神仙,多谢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啊,无以为报。”
“我身为大夫,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天职所在罢了。”说着路凡扶起蔡树康夫妻二人,继续问道,“村里可还有同样病情的小孩。”
“听说是有几个,但用了俺们村长的药都已经好了,不像俺家的娃娃这么这么严重。”蔡老汉接了话茬答道。
“哦,都好了?”
“村长的药用了这么些年,神着哩,俺家果儿命里有劫,才遭了这一罪,要不是遇到路大夫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蔡老汉似是不愿多说,挽着路凡的手出了西厢房,对自家儿子继续说道:
“今天大吉大利,杀个老母鸡,让你那婆娘备些好菜,记得再去孙二家里多讨些酒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