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侦查就是这样,你以为侦查人员想要的结果与现实相隔甚远,但其实所有的线索都是环环相扣的,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真相就能摆在你面前。
但就本案来说,其实也并不至于全部的真相都大白。
因为,找到戴宁儿与找到凶犯,这两件事在刑部的眼里并不必然联系。
朔东客栈自营业后生意兴隆,戴宁儿也一直都在店里照应着,慢慢从一个闺房内院的女子变成开朗处世的女人。
忽然有一天,午后客散之后,正当店里所有人都在忙于清理餐厅之时,三个身着灰衣的官差走进房门。
官差们没有照例先问话,甚至没有环顾一下周围,直接缓步走向那站在柜台边的女子。
一楼的其余几个人看到这场面,感觉有些不对劲,身体却很听话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许福正好也在现场,脑子还算灵活的他赶紧上前,将戴宁儿挡在身后,说道:“各位官爷这个点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官差没有理他,而是轻轻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牵向一边。
然后掏出一个腰牌并对女子说道:“我们是刑部的,奉上官令查山东案。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天呐!谁能想到能追查至此,还能找到本人,自那事后戴宁儿从未更名,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叫戴灵儿。
这是张继贤的疏漏,他从未想到古代衙门其实也有相当厉害的侦查能力,他也从未想到侦查人员能对这个案子付出这么大的努力。
也对,谁能想到,一来古代就能杀了国家重臣的亲侄。
与屋里的其他人不同,戴宁儿自己面对问话却毫无惧色,经历过之前那晚的苦难,还有什么能让她心生波澜。
只见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叫戴宁儿。”
她知道这是瞒不住的。
官差没有发怒,而是面带喜色,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他们产生了自豪的成就感。
戴宁儿道:“各位找我有何事?”
官差冷静了一下心情,严肃道:“你可是山东东昌府民?”
“是的。”
官差道:“那你与我们去刑部一趟。”
此时张继贤与景言正巧不在家,两人初次来京时常会出去瞎晃悠,不知是为体验古代风土人情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然而这个习惯在今天可造成了大麻烦。
三个官差陪伴着戴宁儿一路走去刑部,因为宁儿是受害者,自然也不用受犯人的那种苛待。
为首的官差与戴宁儿并列走着,边走边说道:“我们都知道李慎是什么样的人。你家人是被刀砍死的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你们是受害者,去刑部后若有人对你问话,你只需告诉他后半程发生了什么,也就是李慎他们怎么死的,被谁杀的就可以了。别的最好不说,对你不利。”
戴宁儿看了一眼身边的官差,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前面说话给她听。
“好的。”戴宁儿说道。
但由于过于单纯,她并没有完全听明白那句“别的最好不说”是什么意思。
官差道:“我叫陈青。千万记住我的话。”
过了许久,张继贤与景言回到客栈,店里的人赶紧冲上前去告诉他发生的事情。
张继贤对景言说道:“你留下,哪都别去,我去找李归静!”
话说完就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人们眼前。
李归静得了消息后,亲自与张继贤去刑部衙门。
户部尚书出行公事,场面必须撑起来,他派属下从户部调出一辆挂着户部灯笼的马车,在四个户部公差的护卫下赶往刑部。
尚书乃六部堂官,李归静一出马,即便是在他人屋檐下,又有谁敢造次。从刑部大门至大堂,一路畅行无阻,当值的各位主事们个个撑着客气的笑容迎上来,笑问:“李大人驾临,有何贵干?”
李归静当然也不至于怒气冲冲,他微笑说道:“当然是拜访路大人啊。”
但其实他知道路有径此时不在刑部。
一个刑部主事说道:“回李大人的话,路大人并不在堂内,您要不等等?”
李归静进入堂内,走到中堂左边的第一个座位坐下,并示意张继贤也坐下。这时,旁边的差人赶紧给二人倒茶。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红色官袍的男人走进堂内,看见李归静赶忙拱手礼问候道:“钟某见过李大人。”
他是刑部左侍郎钟毅行。
李归静也起身回礼道:“钟大人好。”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李归静问道:“听说刑部刚刚在朔东客栈抓了一个女子?”
“是有这事儿,毕竟是国家大案,又涉及官家子弟,我也是知道一些。不知道李大人想问些什么?”钟毅行。
“你我心里明白这女子当然是受害者,要不问问话就放了吧。”李归静道。
钟毅行感觉非常奇怪,他想不通李归静有什么理由涉及这件事,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来求情。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是自然,问完话就送回去。”
听了这话,张继贤紧绷的心轻松了许多。
李归静拿起一杯茶随意品了一口,说道:“现在是申时,晚上就放了吧。”
这样一句话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再平常不过但在严谨的官场上却不一样,它不是问句,它是祈使句,如果是你,你能怎么办?能不给面子吗?
钟毅行有些诧异,他哪里能想到李归静这是在要人,他心里充满疑惑,但他此时必须先应付下来。
“当然,正在录口供,傍晚就放人。”钟毅行装作干脆地说道。
“那好,既然路大人也不在,那我就先行告退啦。”李归静起身。
钟毅行也故作聪明地上前讨好道:“大人放心,虽然案涉李乾兴大人,但我们这边有路大人撑着,刑部是会秉公处理的。”
李归静谢道:“那就多谢你们照应啦。”
李归静心里却不觉得他们会秉公处理,消息一传到京城,刑部就出马了,他觉得刑部肯定是得给李乾兴面子。
但其实也不至于像李归静想的那样,因为路有径兼着刑部与礼部也算是位高权重,没有理由去巴结李乾兴,当然派人之事也确实是在外观上给李乾兴一些面子,这也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杀人二十多人夹杂着灭门案,刑部确实有义务管。
所以钟毅行所说是没有问题的。
李归静带着张继贤,一同并齐走向门外。钟毅行行完礼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见人走远,便将双手背于身后挺起胸膛,自言自语道:“跟那个女子什么关系?”
一个主事听到钟毅行说话,问道:“大人在说什么?”
钟毅行道:“没什么。赶紧去要那个女子口供,晚上之前派马车把人送回去。”
主事回答道:“我这就去。”
见那主事走远,钟毅行喊道:“记得要客气点儿!”
“好嘞!”
钟毅行转身向堂内走去,忽然好像回忆到什么,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大门,嘀咕道:“旁边那年轻人是谁?”
张继贤和李归静走出大门,张继贤掩饰不住面上的笑意。李归静问:“笑什么?”
张继贤道:“我仿佛看了一部现场版的历史剧。”
李归静虽说不是全懂,但也大概领会了他的意思,就也跟着笑了笑。
同时张继贤也仔细思考了一下,问道:“刚刚你会不会表现得太直白了,这样一来你不就完全扯进来了。”
“没事儿,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和我有关系,这样他们就动不了她。你放心,反正她又无罪,也牵涉不到其他。”李归静胸有成竹。
“也对。”张继贤确认宁儿安全后十分开心。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后天见皇上,你好好准备一番,说服皇上信任你。”李归静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