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21日夏至
大礼堂的人还未散去,我却已经提早溜了出来,在校园里溜达着。
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栀子花在这六月里全都尽情绽放了,香味穿过整个校园的小路,我寻着栀子花香,来到了学校的紫藤萝长廊。
不知何时起,学校在紫藤萝长廊的周围的小路上,种上了栀子花。
六月里是栀子花的季节,而紫藤花,恰好刚刚过季,剩下的是苍绿的叶。
我坐在紫藤萝长廊下,嗅着栀子花香。
我最爱的何炅老师说,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我似乎还能回想起当年,在他毕业离开后,在没有他的校园里,我走过他走过的每一条路,靠过他靠过的每一棵树,抚过他抚过的每一个地方,就连他坐过的每一个角落,我也曾试图想要去感受他以往的痕迹,可是,关于他的气息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无影无踪,一点也没留下。
那些路,那些树,那些地方和角落,仿佛都变成了最陌生的事物。
顾以北什么都带走了,包括我的心,唯一落下的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我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顾以北离开后的每一天,我想他千百遍。
黑板上的数学公式会变成爱情的符号,语文书上的方块字体会变成缅怀的语言,窗台上的喇叭花藤会变成遗憾的心弦。
想念忽然间变成了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想见不能见是最痛。
我想,这么多年来,让我依旧念念不忘的,是那个站在紫藤花下,轻轻捡起被风吹落在地上的国旗的温柔少年。
我想不明白,既然命运注定安排我要爱上他,时间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让我们相遇,偏偏是在他高三最后一年才遇上他,如果能早一点,相处的时间更长一点,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张爱玲说,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可为什么,偏偏,惊艳了我时光的人是他,温柔了我岁月的人仍然还是他。
后来,我听到有人说,一个人年少时还是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我一直好想把说这句话的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一顿,治他一个谏言太迟之罪,像这样的忠言能不能早点说。
非等我已经遇见了他才说,还有什么用?
我如果不爱他,我如果不爱他,那就好了。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狼心狗肺,不爱他就好了。
手机铃声响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林小七,在学校门口等我,顾以北。
这个家伙,两个小时前在广播站和他下棋的时候,他问我要了手机,原来是通过我的手机给他的手机播了号码是么?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让顾以北的号码光明正大的存在我的手机,竟然花费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顾以南或许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我不再是以顾以南的身份,而是以林小七的身份。
我没有回复,坐在长廊上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膝盖里,哭了。
我忽然发现,我竟然又开始变得很爱哭,又好像我一直都很爱哭,只是我今天才发现。
童懿忽然出现,她坐在我的身边,叹口气:“林小七,你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笑为他哭为他,一切的一切只为他。”
我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笑的很难看,我说:“你也来了。”
童懿:“我知道学长回学校路演,你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也来了。”
我:“你刚刚坐在台下都看见了?”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只看向远处,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过了一会儿她说:“小七,你自己都不知道,在台上的你装的很淡然,其实,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你满心眼里只有他,我怕你是瞒不住你哥了,你哥知道你爱他这么辛苦,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摇摇头:“我哥就是个二傻子,他只把我当成顾以北的脑残粉。”
童懿笑笑,笑的有些苦:“我当年就对你说过,喜欢上他,很辛苦的。”
我:“可你不也是嘛,喜欢上他,很辛苦的。”
她:“可我至少懂得该如何少爱一点。”
童懿喜欢林夏,是高中毕业以后,我和童懿一起从重庆飞去北京去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下午,童懿才告诉我的。
2010年高考,我不顾林夏还有我妈的反对,在我爸的支持下,我填了北京几所高校的志愿,顺利考去了北京。
真是奇怪,不同意我去北京的是林夏和妈妈,竟然不是那个舍不得我太拼搏的老林警察,我原本以为最难过的是他那一关,他竟然同意,出乎了全家人的预料。
临行去北京的那天夜里,老林警察以为我睡了,他偷偷的往我箱子里又塞了一笔钱,他站在我的床前看了我许久,他说:“小七,人总是要长大的,去远处飞一飞,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第二天,我坐在飞机,从老林警察为我建造的温暖的窝里,飞走了,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雏鹰离开了家。
同时从重庆飞走的还有童懿,她和考到了同一所大学里。而姜芷清留在了重庆,考近了林夏的大学。
2010年8月20号星期五下午小雨
我特意选了当年顾以北来北京的日子,从重庆坐上了飞机,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了北京。
即便,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明星,我来了也见不到他。
2009年年初,有部大制作电影《绑架游戏》在北京各大高校选角,在学校老师的推荐下,顾以北因具有中国传统男孩英气干净的形象,出演了《绑架游戏》男主的少年时期。同年国庆节档期电影上映大火,而后包揽了各项大奖,10年春节,顾以北意外获得了最受期待新演员奖,也算是在圈内闯出了些许名气,有了属于自己的粉丝。
顾以北那时在娱乐圈已经很出名,在北京机场,我和童懿拖着行李刚从重庆飞往北京的飞机上下来,准备打车去学校。
没想到,刚出通道走到大厅,正巧遇上一大群人,仔细一看,全都是顾以北的粉丝举着他的灯牌,似乎是来送机的。
过了一会儿,在热闹的人群中,我看到了坐在候机厅一个人独自等待的顾以北,被一群粉丝包围着照相。
他从来都是这样,当了明星之后,依旧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喜欢带着经纪人不喜欢带着助理一同出门。
他应该是从北京赶去上海参与录制一个唱歌比赛的综艺,我有点担心他,他因为分队人数问题,导致被黑,最近被队友的粉丝骂的厉害。
我越过人群看着他,戴着一顶黑帽子,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蓝色的破洞牛仔裤,一个黑色的背包,一只耳朵戴着耳机,手里抱着应该是粉丝刚送的玩偶。
没有化妆,和从前一样,即便只是素颜,却已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能这样远远的望着他,也很好,至少,我和他现在距离这样近,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过了一会儿,登机时间该到了,顾以北站起来背上包,准备登机,旁边的粉丝站起来随行。
我和童懿拎着行李箱远远站着,一路目送着他。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三四个女生,挤进顾以北周围二十几个粉丝的人群里,看了顾以北几眼,不屑的说:“也不是很帅嘛,我看很一般啊。”
“就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能随意分队。”
“真是贱人。”
我握紧了拳头,鼻头一酸红着眼眶,忍着想哭的心情,立即看向顾以北,他表情变了变,有些气愤和灰暗阴沉,随即又变得温和,只是嘴角没了笑容,我不知道哦他此刻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很不好受,他一定很委屈很悲愤,我只知道,此刻,我有种想冲上去撕烂她们的嘴,把她们大卸八块的心情。
包围在顾以北身边的粉丝也纷纷感到很气愤,故意将那几个女生隔得很远,我知道她们和我一样在忍,如果吵起来上了新闻头条,对顾以北这样的公众人物来说,只有更为严重的负面影响。
她们很懂事,没有和她们一般见识。
那几个女生见这么多人,也很识趣的没有跟上去,只是得意的站在原地,看着顾以北走向登机口。
我盯着顾以北远去的单弱的背影,我知道在娱乐圈粉丝互相掐架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但当我真正见到了粉丝当着顾以北的面说这些难听的话,我实在很心疼,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少年。
知道那种,你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被别人摔在地上的那种揪心疼的感觉吗?我明白,我现在就是感同身受。
在顾以北的身影消失在检票口登记入口的那一刹那,忍耐了很久的我突然绷不住了,泪如雨下,捂着嘴靠着行李箱,蹲在地上用我头顶的帽子挡住我的脸,哭的极其痛苦。
童懿她蹲在我身边握着我紧握拳头的左手,安慰我说:“顾以北学长现在一定有一个很强大忍受外界一切干扰的心,刚刚的那些话不足以是他退缩。”
我知道,可我还是无法不去心疼,不去为他而难过万分。
我忽然想起2008年的那个夜晚,我捧着烛火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为他许下的那个愿望:吾愿世界与他温柔以待,岁月漫长,余生安好,无艰难时光。
他那样温和善良真心的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恶毒的对待?
良久,我才整理好心情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哭的满眼通红,满脸是泪。
童懿为我从包里翻出纸巾,替我擦泪。
那三四个长舌妇般恶毒的女孩,以为自己成功的恶心伤害到了顾以北,十分高兴的朝着我和童懿的方向走过来。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没有伤害也没有恶心到顾以北,她们恶心到的是自己,伤害的是自己。我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种下什么因,得到什么果。
童懿一边为我擦泪一边说:“小七,有时候呢做人不能太善良,眼泪也不能白流,别人叫你痛苦三分,你也必要豁出去还上一分回去。”
她摇晃着手里剩下的半瓶可乐,在那三四个长舌妇从我们身边经过时,假装没站稳,把可乐尽数泼了上去,在那些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带着讥讽的笑意:“不好意思,真是不小心的。”
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说:“你有病是不是?是不是欠揍?问候你十八代。”
另外一个穿粉色衣服拉住她说:“算了算了,别惹事,顾以北的那群粉丝也要过来了,我们先走吧。”
当她们转身离去的时候,童懿上前两步,一把扯住红衣服女孩的头发,使劲的向下拉拽:“知道为什么可乐会泼到你身上吗?我是提醒你该洗洗嘴巴了,刚吃了大蒜吧这么臭。”
红色衣服的女孩被童懿治住,动弹不得,其他三个女孩看着情况,立即上前帮忙,一时间,几个人纠缠在一起,我看童懿一个人弄不过她们几个,冲过去拉扯开童懿身边的两个人,同样拽着他们的衣服和头发……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架,而且还是打群架。
以前和林夏的那些,不过是孩子气的吵吵闹闹而已,因为林夏从来不会真的对我下重手。
这一次不一样,在好心人的拉架劝解过后,我们和那几个长舌妇面和心不和的算是了了这场纷争。
我和童懿坐在药店门口的马路边上,互相帮着对方用棉签和酒精擦拭着身上被长舌妇们尖利的爪子挠破的伤口。
童懿:“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打一针狂犬疫苗,我都怀疑她们是猫变得妖精,挠起人来比路边的野猫还厉害。”
我们彼此看了一眼,笑了,很爽朗。
我问:“你干嘛这么豁的出去帮我?”
她深吸一口气说:“因为我们是在这偌大而陌生的北京城里相依为命的朋友啊!”
“而且”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很是认真的告诉了我五个字:“我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什么意思?”我眨巴着眼睛问。
她说:“因为你是林夏的妹妹。”
原来,姜芷清喜欢的人,竟然是林夏。
晚上,在宿舍,我躲在被窝里,果断的给林夏发了条短信骂他,我说:“林夏你个渣男混蛋臭狗屎,你眼睛是被狗抓瞎了吧。”
他嘚瑟了一个提刀的表情发给我,说:“死丫头,去皇城根还没一天,格格脾气见长啊,你是成了皇帝义女了还是出门没吃药?你干嘛没事找事大半夜骂我?”
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去挖宝藏,钻石没找到还把手里的红宝石弄丢了。”
过了很久,他回复我个字:“有病?”
我回他:“你有药”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说的话,挺对的,我有病,他也有病,我得的是相思病,他得的是心瞎眼盲病。
而且,我们两兄妹还有同样的病,不撞南墙不回头病,不然我和他为什么总吊死在同一棵树上。
他喜欢了叶眉那么多年,高考后最后一次告白失败这么久过去了,仍旧还不死心。
2008年8月5号,七夕前两天的傍晚,也是奥运会开幕式开始的前两天傍晚,更是叶眉离开重庆飞去北京的前一天傍晚。
林夏约叶眉在学校主席台告白失败了,叶眉告诉他,她仍旧喜欢着她那位青梅竹心仪对象沈南风,她从小到大就特别崇拜他,这次也是为了追随他的脚步,才考去北京考去中国人民大学。
叶眉临走前最后一次表白失败的那天深夜,他约着顾以北还有谢岸几个同学喝酒,喝到深夜,醉的不省人事,是顾以北和谢岸两个人把他抬回来的。
那架势,就好像电视剧里,在外当兵的哥哥不幸战死沙场,由战友把遗体从战场上背下来运回家,不过林夏才算不得什么铁血将军,他顶多算是一个情场失意的浪子。
临走前,谢岸站在前面,顾以北站在我家门口小心叮嘱我:“喝醉酒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别理他,说的都是浑话,要是吐了拿个盆接着就是,然后给他喝点温水。”
“嗯,我知道。”
我问他:“学长,你喝酒了吗?”
他说:“我酒量不行,陪你哥喝了一点点,后来我就喝苏打水去了。”
我看了一眼谢岸:“那他呢?”
顾以北说:“放心吧,我们两个回家没问题,谢岸那家伙没事。”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吧,谢岸那天,稀里糊涂的就对姜芷清发了条短信告白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的是,我哥林夏认认真真的准备了一场告白,以失败告终。
而谢岸,却意外的成功了。
他们走后。
林夏在家里彻底成了一个神经病。
一会抱着冰箱鬼叫,一会又趴在地上装死。
一会又窝在马桶上抱着马桶盖子吐得稀里哗啦,一会又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
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捧着我妈窗台上那盆精心养护的栀子花,唱了一晚上刘德华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我怎么劝都没劝住。
以至于第二天,唐若尧小朋友跑到我家里来问我:“林夏哥哥是不是要参加下一届的快乐男声?”
我摇头。
“那他一定是失恋了。”
怎么说呢?唐若尧小朋友懂得有点多。
我对唐若尧小朋友说:“林夏哥哥喝多了酒,头疼,你去给他唱首歌好不好?”
天真可爱烂漫的唐若尧点点头:“唱什么呢?”
我说:“刘德华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唐若尧乖乖的趴在林夏的床旁边唱起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才刚唱了一句,林夏就没忍住,冲下床趴在厨房垃圾桶旁边呕吐去了。
我在旁边看他那一副狼狈的样子,笑的都快得羊癫疯乐抽疯了。
唐若尧深深叹口气站起来两只手像他爷爷一样的姿势,颇老气横秋的说:“你们两兄妹,不是冤家不聚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唐若尧小朋友,你好像懂得不是一般的多。